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作日志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理想】

圆球的操作日志：

今天，爸爸问，圆球的理想是什么？

圆球的理想是成为一个不会死的机器人。

01

“警告！监测到行为已违反联邦法，请立即停止！”

“警告！将进行自主式武力覆盖……”

寂静幽深的宇宙中，β星系周围，有一颗小行星突然发生了爆炸。瞬间将这幽深的星域照亮了一角，就在这一角中，一艘飞船游弋而出。

在飞船出现的那一刻，瞬间变成了一个火球，直直向前逃窜而去。

飞船受到了不可控的撞击，巨大的冲击波使得里面的人在同一时刻甩向飞船的各个角落，唯独把住了操纵杆的一人幸免。没有人说话，但是很快，那些甩飞的人就从各个角落里爬出，又集中在了飞船的控制室内。此时的控制室被笼罩在一片蓝光中，照明系统的按钮没有被按下，那只是操作提示灯的光效，没有惊恐和慌乱，只有一些富有节奏的按键声。

等等！怎么还有人抱着一个头？

面对控制室的狼藉，没有犹豫和迟疑，每个人瞬间就奔向了自己的岗位，在“滴滴滴”的警报中有条不紊地继续甩飞前的操作，除了那颗头。

“圆球请求帮忙！”

他对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发送了这句话的波频，但是都没有得到回复。

他的声音系统被损坏了，他没有办法发出声音，自然也“听”不到大家的交流。

“舰体损毁严重！”

“制冷系统损毁严重！”

“动力系统损毁严重！”

“……”

损毁严重，按照逻辑，需要进行修复。可修复，需要有人下达指令。这个时候，机器人的芯片集体卡顿了一秒：他们没有下达指令的人了。

没错，这是一群机器人。

随后，好多大头齐齐转向了圆球。圆球显示屏上亮起了红光：大家都在看我呐！

此时，β星系主星上，星域总防官正被上方的联邦主席斥责无能：一群溃兵都留不住！

这不仅是一群溃兵，还是一群圆脑袋、三头身的机器人溃兵哦。

这个时候，控制室里的机器人才想起来圆球的状态是听不到大家的说话声的，默默转变了交流方式。

“交流”完毕后，圆球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条红线，“圆球……圆球没有能力帮忙。”

这成功让控制室内的所有圆脑袋的显示屏上也齐齐出现了一条红线。翻译成人类的情感，大约是被气到了。为了防止小机器人们成为间谍，被送往其他星系的机器人是不允许“学习”星际航行有关的知识，这当中，只有圆球例外，现在小机器人会的操作都下载自他那些杂七杂八的模块。显然，这些模块没有让圆球变得聪明，哪怕是一点。

圆球也很“着急”，翻遍了自己的更新日志，也没有找到能解决眼下问题的模块。不知道是哪个小机器人带的头，也许他们早就排好了顺序，等轮到自己时，拍了拍圆球的脑袋，然后直直地将自己的头拧了下来，任由同伴将自己的身子带走作为修复飞船的材料。为什么要留下头，大概是想和圆球一样吧。

圆球和眼前的大头们说着话，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复。这次，圆球知道这不是交流方式的问题，是因为他们都死了。他很难过，他面对难过，总是会选择关机休眠，这样等他再开机的时候，困难就自己走了，难过也就自己消失了。

只是这次，圆球突然不想这么做了。他闭上了眼睛，不是选择休眠，而是翻起了自己的操作日志。

在红线越来越少，大头堆积得越来越多的时候。圆球睁开了眼睛，有些磕碰，但很坚决地下了指令：“飞船受损……执行迫降。”他的“目光”盯着舰窗，远远地落在了一颗星球上。

圆球没有得到回复。

因为剩余的机器人得到指令后，第一时间回到了各自的岗位，执行“迫降”任务。虽然这艘飞船已经不具备迫降的条件，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指令是迫降。

为首的一个机器人按下了操纵杆，瞬间，刺耳的声音响彻了这个小小的飞船：

“注意！注意！飞船自爆概率99%。”

小机器人们知道“99%”是一个概率：它们99%要死了。可是死亡也是人类的概念，这一定也是被圆球的感情模块影响了，有机器人认为这种感情的存在像是病毒，会让它们的芯片发烫，但每个小机器人都默默地放过了这个病毒，没有启动清理程序，它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集体都选择这么做了。

