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愚儿
人活一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白驹过隙，过客匆匆。
最难忘的，却总是擦肩而过。
21世纪初的小学校园，恋爱如地下游击战式的进行。十一二岁还是不懂得何为珍惜的年纪，却也学着给心仪的对象写一封又一封语言稚嫩的情书，以为这就是爱情，可以天长地久。
自然长相最好看的成绩又最好的总是备受亲睐。
四年级一班的教室里讲台下面第二排的位置上，叶兰紧紧扣着手中的一张折好的信纸，纸面上印有一个个耀眼的红心，心中既兴奋又紧张。
语文老师在台上讲什么，她一点儿也听不进去。这已经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了，她已经在煎熬中度过了一个上午了。终于，在老师宣布下课之后，前排苏灵风刚要起身的那一刻，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
苏灵风扭头，眼里是一贯的淡漠。
叶兰强装镇定，嘴角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然后伸出手，将带着她手中汗渍的信纸递到他面前。
“给，周小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苏灵风眼里闪过讶异，但是很快接下了信纸随意塞进了抽屉里，起身走出了教室。
叶兰却忽然间轻松了下来。
苏灵风是这个班上唯一一个穿西装的男孩，长得也是最好看的，很干净清秀，用一般人的形容是帅气。只是那时候叶兰固执地不愿意用这样一个字去形容苏灵风，她觉得帅是形容痞子的。苏灵风不是，他特立独行，总是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却是班里乃至学校里大多数女孩的或暗或明的恋慕对象。他收到的情书不少，但都是被他这样随意塞进抽屉里，不久以后就到了垃圾桶里。
这一切叶兰全都看在眼里。
周小花是她的朋友，她生了病，请了假在镇子上医院里吊水，矫情地希望自己喜欢的男孩能够守在脆弱的自己身边，于是写了这样一封信。
叶兰拿到好友给的任务时，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尽管她知道很多女孩子喜欢苏灵风，但周小花是自己的好朋友。虽然小，却也明白，好朋友喜欢的人不能抢，更何况她自己从没想过自己有魅力去抢。
什么时候喜欢苏灵风的呢？也许是看他在黑板上写下一手漂亮的文字，也许是他专注写作业时的背影，也许是放学路上夏日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洒在他的头上白衬衫上的时候。
唉！叶兰用铅笔在课桌右下角写了一个小小的“灵”字，盯着看了一会儿，又用铅笔尾端的橡皮小心擦掉，过了一会儿又写上，又擦掉，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再擦掉铅笔印子时，桌面那一小块已经凹进去一个“灵”字了。
叶兰眉头皱了皱，撕下白色的方块修正纸贴在那个字上，只是不自觉的手指总要在上面轻轻摩挲。
周小花的病好了，心上人一直没有出现。
那天放学，她拽着叶兰，等在苏灵风必经地路口。
叶兰心里紧张，手指拽紧衣角。
她心里有种小变态的想法，周小花要她陪她问苏灵风心意，她毫不犹豫答应了，她想看看那个清冷的男孩怎么面对周小花这种大胆豪放的女孩。
苏灵风显然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个女孩子竟然这样大咧咧地在路上拦住自己追问为什么没有回信？
苏灵风状似无意瞥了一旁撇开头往旁边看，假装自己是空气略显局促的叶兰，然后面无表情地问：“什么信？”
叶兰心里一咯噔，心想：“这个人不会这么快忘记了吧？”。
“明明前天我托叶兰给你信了啊！”周小花也是一愣，随即一脸我又有证据你不能耍赖的样子说。
“叶兰：你什么时候给他的？”周小花把欲要置身事外的叶兰拉了过来，对着苏灵风说。
“额，就是前天上午最后一节语文课下课时，我给你的……”叶兰无奈，只得再提醒一下。
“哦，扔了。”苏灵风似乎沉思了一会儿，继续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你怎么这样？”周小花也震惊了，自己可是带病写了那么一封感人肺腑，情意满满的信，这个人居然看也不看一眼。
“让开！”苏灵风不理会周小花的震惊，而是冷冷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径直走了。
“苏灵风！你就一辈子靠着你的高傲打光棍过日子吧！”眼看苏灵风渐渐远去，周小花一跺脚一咬牙恨恨地说。
“人都走远了……”叶兰拉了拉周小花
“叶兰，他不接受我更不可能接受你！”周小花恨恨甩开叶兰的手，恶狠狠地说
叶兰震惊地看着这个好朋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桌上右下角的涂改纸下是什么！”周小花轻蔑地说。
叶兰敛了眼里的光，冷冷地说：“小花，整个学校喜欢苏灵风的人多的是，而不只是你一个人，也不是只有你可以喜欢他的！”
