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参加「裁云镂月」第五期征文】
我们生活在一个科技日新月异的时代,各种刺激着人们感官的变化渗透着我们的生活,以至于许多人都麻木了,从而忽略这些无所不在的新技术带给人的惊喜。有时我们自以为十分完善的技术,常常不消几个月,就会有更令人瞠目结舌的迭代版本,使人迷失于新奇之中,忘了回首来路。然而在这样的快节奏时代,各位可否还记得儿时是如何被一些平常的景色吸引的?想想过去,以前看一垒蚁丘、一湾夕阳也能被触动的童年早已一去不复返,不如借此机会,往前追忆,在这数字时代,回味那种令心灵震颤的自然风景——它们基本不会变,变的永远是观赏者的心境罢了。
新鲜事物给人的期待感常常是不经意而无代价的,那像是一种已然呈现在人前的作品,乍一看是新鲜的,而细细一品则难免索然无味,已而期待起更新的。而自然风景给人的感觉则迥然不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能引人深思,艺术作品往往体现的是自然风景整体的宏大,而细微之处、雄壮之地,则一定要亲临其境才能自心底有所体悟,而这种体悟,也是别人无法复制的独家经验。
各种自然风景之中,最令我趋之若鹜的莫过于山。今世之日,游览各样的风景都多了许多限制,真正的世界奇观又不得常去;各个人工旅游胜地确实惊艳,却少了几分文化气息。寻天觅地,只有一座座高山像一处处绝佳胜境,幽寂在岁月的长河中,隐逸在鼎沸的人声外,既能亲身揽胜其中,又能远远欣赏——这是「山」这一形象在我心中最质朴、最主观的解释,也是一种我对逃逸于俗世的理解。
小学时,一学到关于隐居的诗,老师便会告诉我们作者在某山隐居。潜移默化之下,山成了我的一种向往,也与我隔上了一层薄纱。但也许隐士属于山林,而山林是所有人都能共享的自然风光。从那时起,我便觉得山与江河湖海不同,有着别具一格的浪漫。
我生在杭州,一座平原城市,平时几乎看不到地理学意义上的山,毕竟市区最高的山才五百来米,西湖旁边也只是起伏的丘陵。由此见之,山本来对我来说就奢侈不少,「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就已经让我对山本身青睐有加,而对隐士们所喜欢的「自然」,我本来就十分迷恋:一眼放去,风光无尽;若是有幸登上,常不觉间能怆然一叹,一念万千。
虽然杭州的许多山低矮而平缓,没有名山大川那么壮美,但这样的小山普通人也能亲登全程,不需要观光车,也不用公路。虽然一下山又是喧沸的都市,但处在山上的那几刻钟足以让人释然。
我尚小时曾去过宝石山,杭州本地人应该都知道,但在外界则不甚知名。当时对于爬山,我仅有的想法只是觉得很累,而眼前流幻的景色又让我单纯觉得美:踏浮着青苔的石阶,浸着漫过林间的山岚,在途中顺便往山下瞟几眼,远处的楼宇星罗棋布,一切都缩小了……山上难得的清闲能让我放下心中的压抑而已,其实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具体的事来给我带来启示,有时思绪一通,事就想明白了。下山路上,踩着疏松的落叶,浅读古碑上生涩的文字,看天上绵绵不绝的白云恍然被晕成了昏黄;夕阳颓下,霞光顿时洒落山间,竹叶与松枝上簌着翕动的碎光——山上的风光给人以诗的意境:难以言表,却实在感人。 之后大了一些,也游览了一些千古名山,如庐山、黄山。也许是旅游要素的过度宣传,抑或是现代生活让游山玩水也变得仓促,我在旅游团的行程中看到的风景多是匆匆一瞥的几幅画面,但既是登上了,这些山也令我印象深刻。那万仞之高的峰峦散着一头翠绿的长发,往下一垂,便能接到山脚的森林。而这些旧景点中的新设计也不乏优秀的,现在回忆起来,玻璃栈道上的战战兢兢与高山云雾的朦胧感相结合,更有峥嵘而崔嵬之势。可惜那些山总体没能在我心中留下多少印象,也许是年纪还小,本就不太记事吧。真的让我以「山」这一载体领略自然之美的,我想是阿尔卑斯山里的铁力士雪山。那时我整个欧洲之旅的核心都是文化景点,除了一些河湖,这座雪山算是欧洲独一无二的天成之盛景了。其上的景色,我至今历历在目,并不是因为它有多雄伟,而是它有多奇特。另外,可能异国他乡的回忆本就令人印象深刻吧。