只有圆球坚持认为这会是一个奇迹。

在飞船撞向那个小星球的最后一刻，小三头身们忽然都丢下了手中的操作，奔向圆球，最终将圆球团团围住，还有圆球下方的一堆大头——每个机器人都竭尽所能抱了很多大头在怀里，但还是有很多只能放在地上。

这是一群由蓝星生产的机器人，是蓝星最高科技的结晶，作为星际交往的礼物被送往各个星系中，由于一些不明的原因集中出现在了γ星系中。γ星系被纳入联邦版图，小机器人们就成了俘虏。

用负责追击他们的中将来说：“这群可恶的蓝星人，生产的机器都刻有他们反叛的基因。”

没错，他们逃跑啦。

但圆球坚持认为，这叫“突围”。

02

圆球这颗大头开始的时候还不是大头，是一个九头身的大美男哦。在乌泱泱的一片犹如复制粘贴的小平头中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头，不管怎么看都很瞩目。在圆球被放进来的第一时间，所有小机器人就发现了他，不过为了节省空间，被小三头身们推到了最角落里。一群三头身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出的系列，互相查看了对方加载知识模块，一一对比后，发现根本没有圆球外形的机器人。综合之下，只有一种可能，圆球是蓝星最近才生产的机器人，所以它们才会没有记载。

这一下子，瞬间让小机器人们产生了逻辑混乱，按照人类情感来解析，应该是类似一种“担忧”的情绪。圆球的制作方向，无论是那两条酷似人类、长得比例失调的腿，还是那个比它们大了许多的头，以及那过于窄的腰部……都不实用，不禁让所有小三头身们推断出了一个可能：蓝星遭遇了某种灾难，整体科技倒退了三百年。

同时，小机器人们在互相了解完彼此型号和功能后，又产生了一个疑问：圆球的功能是什么？

圆球被俘虏的时候，还没有开机。经过观察——不是特意的，是机器人会实时记录每一秒发生的事情。最后，大家发现圆球开机的时间比大家要迟两个小时。为此，他们这些蓝星来的机器人还受到了敌方嘲讽。圆球给的解释是为了保持充足的睡眠，这样才能长高。

一直在观察的小机器人们默默记录下了这条信息：圆球是一个有睡眠的机器人。但机器人为什么会长高？圆球看着自己的长腿，反问：“为什么不可以？”看了看那双比例失调、极其难看的腿，只能又补充记录下一条：圆球是一个能自己长高的机器人。

只是这些信息依旧推断不出来圆球的功能，解闷吗？毕竟，圆球不仅个头大，还非常的话痨。从开机到关机，监狱里全是他的声音，估计他休眠时间那么长，就是因为说太多话，导致芯片荷载过度，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修复。

而且，他说的话总是莫名其妙。角落里的一个小机器人的显示屏上有了一秒的错乱线条，将这点也记录了下来，同时着重备注了这样做非常地耗费能源。如果他们有一天能被回收回蓝星，希望工程师们能注意这一点，不要给机器人添加这样的功能，除了耗费能源，没有其他的益处。

醒来的时候，圆球艰难地从监狱的最里面走到了监狱门口，问看管他们的机器人：“我们被解聘了吗？”

对方卡顿后，拒绝回答了他的问题。而后，他又艰难地走了回来，顺带向被他跨越过的每一位狱友都问了这个问题。

“你好，我们被解聘了吗？”

小三头身们将自己的头向后旋转九十度后，闪了闪显示屏，又将头转了回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可耐不住他会一整天持续这个过程直到能源耗尽，次日，在他开机还来不及和大家道早安时，就被小三头身们围住，告诉他：我们被俘虏了。

圆球听完后，还是坚持先和大家道了早安，然后解释：“俘虏——战争中活捉的敌方从事战争的人员。”

“不对，我们不是俘虏。我们不是敌方，也不是从事战争的人员。”

最后建议：“我们要抗议！”

机器人抗议？这一行为怎么看也不符合逻辑，大家都统一驳回了他的请求。并且要求他关闭声效系统。

可是，圆球说出了更奇怪的话：“虽千万人，吾往矣。”

之后，圆球并开始了自己的抗议之路。他的每天的日常变为了在最角落里开机，几步跨过小三头身们顺带道早安，然后来到监狱门口，将自己的音量值调到最大，疾声高喊：“我冤枉呐——”直到能源耗尽，被小三头身们推回角落里。

而小三头身们的日常变为了：被跨、被道早安、被噪声污染。

连续喊了三天以后，他已经逼得其他的小机器人全关闭了声效系统。但是看管他们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不知怎么，圆球突然给自己改了词：“你喊破喉咙也是没有用的。”

