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一片漆黑,于是我打开了灯。
刚才不小心踩到的东西是一个人。她蜷缩在地上,五官狰狞地拧在了一起,嘴巴僵硬地张着,像条干死在沙滩上的鱼,黑红色的液体正从中缓缓淌出。她身上的红色真丝睡裙原本是白色的,仔细看去,睡裙正面布满了十多个血淋淋的口子,像一张张狞笑着的嘴。
她的身边躺着一把染血的小刀。
“付茜茜!付茜茜?付茜茜!”这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我不知所措,只知道反复呼唤她的名字,喊声在空寂的寝室里荡起回音。
向前望去,还有四具躯体躺在寝室的水泥地上,或俯或仰,一动不动,没有人回答我。
朴素的水泥地板被染成了张扬又鲜艳的嫣红,来历不明的纸张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在空调的微风中时不时扬起一角,伴随着几丝微弱嘶哑的声音,这是整个寝室给予我的唯一答复。
我的大脑终于理解了这触目惊心的图像。她们都......她们都......
她们都死了,凶器正是地上那把刀。
“不行,不能让别人看到!”慌乱中我转身向寝室门口跑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并顺手锁住。
然后我回过头来,想看看她们的伤势是否还来得及抢救,可我发现根本不敢碰触这些冒着鲜血的躯体。
“啊,不对,我应该报警,我应该找人来帮忙。”这时我发现自己双腿发软,不听使唤。恐惧终于占领了我的大脑,很快我就跌坐在地,除了发抖什么也做不了。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聚焦在付茜茜身上,回忆起她被疼痛和死亡扭曲的面庞,曾经让多少少年为之倾倒。
付茜茜长得有点像欧洲人,眼窝深,鼻梁高,美丽又不乏气场。她打扮得成熟,时尚,俨然一副社交女王的姿态。从入学起,追求付茜茜的男生就排起了长队。可是付茜茜只把恋爱当游戏,来者不拒,去者不留,态度随意又刻薄。大学期间她交往的男友换了又换,每一个都对她唯唯诺诺,若痴若狂,在被她无情甩掉的那一刻失魂落魄,生不如死。而她只会轻轻吐出一句:“幼稚。”
我的男友阿诚,也曾是付茜茜前男友大军中的一员。我早就对这个笑容爽朗的男孩子有好感,却迟迟不敢回复他的表白,直到付茜茜大度地表示她和阿诚的感情早已成为过去式,她不介意我和阿诚开启一段新的恋情。
就是这样冷艳、随性又霸气的付茜茜,谁能想到她转眼间就带着一身难看的创口,化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付茜茜身旁的另一具尸体脸朝着地面,一只手伸在前方,似乎是想抓取些什么,却只抓住了冰冷的水泥地,她的伤口在背部,正是心脏的位置。那套被戳了洞的巴宝莉风衣透露了死者的身份,兰溪。
兰溪是个家境殷实,气质高雅的女孩,她的皮肤护理得吹弹可破,身材也在私人教练的指导下无可指摘,从幼儿园起就一直接受着最好的教育,成绩相当优异。
与悬梁刺股考上这所大学的我不同,兰溪说她是不慎高考发挥失常,与清华北大失之交臂,才勉强来这个学校就读。“但是没关系,”她说:“有才华的人到哪里都会被发现。”
我和兰溪都是美术爱好者。兰溪的绘画水平连美术专业的人都表示叹服,相比之下,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我,画风稚嫩又粗糙,曾经那个当漫画家的梦想也显得不切实际。
兰溪总是不厌其烦地对我的画作进行批评指点,提出许多中肯的意见,我很感谢她。
前几天,兰溪刚刚拿到美国一所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在兴冲冲地计划着怎样充实而愉快地度过她的留学时光。
可惜,还没来得及履行计划,她的人生就终结在了寝室冰冷的地面上。
接下来是骆然和路晓,就算已经停止呼吸,她们也紧紧挨在一起。
骆然和路晓长得有点像,脸圆嘟嘟的,身材也圆嘟嘟的。可能是因为在对方身上看到了第二个自己,骆然和路晓关系特别要好,就算去洗澡上厕所都要两人一起。她们看同样的综艺,喜欢同样的明星,吃同样的盖饭,贴同样的墙纸,买同样的T恤,挂同样的科目......班里有些男生至今分不清楚她们谁是谁。
骆然和路晓都是那种活泼又爱笑的女孩子,只要有她们在的地方就总能听见欢声笑语。
如今她们充沛的活力已随鲜血流逝,只剩下两具体型相似的躯体,交叠成一个冰冷的X型。
所以躺在寝室最尽头的一定是暮小凛了,她离我太远了,我的眼镜度数与视力不太匹配,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
可是就算只是看到光影,我也抑制不住自己痛哭起来。
小凛对我最好了。
小凛长得清秀好看,性格却很疏离。她与其他人的关系不是那么紧密,所以大家对她的了解也不多。但我总感觉她的眼中淌着智慧,淌着能够将我带离浑浊现实的清澈流水。
小凛喜欢看书,她买的书太多,书柜摆不下了,就往我的书柜上摆,她说她的书我可以随时借去看。她还送我很贵的水彩,说我不应该放弃自己绘画的天分。有次我心情郁闷,她陪我在操场上整整散步了一个通宵......