那是阿尔卑斯山脉在瑞士境内升出的一座雪峰,在登顶之前要先坐几次缆车。缆车之内,缘分几重,因为一辆缆车要坐满人才能升起,所以我们与别的游客同坐一辆,她们是越南人。然而,她们刚好曾去中国留学,所以与我们使用汉语流利地谈了会儿天。去国万里,在一个同为异乡人的游客口中听到乡音,也算是雪山为我落下的小确幸。谈笑之间,从缆车之上便可看到窗外的风景,植被从山林渐次易作草原,而快到山巅时,则先让我们游客看到头顶白雪一隅,随后就到了山体内嵌入的车站。这个山内的中转站有数层,拍照、餐饮等服务一应俱全。而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其底部一整层的冰雕长廊,经过这段灯光玄奇的长廊,再穿过一段隧道便可直接从山顶上出来。 顶峰是一个新奇的世界。八月正值酷暑,而山顶则雪霁初晴,浓厚的白色抹得漫山遍野,满眼是银装素裹之景。夏日观雪已奇,何况是对一个南方的孩子。当时身上只套了一件防晒衣,我便忘却了寒冷,肆意在雪中放纵。欢愉中我重心不稳,猛然一抖,踉跄了一阵,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向四周环顾,才见被栏杆围住的安全区外,雪峰延绵不断地接续着,连视野的尽头都是渺茫的灰白;干涩的风呼呼拍在脸上,顺便吹起发丝,又为己身添了分凌乱的美。在山顶赏完风景,还能去走一遍吊桥。下来后,便是隧道,可以直接坐缆车下山。吊桥摇摆不定,为素然的山色添了几分乐趣,在山上体验晃动的世界与体感,不免有些刺激,更宝贵了这段回忆。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四海之外,自然能给予人的还有很多。雪山能教人的不仅是平静,更能使人睁开一双探寻世界的慧眼。
在此之后,我许久未到过山上了。要游也只是去几座无名小山,甚是怡情,但却没有引发什么感想。但在最近一个暑假,我去了新疆,见识了真正的无尽群山。西域自古疆域辽阔、风情豪迈,海拔也在千米之上——一整块高原,便是一座巨大的山。天山这样的山上之山则更令人心潮澎湃,这座将新疆一分为二的山脉,令多少人心驰神往,也让多少人殒身此处。
我从前爬过的山,往往都是绝对安全的。除非你有意为之,不然几乎不会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那些山要么被开辟为旅游景区,做了防护措施;要么本身就没有危险性可言。而新疆的各种山不同,虽然我能去到的山都已被铺平了路,但护栏并不是处处都有。这样的景色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随之而来的,是在心中铭刻得更深的经验与体会,以及开阔更远的眼界。去看温宿大峡谷要走上不少山路,穿行在雅丹地貌赤红的怪石嶙峋间,才发觉路边少有的旱生植物也枯得干瘪,天空湛蓝的有些沧桑感,中间嵌着炽热的烈阳,但体感温度并没有非常热,也许皮肤早已对高温习以为常。 从山顶上下瞰,便是一片绣色的荒芜,我不由得为之一惊。下山之后,在风吹蚀出的山洞中歇息一阵,避着阳光,舐一点清凉的水,何尝不是一种简单的快乐。累了,在沙上一坐,看有车驰来时眼前便黄沙漫天,我也似乎真的穿越回那个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年代。这里明明与雪山迥然,但那种在伫立山上,身临下界的深邃感又向我袭来,好不清爽。只一眼,望不穿江南的烟水迷蒙,却能看遍大峡谷的异域风情。是时我才发觉,山不但能通世界,更通了古今;那些诗作中揣测不清的感觉与意象,如今真实地陈列在眼前,它们才多了几分被自己读懂的可能性。当然可以靠想象来欣赏诗歌,但若那片景色还在,何不亲身体验一番。正因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时代,诸如自然风景这样传统的美就难以被人重视,从而逐渐黯然。山不仅仅只是沙砾堆砌的天然堡垒,而更是文化的载体与心灵的净坛,人们需要这样一处思绪的避风港。所以无论是想开拓外在,还是想升华内涵,去吧,山永远会伫立在远处,凝视着天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