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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920年,酷爱收藏名家古画的宁波富商李茂昌花了五百块大洋从上海买回一副清代著名画家石涛的画作,悬于厅堂,视若珍宝,同时大开宴席,广邀宾客,共赏石涛真迹。
“依我看,此画绝非石涛真迹。”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茂昌的爱女李秋君。
李秋君毕业于上海著名的务本女校,从小精通琴棋书画,尤擅丹青,乃是远近闻名的才女。
李茂昌素来相信女儿的眼光,他将假画收起,正欲锁于书房时,李秋君拦住了父亲:“画是假的,但作画之人天分极高,将来成就之大,必将是划时代的。女儿对这位高人甚是钦佩,恳请父亲将此画赠与女儿。”
李茂昌哈哈大笑,遂将画作送给了爱女。
自从听了女儿的话后,李茂昌便开始在上海画界寻找起这位高人来,可是万般苦寻之下,他见到的高人却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年轻小伙子。
这个年轻人名叫张大千,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画家,二十岁时开始拼搏于上海画界,仿石涛的画以假乱真到连行家都无法鉴别真伪,使无数富贾上当受骗,成为名震画坛的新秀画家。
李茂昌与张大千见面后向他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感叹道:“少年天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呐。”
听罢李茂昌的叙述,张大千哈哈大笑,为了感谢李茂昌一年多来苦苦寻觅自己的苦心,他坚持一定要把李茂昌当年买画的大洋退还给他。李茂昌坚决不肯收下大洋,二人推心置腹、一番畅谈,遂结为忘年之交。
此后,李茂昌多次邀请张大千到宁波自己的府上小住,于是在1921年的春天,张大千应李茂昌之约到宁波李府做客。
张大千一到宁波便受到了李茂昌的盛情款待,没想到他刚走进李府,就被悬挂于客厅里的一幅画所深深吸引住了。
那是一面巨幅《荷花图》,一枝残荷,一根秃茎,一汪淤泥,飘逸脱俗,神采飞扬。
张大千赞叹道:“画界果真是天外有天啊。看此画,技法气势是一男子,但字体瑰丽,意境脱俗又有女风,实在让我弄不明白。”李茂昌笑道:“看来大千兄弟是十分青睐此画了,可想见见画主?”
张大千赶紧说道:“我是想拜师还来不及呢,只是不知道这位画主是否还在世上。”
李茂昌笑着告诉他,画主不但在世,而且晚上就能见到。
张大千在期待中好奇地猜测着画主会是何人,在他看来,这位署名鸥湘堂主的画者应该是位造诣极深的老者。好不容易等到晚宴时分,客厅的门徐徐打开,只见夕阳的余晖中站着一位清丽绝伦的年轻女子,眉如远山,眼含清波,面带微笑,款款而来。
李茂昌指着张大千对女子说:“秋儿,这就是你一直崇拜无比的张大千。”说完,他又转向张大千道:“大千弟,见过你的师傅吧!”
张大千大吃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荷花图》的作者竟然是这样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其人宛如其画般清新脱俗。
几秒钟过后,张大千才反应过来,连忙推开了椅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女子面前,口中喊着:“晚辈蜀人张爰见过师傅。”
后来,张大千才知道这次会面完全是李茂昌的精心安排,他十分欣赏张大千,有意收为女婿,特意安排他与女儿李秋君相识。
张大千对姿容秀丽,性格温婉、才华出众的李秋君亦十分欣赏,俩人年龄相当,皆喜丹青作画,不由地惺惺相惜,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因李秋君在家行三,张大千便称呼小自己四个月的李秋君为“三妹”,李秋君则亲切地称呼张大千“八哥”。张大千更是欣喜若狂地写信告诉好友:“我何等幸运,得三妹一红颜知己,此生足矣。”
在李茂昌的“撮合”下,张大千在李秋君所居后楼“鸥湘堂”里设了画室,俩人执笔作画,切磋画艺,交流心得,钻研画法,除了分室而眠之外,几乎形影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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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李秋君相处不知不觉已半年时间,张大千觉得这段时光是自己人生中最美好而难忘的一段时光。但是没有人知道,这半年以来,张大千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感慨遗憾:“为什么我与三妹相见恨晚?”