而此时，关押室的外面。

“怎么样？停下来了吗？”

是人，虽然手臂机械化了，但从他丰富的表情上看，是人。

“报告长官！没有。”

“不过……”

“不过什么？”阿尔萨急切问道。

“不过它换了一句话。”

阿尔萨听到这，眼睛抽了抽，这算什么？

“你们就不能拆了他？或者断了他的能源！”

“一个机器人！把我这驻地搞得一团糟，上百号人还解决不了一个机器人？”

一旁的小士兵很委屈，“可这是有γ星系居民身份编号的机器人。”

“按照星际法律，他们属于星际公民。”

“我们不能虐俘。”

不过不给机器人能源，这算虐待吗？应该算吧，这不就等于没有提供食物。

阿尔萨也只是随口一说，这些机器人，上面有大的安排，不能乱动。只能问：“他换了什么话？”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我要去宰了他！”

“长官，不要冲动！冷静，冷静。”

……

小士兵的直属上级，360驻地监狱负责人萨克在阿尔萨暴走之际，劝住了他。

“不管怎么样，毕竟只是机器。我们可以把能源份额减半，换成初级能源。这样为了高效原则，芯片会自动切断声效等无用功能。”

阿尔萨勉强同意了这个方案。

这个初级能源，圆球吃了第一口，就想绝食了。不好吃，或许是这能源的口感刺激到了他。芯片卡顿了一下后，圆球忽然掀开自己的后背板，让一旁的小三头身将能源棒插了进去，胸前，一管高级的能源棒缓缓推出。

小三头身们：不可能！

圆球：“果然啊，我是个能源提取机器人吗？”

小三头身们集体震惊：怎么可能！我们可以有这种功能？

之后，圆球将每一个人的能源都提取成了高等级。

“我们不是俘虏！”

“我冤枉呐——”

“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

嗯，这次是三句话循环播放了！

圆球有点奇怪。这是100869号经过很多天的持续观察，扫描了圆球后得出的结论——不要见怪，这并不是它想侵犯隐私，只是作为一个分析机器人，总想分析点什么，这个监狱里，只有圆球那么奇怪，看起来，让机器人特别想分析呢。

它扫描不出圆球加载的系统级别，也分辨不出圆球的型号。没有系统，没有型号。一点也不像一个机器人。简直像一个人……简直是在挑战它的职业生涯！

100869有短暂的卡壳，为了一个判断，它这次的计算运行时间持续了很久，芯片有些发烫，而且最后得出了一个错误的结论。100869想了想只有最后一个 办法了，随后它不声不响地凑近，在圆球的屁股上咬了一口……

小机器人们程序运行都有一秒的卡顿，显示屏上全是一条红色的直线，仔细看，还能看到那条红线居然不是静止不动的，是在以人类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频率在极小的范围内振动。

圆球……圆球也不知道。他以为是又被钳虫咬住屁股了。

在对于小小的机器人有些遥远的γ星系的某个农业星球上，小机器人们除了要按照设定好的程序给作物浇水、施肥、修剪枝条、做媒（好像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还有一项大工程就是和钳虫斗争。因为钳虫很喜欢夹圆圆的东西，机器人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肚子、圆圆的屁股……一不小心，就会被钳虫夹出一个窟窿来。

圆球的显示屏上先显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后来变成了一条荡漾的直线。

“圆球的屁股是Bp材料的，不怕钳虫。不怕钛合类材料。”

为什么要强调不怕钛合类材料？因为100869的牙是钛合类材料做的。

100869松开嘴，捡起地上掉落的牙放进了自己的肚子里。随后显示屏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勾。头顶的凸起的一个小半圈亮了亮，所有小三头身都接到了这则讯息：

圆球是机器人。

随后，直线消失，显示屏变回了黑黑的状态。在监狱的密闭空间里，红光消失，瞬间暗淡了下去，圆球的显示屏上的绿光异常显眼。

他蹲下，从肚子里掏出了一条绿色的东西，用头轻轻撞了撞100869的显示屏。待显示屏上出现一道红光后，用所有机器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道：

“小九，给你磨牙棒，圆球屁股不能啃。”

“俘虏，要上交所有物品。”100869道，红光闪了闪，它没有打开声效系统，这句话圆球没有听到，所以它伸手接了过来。

显示屏上的红光又闪了闪，打开了声效系统，对圆球道：“我是神农系列100869号机器人，作用是成分分析。”

看着圆球显示屏上同人类一样会眨巴的眼睛，100869运行了一会儿，接着解释：“神农——是迈巴尔星初代的蓝星机器人。360监狱只有一个神农系列机器人。”

