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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宏伟和宁志高都是1960年生人。秦宏伟1960年2月,宁志高5月。两人出生相隔不足百日。秦宏伟父母是农民。他是地地道道农民的孩子。宁志高家境不错,父母都是县城里的国*家干*部。两个家庭条件悬殊的人,在县一中成了同学。没想到最后成了一辈子的朋友。
重阳节,社区组织老人活动。秦宏伟在书法比赛中,荣获第一。宁志高象棋比赛拿了冠军。活动结束,两人分别看着对方得到的证书和奖品,相视而笑。两人不约而同地提出庆贺,到一家当地有名的小菜馆喝两杯。
两杯酒下肚,宁志高先夸起秦宏伟:“老秦,你这手字不输王羲之啊。在我们这个县里,没有人能超越你。”
“哪里,哪里。你真是过誉了。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这字,也就只敢在咱这小地方显摆显摆。哪敢和王羲之相提并论?我给王羲之提鞋都不配。我还是佩服你。象棋那种烧脑的活,你硬是横扫千军万马。不愧是当过领导的。”秦宏伟习惯性地推了推滑落到鼻翼的老花镜,半是谦虚,半是调侃。
“我也是在这几个老头面前,还算个人物。真走出去,还不都是别人的手下败将?”宁志高自个儿端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又说,“我还是羡慕你们文化人,肚子里的墨水永远都用不完。不像我,一事无成。”
“老宁,你可别这么说。我算哪门子文化人?不就是个卑微了一辈子的教书匠?”秦宏伟掏出一支烟丢给宁志高,自己也点上一支。
“你哪能算卑微一辈子?想当初,我们那么多同学参加高考,就你们几个考上大学。那时的你,是天之骄子,多么让人羡慕啊。”
“羡慕个啥?那还不是赢得了个短暂的虚荣?自从大学毕业回来当教书匠,我所谓的天之骄子就跌落凡尘了,而且清贫了一辈子。哪像你,高考落榜,反而有机会上更好的大学,而且是带薪上学。拿的文凭也比我的硬。说实话,每当想起这事,我就郁闷得要死。人比人,气死人。唉”秦宏伟用力吸了口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秦宏伟谈到过去,宁志高心里一沉,眉宇间瞬间浮出一丝阴翳。他叼着烟,身子往背后的椅子一靠,眯眯地闭上眼,仿佛进入了沉思。
那年,宁志高高考落榜。他原本打算复读一年,来年再战。但父母另有考虑,不支持他。理由是帮他弄到了一个招*干指标。他只要象征性地参加一次考试,就可以直接进入干*部*队*伍。宁志高和父母犟了几个月,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屈服。宁志高在一个工商*所工作了几个月,就被单位安排到上海的某知名院校进修学习。四年后,宁志高不仅顺利拿到本科文凭,回到工商*所就被提拔为工商所所长。之后,宁志高凭着这张文凭,官运亨通,平步青云,由副科升至正科,又升任县工商*局副*局*长、局*长。然后调市局,直至市局局*长。
秦宏伟看宁志高半天没说话,意识到刚才的话可能触碰到了他内心最不愿提及的话题,赶紧把话圆回来:“说起来能当个教书匠,我这辈子已经很知足了。我初中有几个同学,现在还在农村当农民。要不是有高考,说不准我现在也跟他们一样,还脸朝黄*土背朝*天呢。”
“唉,也是怪我自己。当初要不是仕*途太顺,或许我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人啊,一有权*力就容易膨胀。如果我像你这样一直当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何来牢**狱之灾?老祖宗说的话一点不假'福兮祸所依'。我的人生总的说来是太失败了。”
人生在得意时,就容易忘乎所以。身居高位,就会目空一切。飘起来的宁志高在市局局*长的位子上,没有守住自己的底线,经受住金**钱的诱惑。因贪**污**受**贿,后来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当辉煌的一切,瞬间幻为泡影,宁志高没脸在市里待下去,便选择回到原籍,隐姓埋名。因此,他最怕别人提及他的过去。那是他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段经历。
“好了,老宁。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人生一辈子,谁还没个错?只要辉煌过,这辈子就没有白活。何况你现在一切不都好好的?”秦宏伟看宁志高情绪有几分沮丧,用心地开导他。
宁志高抹了把有点潮湿的眼眶,故作轻松地说:“老秦,其实我蛮羡慕你的。虽然你的人生平平淡淡,但日子过得平平安安,踏踏实实。人最幸福的莫过于健康和平安。身份、财*富、权*力,那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不曾拥有就不曾失去。要说成功和富有,我觉得你才是真正的number one!”