“你！”周小花震惊于这个平时温温顺顺的朋友，此刻竟然这般反驳她，一时也是哑口无言。
后来叶兰和周小花再也不一起玩了。
再后来周小花辍学了，原因是早恋被老师发现了还不肯悔过。
叶兰依然坐在苏灵风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三年，心中的感情那般小心翼翼。
如今，他们已经是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了，只是苏灵风对叶兰永远是那么冷冷清清不远不近。
分数出来的时候，叶兰打电话给苏灵风，握着话筒的手紧张到颤抖。
“你考上哪个学校？”
“二中！”
“真好！我也在二中！”
初中，叶兰在一班，苏灵风在二班。
听说苏灵风喜欢了一个叫王馨儿的女孩子，但表白失败，受了打击，日渐消沉。
叶兰偷偷跟在苏灵风身后，看着他买醉，看着他混网吧，看着他夜晚烂泥一般躺在校园小数林的树底下。
而那个绯闻女主没事人一般。
叶兰慢慢走近苏灵风，校园路灯微弱的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闭着，瘦削的脸上长了细小的胡茬，憔悴且沧桑。
“哎！你们不是总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吗？为什么要做出这副姿态。若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经不起拒绝，那些年，多少女孩子的肠子都碎了吧？”叶兰叹了口气，心里嘀咕，这些话语也轻轻念了出来。
地上的人丝毫没有动静。叶兰小心地伸出手，隔空盖住了男孩的眉眼，却没有放下。叹了口气，站起来，转身欲离开。
“别走！”一只手拽住了叶兰的右脚，虚弱急切哀求的声音。叶兰回头，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别再丢下我！”脆弱的请求，的确来自地上那个人。
“放手！我不是你心里那个人！”叶兰用了点力气，想把右脚拽出，她得去找个人把这团烂泥搬走。
可是那只拽着她的手力道却出奇地大，她挣脱不开，亦或是不愿意挣脱。轻叹口气，叶兰的心也软了下来，弯腰坐在了他的身边，任那只手拽着她的脚。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孩终于放松下来，清清浅浅的呼吸声在这暗夜里响起。叶兰的嘴角挂起一抹笑。可是终究试着将脚抽出，蹑手蹑脚离去，找了男生把人抬到宿舍。
她和他相守了一个多钟头，什么都没有变。他并不知道她曾经离他那么近。
第二天叶兰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的叶兰，苏灵风还是以前那个冷冷清清的苏灵风。
偶尔可以看见绯闻女主和苏灵风肩并肩走在一起。
高中毕业那年，叶兰谈恋爱了，男朋友是她的同桌，一个阳光灿烂的男孩。
听说苏灵风又被抛弃了。
“灵风啊！明明那时候你的分数是可以上一中的啊！你怎么选择了二中呢？”小学同学聚会，班主任老师语重心长地对苏灵风说。
叶兰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灵风，苏灵风也在看着她。
“就想给自己一个机会罢了。”苏灵风捏着酒杯，自嘲一笑。
叶兰从苏灵风同村的那个同学口中得知苏灵风父母在四年前离异了。
“为什么？”聚会结束的时候，叶兰拦住了苏灵风问。
“什么？”苏灵风笑，一脸不明所以。
“没，没什么！”叶兰一愣，忽然想起自己确实没什么好问的，只好讷讷地说。
苏灵风眼神也黯了，冷冷地哦了一声。
“那，那再见。”叶兰忽然觉得尴尬，忽然就想快快结束话题。
“等等！”
“等等！”
转身离开的刹那，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然后两人回头，相视一笑。
“这次考大学，选符合你能力的学校吧！”没等苏灵风发言，叶兰抢先说。
“你……以后大胆一点吧，给自己一个尝试的机会罢。”苏灵风笑了笑说，接着，
他又说：“叶兰，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从小学到现在只喜欢过一个胆小鬼。”
他还想说：“我没有追求王馨儿，绯闻是她传出来的。”
他还想说：“那段时间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才放心那般放纵发泄。”
他想说：“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克服自己走向我……”
然而他没有，什么都没有说。
但，仅仅是一句话就震惊得叶兰说不出话来。过去种种涌上心头，那些漫无边际暗恋的日子，那一个多小时里的近距离相守。
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兰！”
马路那头，叶兰的男朋友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开心地向她招手。
叶兰眼睛一痛，低下头，片刻，抬起头，眼里溢满了笑容。
“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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