圆球眨巴眼睛，摊开手掌，“九叔——”

“圆球没有系列，圆球是独一无二的，圆球是最新的……最小的……”圆球的芯片里有一段被损毁得只能听到模糊声音的记忆，是一个人类声音告诉他：圆球会一直自我更新，可以像人类一样长大。

可这对于机器人来说，意味着他永远是最新型号的——即最小的。按照蓝星的家族谱系，礼物是长辈给小辈的，圆球认清自己的地位后，迅速伸手，想把自己的磨牙棒要回来。但他没有经过蓝星社会浸染，根本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这一套。

“孝敬。”九叔指了指磨牙棒，收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然后拿出了刚刚掉落的牙齿放在了圆球手掌上，“回礼。”

“圆球不想要你的牙。”

圆球又卡顿了一下，莫名冒出了一句话：“长者的礼物不能推辞。”

九叔摸了摸圆球的脑袋，笃定里面一定是坏了。可惜的是它没有育儿系统，发不出慈爱的声音，只能提了一个慈爱的意见：“你需要定期清理硬盘。”

圆球不觉得自己需要清理磁盘，只是听了那句话，他的胸口就开始发烫，如同感染了什么病毒。有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来：以后要自己清理磁盘了。

圆球摸了摸胸口，那里是情绪模拟处理器的位置，它在发烫，圆球歪了歪脑袋，开启了降温系统，还是不能恢复正常。

“圆球今天要早点休息。”说完，罕见地提前关了机。

100869小心地避开其他小机器人的“目光”，躲到了圆球身后。随后将磨牙棒拿出来，顿了顿，将它放到了嘴巴里。

一阵“咔咔咔”的声音响起，愈来愈烈，小三头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睁眼”一看，见到了全身颤抖，快要爆炸的100869。

小三头身们齐齐远离。机器人拥有紧急避险的概念，怕距离还不够远，一个叠一个，堵在监狱四方，架起了一个机器人墙。

中心的100869没有散架，也不是要爆炸。只是程序运行太快才产生异动。在得到结果的一刻，头上的半圆“咻”地弹出，被一根细细的如天线一样的东西连住，发着绿光，在空中摇摆。

紧接着，小三头身机器人们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也弹出了自己的小半圆。

“R金属。”

“滴——神农探测计划完成。探测号即将返航。”

03

圆球做了一个“梦”。

100869说：“机器人不会做梦。是自我修复找回了缺失的数据。”

圆球坚持是做梦。

小机器人们现在得到了一块地，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它们在被监禁一个月后，又能继续在迈巴尔星的生活。这对于所有机器人来说都是“开心”的，因为像圆球一样耗费能源是对机器人的羞辱。

出狱前，360监狱派人登记了所有小三头身们的功能，以便于给它们分配岗位。登记的时候，圆球还没有开机，在迈巴尔星提交的档案中也找不到圆球的就职记录，在登记人员犯难的时候，100869提供了圆球的型号——保姆机器人。暂时找不到小宝宝给他照顾，于是圆球就成了100869的助手。

工作内容就是把其他小机器人采集来的标本运送到100869身边，圆球的大长腿很有优势呢，100869要走很多步的距离，他一步就跨越完了，这样100869就不用到处跑了。节省了很多的工作时间，于是圆球就有很多的时间来讲自己的“梦”了。

“梦里，圆球出生在一个全是蓝色的地方，有圆圆的太阳，有温暖的手。圆球被温暖的东西抱回了家，大手能满足圆球的所有要求，圆球怕黑 ，他就给圆球添加了夜视仪，圆球嫌能源味道不好，他就给圆球添加了提取功能……他把圆球放到了一艘很大的飞船里，飞船到了很黑的地方，圆球害怕，但他走了……很多人都走了……圆球就睡觉，睡醒就能回家了。”

“圆球不是一个合格的机器人。”

阿尔萨在监视器前看着这群机器人干活，站在一旁的士兵有些战战兢兢，长官的神情越来越黑，萨克长官今天外出了不在监狱，这怎么办才好？不是说这位大人去谈判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它们在干什么？聊天？机器人聊天？”

“报告长官！这个机器人是育儿类机器人。所以——”

“所以它爱说话？”

“报告，是的。”

“销毁它。”

“长官？”

“很明显，这是植物种的阴谋，迈巴尔星毫无加入联邦的诚意。”