李茂昌有意将爱女许配给张大千,以使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张大千的心情却十分复杂。李秋君尚待嫁闺中,而张大千却已有妻室。
此时的张大千已经为人父母,他在未婚妻谢舜华病逝后由母亲做主迎娶了表姐曾庆蓉,第二年又纳了妾。而三妹这位李家大小姐,才情绝世,他怎能忍心使她屈尊做自己的妾?
张大千本性洒脱,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他却背着李秋君,偷偷地刻下“秋迟”一方印,迟到的秋君三妹,迟到的甜蜜爱情,成为他心中永远的遗憾。
一日,张大千正在给四川的妻妾写家书,李秋君见了调侃他:“八哥,如果你能再收一个大小姐为妾,该是福分无边了。”
张大千听后长叹一声,久久没有说话。
次日,张大千第一次紧闭画室,在里面静坐了一天,直到傍晚,才打开了门。
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李秋君端茶进来看他,还没等李秋君开口说话,张大千竟然“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说:“三妹,我虽年少轻狂,但我知道,我这一生将为画而活,为画而死。抛开男女情事不谈,我一生的红颜知己,除你之外再无一人。但我若纳你为妾,将使一代才女受辱,我也必遭天谴……”
李秋君急忙扶起张大千,四目对视间俩人皆热泪盈眶,只恨两人相见恨晚啊!
深明大义的李秋君从此把一生挚爱深埋于心底,再也没有提过婚嫁之事,始终以妹妹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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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代初,李秋君追随张大千到上海国立美术学校任教,她亲自照顾张大千的饮食起居,为他洗衣做饭,引针缝裳,张大千的弟子们都尊敬地称她为“师娘”。
李秋君绝意婚嫁,长年独居,张大千怕三妹寂寞,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心瑞和心沛过继给她做养女,以代替自己陪伴在她身边,李秋君对她们视如己出,百般疼爱。
1945年8月,远在成都的张大千听到抗战胜利的消息后,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挥笔画下了一幅歌颂祖国山河美好的巨幅山水画《苍莽幽翠图》,盖上了从未外露的“秋迟”之印,让好友谢稚柳拿回上海去展览。他盖上此印的目的是希望远在上海的李秋君能够看到它,遥寄思念之意,以此纪念他们一生的情意。但是令人遗憾,此画后来被没收,李秋君终其一生,也未能见到。
1948年,张大千与李秋君五十寿庆时,两人当场合作一幅《高山流水图》,并请来好友陈巨来刻治“百岁千秋”的印方,集两人之名,供合作书画时盖用。这年秋天,张大千邀李秋君到静安公墓看定各自寿穴,相约互写墓碑,死后邻穴而葬。
解放后,张大千从东南亚到南美旅居,因形势所迫,与李秋君失去了联系。但他每到一个国家,都会收集那里的一点泥土,装在信封里,写上“三妹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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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曾通过在香港的李秋君的弟弟转给李秋君的信中写道:“三妹,听说你最近缠绵病榻,我心如刀割。人生最大憾事为生不能同衾,而死不能同穴。你我虽合写了墓志铭,但究竟死后能否同穴,实在令我心忧。蜀山秦树一生曾蒙无数红颜厚爱,然与三妹相比,六宫粉黛无不黯然失色。八哥今日犹记初逢时你一副可爱娇憨模样,铭心刻骨,似在昨日……恨海峡相隔,正是家在西南常作东南别,尘蜡苔痕梦里情啊。”
张大千没有想到,1948年在上海的那一面竟成为他与李秋君的诀别,此后他们未能再见。
1973年,张大千正在香港举办画展。李秋君在上海去世的消息传来,张大千顿时崩溃,精神恍惚,他面朝李秋君居住的方向长跪不起,几日几夜不能进食。从那以后,他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身边弟子经常听他说的一句话是:“三妹一个人啊......”
往事如烟,情缘似水,追忆那一方“秋迟”
之印,爱与恨交织缠绕,一段生死之恋,千秋万古,倾城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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