我和小凛应该算是最要好的朋友了,但我总感觉自己没有真正接近小凛的内心。小凛的内心世界像大雾中的迷宫,我走得精疲力尽了,却发现自己甚至没有找到入口。
假如小凛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灵魂会去哪里呢?或许就像飞越大气层的气球,顷刻间四分五裂。
看来我永远也去不了小凛的世界了。
回忆起我们的寝室生活,欢乐、团结、和谐、有凝聚力,这是全校师生有目共睹的。因此我们寝室先后拿到了系级、院级、校级各种优秀寝室评比的奖项。那些奖状贴了满满一墙,现在鲜血溅在上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静静地跪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我不认为我们寝室有谁会与寝室外的人结下不共戴天的仇恨,就算平时生活中有点小摩擦,下手也太狠了吧。也可能只是一个单纯喜欢杀人的变态。想到这里,一股寒意在我的心中蔓延。
寝室的窗是紧闭的,所以,犯人一定是从门里逃走了,走廊里的监控会记录他的行踪,想要找到凶手就很容易了。
可是,一个变态或许并不是那么在乎被发现,假如杀人的冲动摧毁了他的理智,我们楼里的所有女生都很危险,必须得有人告诉她们才行!
但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做。我的大脑尚且可以运转,却已经无法控制我的四肢了。又或者,传说中的第六感占了上峰,它告诉我不要动弹,不要去任何地方。
等等,还有一种可能!
凶手可能并没有出去,他或许就藏在寝室的角落里,正在考虑往我的哪一个器官里注入新鲜的刀刃。
想到这一点,我全身的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像一群草原上的兔子,听到天敌的声音,纷纷竖起耳朵。
我们寝室狭小,结构简单,基本没有什么藏身之处,但如果是个身材纤瘦的人,藏入黑漆漆的床底应该没什么问题。
从我的位置看,左手边的床底一览无余,只有几双鞋和一些垃圾。但是寝室内侧还有两张床,如果这两张床下也空空如也,现在的寝室对我来说就很安全。
确认了搜查范围之后,我的心平复了许多,有一种“放马过来吧,就算死也无所谓”的释然。我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那把血淋淋的刀,一个关节一个关节地使自己直立,一边思考防御的动作,一边蹑手蹑脚地前进,经过了一具又一具室友的尸体。
当我靠近床铺时,仿佛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我先朝左边床下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我将视线转向右边,右边,我住的床铺......
床下有一张脸,正在面无表情的与我对视!
那是一张白到完全没有血色的脸,两只眼睛仿佛吞噬宇宙的巨大黑洞,嘴唇是血一般的鲜红。
我吓得连着后退几步,才发现那张脸并不是张立体的连,它长在一张泛黄的A4纸上。这只是我很久以前画的一幅画,一直和其他画作一起好好收着,不知道怎么散落到了床底下。
呼,我松了口气,凶手应该不在寝室里了。可为什么,我总觉得背后凉凉的,仿佛有人在看我。
就在我回过头去的一瞬间,我看见我的背后真的站着一个人。
门是反锁的,这里明明刚才还什么都没有,现在,有个家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我身后一米远的位置紧紧盯着我。她的面庞我很熟悉。
那是一张白到完全没有血色的脸,两只眼睛仿佛吞噬宇宙的巨大黑洞,嘴唇是血一样的鲜红。
和画里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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