士兵没有明白阿尔萨的话，这就是一个长得比较大、爱说话的机器人，怎么就和阴谋扯上了关系，但是看着阿尔萨那狠毒的目光，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能忘了，和γ星系树种人帝国的战斗中，阿尔萨还是第十三联盟军的指挥官，白鹭星战役，他的战舰被偷袭，原因就是机械维修师的一个机器人助理被渗透了……战役失败，导致第一次远征失败……

这位被撤去了指挥官的位置，成了边塞基地的联防指挥官。现在第二次远征打响，阿尔萨却因为接到了看守机器人的指令，没有办法回到战场……

小士兵在心底一通乱猜，将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阿尔萨确实早就看这个机器人不顺眼了，他痛恨一切蓝星产物。那个低等恶劣文明生产出来向高等文明献媚的东西，他不觉得它们身上会有什么价值。直接摧毁就好，为什么还要浪费兵力看守。更何况第一次谈判失败，还被迫提供了土地给这群破机器提供工作，以星际公民对待。想到谈判时，苏斯特那副得意的嘴脸，阿尔萨一手拍在了桌子上，等弄死了他的这只小宠物，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小三头身们一定不知道，看守自己的会是一个军团。要知道三个军团就可以组成一个联邦军了。

当然，这对于小机器人们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

在士兵走近时，100869通过他们的步伐和目光分析出了他们的目的。

拍了拍圆球，低声道：“听话。”然后突然命令圆球站起来，借着遮掩，将一管绿色的东西藏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关机，两个星辰时后开机。”

圆球缓慢站起身，“你不能命令圆球。”

“但是圆球……听话。”

士兵来到，指着关机的圆球问道：“怎么回事？”

“100869回答！”

100869停下操作，“能源不足。”

想到之前发下去的能源，这个理由没有问题。只能点了几个一旁的机器人，“带上它，和我们走。”

被点到的机器人迟疑了一会，将手上采集来的植物放在100869面前，然后伸出手夹住圆球走了。100869接过材料，将其中的芯片备份一同放进了嘴巴里。100869说谎了，它不是唯一一个神农系列的机器人。不过，从现在开始就是唯一一个了，它没有说谎。

04

联邦历110元年，γ星系正式纳入联邦版图，就迈巴尔星机器人处置问题同树种人谈判破裂。联盟不承认蓝星机器人星际公民身份，也不同意其为执政官苏斯特个人财产，并且提交证据，认为迈巴尔星同机器人意图反叛，拘留行政官，要销毁360监狱所有机器人。

两个星辰时后，圆球准时开机。“两个星辰时。”

这话像是什么开关，之前押送他来的小机器人们同时启动了自毁系统。圆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因为苏斯特告诉过他，害怕的时候闭上眼睛就好了，一切有他在这样，再睁眼的时候一切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没有苏斯特。圆球再“睁眼”，是九叔扛着他的两条腿，正如拔萝卜一样拔着他的头。

“他们死了，圆球会死的。”

圆球觉得九叔有点不对劲，再次强调了一遍，“圆球会死的。”

“错误。机器人不存在死亡的定义。”

“圆球痛。”

“错误，机器人不存在疼痛。”

圆球还想说什么，100869抢先道：“圆球是运输舰。”

当圆球的头颅拔下来的那一刻，犹如什么负担被卸下。一直卡顿的芯片突然运行顺畅了起来。

“圆球的梦——”

它全都想起来了。自从蓝星文明暴露，困扰了高级文明几百元年的基因终于找到了攻克方法。蓝星——像宇宙所有物种的基因库。围绕着一个星球的归属，两大文明展开了几百年的角逐。

圆球是“文明计划”运输舰，他只执行过一次任务，但是载过很多人类，从蓝星运往γ星系。因为偶然得知了树种人喜欢动物幼崽，这样，或许人类文明可以得到暂庇。

圆球出发的时候问过那双温柔的大手，“如果被拒绝了要怎么办？”

大手拍了拍他的头，“圆球要学会自己成长。”

离开那天，很多人在哭，圆球很害怕，他不想离开。只是那大手没有再迁就他，“旅行愉快——”

“如果最后回来了，没人会责怪你。”

圆球不明白，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这一定是那双大手在搞怪，不给他升级系统，他都变笨了很多。他害怕，为什么不给他加载一个不害怕的模块，为什么要让他出来旅行，他还有很多故事没有听完呢。他不想执行任务，不想当一艘运输舰。