“是啊。到了我们这岁数,什么都是过眼云烟了。虽说成功和富有这两样东西这辈子都与我不沾边。但我本就一布衣,现在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已经很满足了。”秦宏伟端起酒杯向宁志高敬过来,两人一碰杯,一饮而尽。
“哟,老宁、老秦,今天有啥喜事,哥两在这打牙祭?”两人循声望去,见是范大江。范大江也是他两的高中同学,高考失利后,选择做生意。现在早已是县城里有头有面的大老板。宁志高当局*长时,他是宁志高办公室里的常客。宁志高出事后,他再没有联系过宁志高,就别说有什么关心和安慰了。在他眼里,秦宏伟一个教书匠,更是一钱不值,平时都懒得用正眼瞧他。宁志高和秦宏伟了解范大江的德行,看到他就觉得嗓子里飞进一只苍蝇。
“范老板,我们能有什么喜事?日子窘迫借酒消愁呢。”秦宏伟戏谑道。
“哦,还是你们好。享受退休生活,乐得清闲。不像我命苦,天天忙得脚丫子朝天,累得跟狗似的。没办法啊,公司的事太多了。”范大江装着一副卖惨的样子,心里却自鸣得意。
“您是大老板,现在菩萨多,哪个庙都得去拜拜,您自然是不能像我们这样闲着。范老板,好自为之吧。”宁志高话里带着讥讽,对范大江并不客气。
“老宁,说起这事,我正准备找你呢。听说你外甥要调咱们县当县**长了。到时你可得好好帮帮我。”范大江从包里拿出一包中华烟递给宁志高。
“这忙我可帮不了。那外甥跟我不亲,我们一直没啥来往。”宁志高对范大江过去那些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事至今耿耿于怀。他是不会再入他圈套了。
“老宁,你这是拒人千里之外啊。咱两的感情,应该是经过时间考验过的。”范大江递出去的烟被宁志高推了回来。烟收回不是,再递也不是。只好厚着脸皮打哈哈。
“范老板,我哪敢高攀您啊。今天我就跟您打开天窗说亮话,咱两根本不是一路人。求求您放过我。”听范大江提感情,宁志高感觉范大江这是拿针在扎他的心。他暗暗骂***娘:我落难的前几年,你他****娘的跟我谈过感情吗?因此,他毫不客气地用话把范大江怼了回去。
“老宁,别把话说早了。你家好几个亲戚都在我集团上班呢。好,有空我去登门拜访。你们继续喝。”临走,范大江不忘拍拍秦宏伟的肩,“老秦,帮我劝劝他。到时请你喝酒。”
看范大江背影渐渐消失,宁志高骂了句;“什么东***西?”
“老宁,好了,别跟这种人生气。人家钱多,干啥都任性。咱不理他就得了。来,咱们喝自己的酒。”秦宏伟端起杯,向宁志高敬过来。
“扫兴!”宁志高余恨未消,端起酒杯和秦宏伟重重地碰了一下。
“其实吧,范大江这人还是有点本事的。虽然没上过大学,他搞经营的确有一套。这些年,他的合德企业集团风生水起,给咱这小地方解决了不少人的就业问题。他在咱同学中算得上是最成功的。可惜他的德,配不上他公司的名。否则,他完全可以成为你我的偶像。”秦宏伟虽然瞧不上范大江这个人的人品,但还是给了他很高的评价。
“偶像个屁!他那点本事我最了解。不就是心狠,脸皮厚?他与人相处,标尺只有一个,就是看谁有利用价值。对他有用者,他可以毫无原则底线地对你谄*媚*逢*迎。对他无用,必定踩之脚下而后快。过去我当局*长那会,没少帮他的忙。后来呢,见我都躲着走。今天,他还厚颜无耻地跟我谈感情?”宁志高越说越激动,要不是在菜馆里,他估计能把桌子掀了。
秦宏伟看宁志高激动的样子,知道今天这喝酒的气氛已无法平和下去。说了声“我们结束吧。”就去收银台付账。
到了收银台,收银员告诉秦宏伟,“他们的账已经有人结过了。”搞得秦宏伟一头雾水,忙问是谁结的账。收银员说:“范老板,刚才不还在您们那坐着?”
“艹!这算啥事嘛?”秦宏伟难得爆了一次粗口。他有种被人侮辱的感觉。
秦宏伟走回位置,拉起宁志高说:“走,我们还他钱去!”
“啥钱?”秦宏伟把情况一说,宁志高也是一脸愤怒:“走,我们去还他钱。这嗟来之食,我们不吃!”
菜馆外,西边的天际聚着一片厚厚浓浓的乌云。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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