而且，那双大手也没有给他加载一艘合格的运输舰所需要的模块！他不是一艘合格的运输舰，都怪那双大手。他连自己清理磁盘都做不到。

他们在路途中，遇到了星际海盗的狙击。很多帮圆球清理磁盘的幼崽都死了，他载的幼崽越来越少。有不同的手拍过他，同那双温暖的大手一样。但是茫茫的宇宙上，最终只剩了圆球破破烂烂的身体。最后一个人类离开的时候，告诉他：你以后要自己清理磁盘了。

圆球不知道要如何做，只能学着他一样，对着离开的人道：文明永存。

那天之后，圆球就没有遇到过狙击了，只是能源转换器受损后无人维修，他在迈巴尔星外围耗尽了最后一点能源。

一艘更大的运输舰路过，圆球学着蓝星上毛茸茸的幼崽般“嗷呜”了一声，卖萌成功，被路过的苏斯特打捞了回去。

苏斯特很喜欢他。圆球想这大概是因为没有树种人的幼崽会发出“嗷呜”的声音。

“我们逃跑需要一艘运输舰。”100869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拔下圆球的头。

圆球放弃了抵抗，任由几个机器人将自己的头摘了下来，最后道：“带圆球回家吧。”然后关了机，闭上了眼睛。

05

在谈判结果向着星际网发布的时候，关押在联邦边塞星域360监狱的小机器人们真的叛逃啦！

根据递交的报告，是有机器人提取了边塞星域上长期遭受辐射而变异的植物，可以对武器造成不可逆伤害。

导致一个军团的兵力都拦不住几个小机器人。

圆球醒来，视线被一块舰板拦住。他很快分析出了，眼前的就是自己的身体。“是圆球的身体。”

没有人回答他。空间倾斜，圆球的大脑袋骨碌碌滚向了一侧撞到了什么。费力斜眼，才看清是100869。

“九叔——”

100869没有看圆球，甚至踢了他一脚。圆球被一脚踢到了操作杆下，刚好卡住。颤抖不停的飞船终于平稳了下来。

圆球没有出声，这动荡的日子他很熟悉。一切安静下来，炮火声消失，只剩下“咔咔”的按键声，只不过脚步声要比以前嘈杂，毕竟现在控制室内是一群不同系列的机器人。有的同人类一样有两条腿，可以行走；有的是轮子，只能滚动；不知道出于什么设计，有的只有一条腿，需要跳跃。当然啦，圆球想了想，还有自己这样只有一个头的。

等等！圆球一惊，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的头？好血腥啊。圆球努力朝外看了看，是自己的屁股被打破了一块，需要修补，有机器人拔下自己的头，将身体捐了出去。

“你们好，圆球会好好对待你们的身体的。”

没有回应。

圆球被一只机械手臂拿了出来，放到了操作台上，是100869。“他们女娲系列机器人，能源在腹腔，脑袋是芯片。”

“他们死掉了。”

“机器人没有死亡。”

如果有眼泪的话，圆球一定哭出来了。但是他没有，只是程序运行出错，说出的话卡了壳，“你……你……”

他想指责100869，他已经看出来了100869现在执行的是战舰指挥官的角色，那些死掉的机器人执行的就是它的指令。

“这是最优解。”100869说道，“执行的是你的指令。”

“你是运输舰智脑。”

圆球不想和它说话了。圆球“回想”自己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指令。他只说过带他回家，回那个有天空、有陆地、有大海的家。

“那不是指令，是请求。”

圆球低沉着声音解释。

“是指令，”100869停下手上的动作，“对于机器人来说。”

100869通过控制台“看着”前方的陨石带，突然开口，“再讲一遍你的梦。”

圆球亮起红灯，“那不是梦，是操作指令和日志——”看着100869阴沉下来的脸（其实就是为减少能源消耗，调低了显示屏亮度而已），圆球屈服于权威，“好吧，是梦。”

圆球刚刚讲述完自己是如何到的迈巴尔星，100869就分析出了“文明计划”的真正用意，不禁有些得意，怕圆球看出来，将显示器的亮度又调低了一些。

圆球注意到，以为100869也觉得他的运输任务失败了，声音低了低：

“圆球以后不要离开家。”

100869提醒他：“你是一艘运输舰。”

他只要是运输舰的模样，就会遇到很多的炮火打击，身体总是会变得破破烂烂的，残缺不全。

“运输舰很可怕。圆球不要当运输舰，圆球要当九头身的机器人。”

100869拍了拍他，“我们会保护你的。”

一艘合格的运输舰，经过的航线一定会被准确无误地记录下来。基于圆球的特殊性——只剩下了一个脑袋，100869只能让他一遍一遍地“回忆”。从中分析提取出坐标点，连起来，就是回蓝星的航线图。

快进入迈巴尔星周围时，100869有些犹豫，犹豫是人类的情绪，只是100869觉得适合拿来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为了和圆球沟通，它曾经对接过圆球的系统，复制了一些圆球身上加载的情感模块，这个情绪就在那个模块中。对于机器人来说，是计算出现了两种选择，它反复模拟分析，没有最优解。

对于探测计划，带圆球回家是最优解——毕竟他全身都是比R系列金属更高级的材料，会为蓝星星际武器研究带来突破。可是对于文明传承计划，将圆球留在苏斯特执政官身边又才是最优解。

或许是两个计划的创始人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两个计划会在太空中因为某位执政官太宠孩子了而碰撞到了一起。除了圆球一开始就是计划要送到γ星系，其他的小机器人都是随机被送到宇宙的某个角落去的。只是苏斯特执政官想让圆球的成长能有同类的参与，于是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在宇宙里打捞起了这些蓝星生产的小机器人，某天γ星系沦陷，这些小机器人就被一网打尽了。

不过，也许又早有预见。圆球被当作人类一样“抚养长大”，又经过苏斯特不断地升级，他具备了人类才会有的特性——自我选择。

100869最后没有选择隐瞒，向圆球开放了一些权限。

“苏斯特，圆球想见。”圆球请求道。

“警告，探测号即将着陆迈巴尔星，请做好战斗准备。”

着陆很顺利，对于一个宠孩子的执政官来说，不可能在家里还给孩子上锁。又像是预想到了圆球将来会遇到的各种问题，圆球的机身全涂了高端的隐形材料，雷达根本没有发现呢。更何况，小机器人们叛逃时，分成了三队，混淆了联盟视线，负责追击的指挥官也未曾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群小机器人就这么“劫狱”了——其实，不需要劫狱。苏斯特执政官是塔里斯木种，本体超级大，有一个星球那么大。

没有错，整个迈巴尔星就是建造在他身上的。所以联盟根本没有派兵驻守，只留下了几个小士兵看着地上那个硕大的人脸——要不是谈判，苏斯特才不轻易出来呢。

虽然提前做好了准备，一群小机器人们还是被迫更新了一下物种审美观。突然知道蓝星生产的小机器人在树种人里为什么这么受欢迎了。

几个小士兵被突然出现的小机器人们吓住，呆滞之余，只见阴影压来，就晕了过去。苏斯特大张的嘴闭上后暗暗调整了一会儿，才朝两边咧开，笑了起来：“圆球，我的孩子，欢迎回来。”

100869测量了那张嘴，得出结论，它们几个不够他一嘴的。抱着圆球走上前。

“圆球是来和苏斯特说：圆球想回家了，可以吗？苏斯特一起。”

“蓝星吗？”苏斯特问。

“我的圆球，你还没有长大，不知道你对于蓝星意味着什么，而且，现在γ星系也被纳入联邦，联邦的战舰不久就将开赴太阳系，我需要保护我的星球，不能离开去保护你，即使这样你也要回去？”

圆球眨巴了眼睛，“苏斯特很好，迈巴尔星很好。”

“资源丰富，气候适宜，同蓝星一样，也有蓝色的天空，蓝色的大海。”

“可这里不是蓝星。”

“圆球想回家，但圆球也想和苏斯特一起。”

圆球的操作日志很少，更新日志却很多：他诞生不久后，“想要”说话，就加载了语言系统；“想要”走路，就拥有了人类一样的双腿……到了苏斯特身边，害怕危险，就拥有了宇宙最新系列材料打造的身体；想要和那些离开的人类一样高大，就有了像人类一样变长的腿；不想要那些痛苦，痛苦就被遗忘.....

“这一次，圆球需要自己选择。”苏斯特很温柔，和那双大手一样。

圆球想了很多，想了九叔，想了那些机器人，想了那些滚在自己身边的大头，最后语气异常郑重道：“回家。”

苏斯特顿了顿，看了一眼那些小三头身的机器人，感慨：“回家的路会很孤独。”

要离开时，苏斯特的表情突然扭捏了起来，别问100869怎么知道的，这和经常在圆球出现的表情一模一样。

“你们的文明很可爱。”

苏斯特摇了摇头，抖落了几片叶子，“为了避免如此可爱的文明产物消失在战火中，可以.....”苏斯特突然压低了声音，“……可以把生发液的配方告诉我吗？”

塔里斯木出生起就拥有茂密的树叶，但是苏斯特先生明显拥有这方面的基因缺陷呢。多年四处秘密求医未果，一次太空垃圾打捞中，遇到了同样光头的圆球，一时可怜带回了家，没想到在圆球身上发现了生发液！蓝星文明实在太可爱了。如此厚礼，他实在拒绝不了。

可惜关于生发液的由来，圆球“忘记”了。苏斯特查看了他的操作日志，发现了“涂抹”痕迹，看来是涉及了一位脱发人士的困扰呢。

遥远遥远的太阳系，一颗蓝色的星球上，全球星际战争研究所内，一位年迈的老人打了一个喷嚏。吓得四周的研究员全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老人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100869是经过种种考验，性能最优的分析机器人，此刻也无法分析出什么来了。和其他几个小机器人凑了凑，凑出了一份生发液配方来，顺带提供了一份食谱，细心地提供了影像。

“核桃？花生？芝麻？”

100869弹出的小半圆点了点。

“可惜了。”

这三种东西，只有蓝星上有。

“联邦人一定是被便秘折磨太久了，脑子不通，才会脾气暴躁地在宇宙上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的……”

100869小半圈亮了亮，将这句话记下，存进了自己的芯片里。

05

苏斯特送的隐形材料很珍贵。经过“商议”，留着送回蓝星的价值比现在的用掉的价值更优，所以离开迈巴尔星不久。探测号就暴露在了太空中，很快被联邦定位锁定。

“这是第56个人类离开我的地方。”

圆球对着身边的一堆大头道。

“圆球不想要战争。”

但这次，不会再有人能替他实现了。

飞船再一次遭到炮火袭击后，圆球滚到了100869身边，“你不要离开我。”100869没有回答。圆球急忙补充：“这是指令。”

依旧没有回答。

在一次紧急迫降之后，探测号只剩下了100869和一堆大光头。

100869下半身不知道被炸到哪里去了，拖着上半身在一堆光头中找出那颗最大的，强制开机：“圆球。”

“现在将对圆球开放最终权限，100869号请求接入。”

圆球知道了探测计划和文明计划的所有内容，大脑里的芯片运行得飞快，最终还是抓住了目前最紧要的问题：“为什么要对圆球开放？”

他有“预感”，100869要离开了，权限就是遗言。

“重复任务：探测计划需要将R金属带回，文明计划要带圆球远离蓝星。冲突、矛盾、无最优解。”

“100869损毁严重。不能执行探测计划。”

“探测号动力系统损毁，修复！执行。”

“探测号舰体损毁，修复！执行。”

……

那些大头，全部被拆成了材料，用在了探测号舰尾修复上。100869找回了自己的下半身，用在了舰腹修补上。还用一点点材料给圆球做了一个可以活动的临时身体。最后，只剩下了飞船的动力系统。

“和100869分析装置吻合，需要圆球执行拆卸、安装。”

圆球关了机，却再次被强制开机。再次被重复了这个命令。圆球语气变成了祈求：“圆球想和100869在一起，一起回家。”

“我们会一起回家。”

圆球有些卡顿，“圆球要活的100869，圆球会孤独，会害怕。”

100869执拗地纠正：“错误。机器人没有死亡。”

蓝星的人早就知道，高等文明是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类离开蓝星的，所以其实文明计划的任务就是送圆球离开。圆球像人类一样长大，灌输了所有人类知识，具备了蓝星文明的特质，所以他就代表了蓝星文明。战火无情，蓝星也许会被湮灭在宇宙中成为一抔灰尘，但依然可以眺望宇宙的远处，祝愿：文明永存。算是蓝星给宇宙最后的礼物。

只是，人类会害怕，会孤独。圆球也一样，所以最后，人类送他离开，又默许他回来。

100869望着圆球，“圆球长大了，像一艘合格的运输舰一样，载着我们回家吧。”

“这是请求。”

……

圆球到达第一个人类离开他的坐标时，遥远地好像能看到那个蓝色的星球了。被100869补好的身体再次变得破破烂烂，炮火袭来的时候，圆球没有闭眼，启动了路径分析，操作着自己的身体避开了袭来的炮火，最后以自杀式的代价穿越封锁，出现在了蓝星上空。

研究员在翻阅那些芯片储存的信息时，找到一个机器人的操作日志。

圆球的操作日志：

圆球想到了之前爸爸的问题。

圆球现在的理想是成为一艘合格的运输舰，带着大头们回家。

注：操作日志为机器人自行运行的程序记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