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肠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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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好好说再见的人，一定会再见的。我只对你撒过两种谎：一个是你做的肠粉很好吃，二是我每天都有机会来这个小区。

我叫曾小智，是这个城市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外卖员。我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很久了，经过我努力地打拼后，我成功地成为了一名有经验的外卖仔。

有人说：“人这一生会遇见一千万个陌生人，能打上招呼的有四万人。”邓巴说过：“以人类的智力，只允许有148个稳定的社交对象，而真正可以留下印象的却是寥寥无几。”

而今天有个女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决定要和她之间发生一些故事。

今天，我刚到顾客小区楼下，就看见门口卖包子的老板和摆摊卖肠粉的老板吵起来了。摊主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很漂亮，可是她吵起架来还真是有些彪悍。那个卖包子的老板是个中年油腻大叔，甚至连头发都是油的，他吵起架来也毫不逊色。

他们为什么吵架，我也不知道，只得赶紧把我这订单送了。于是我也不多看，往小区跑了。当我急匆匆跑回来的时候，我看见我的车不见了。“这下可坏了！那里面还有顾客的午餐……”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那个女孩突然走到我跟前，说：“外卖小哥，你的车在我的摊位前，和我去拿吧。”

当眼前这个女孩不张口吵架时，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很舒服。我跟着她来到她的摊位前。她的摊位是一个小四轮车架起来的，上面还有做好了的五六碗肠粉，不过已经有点坨了。

我说：“你要再不把肠粉端给你的顾客，它都要坨了，到时候你可得被顾客不满意哦……”“不打紧，我原本想着应该会有人来买，就先做了五六碗，可是到现在还没人来买……让它坨吧……”她看了看那几碗快要坨掉的肠粉，眉头有些紧锁。

“你刚刚为什么和那个卖包子的老板吵架啊？”我终于问出了我想问的。她将锁在我电瓶车上的锁解开后，回答道：“那死胖子！竟然说我做的肠粉又难吃又贵……你的车停在那里容易被偷哦。”我能看出来她的表情有些不悦，于是我向她买了一碗肠粉：“哈哈哈，是吗？那给我一碗吧……我还没吃午饭。还有，今天谢谢你替我看车。”

她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那好，我给你重新做一碗。”她忙碌的样子很笨拙，不像是会做这些的。反倒，像个落魄的富家小姐。不久，她端给我一碗卖相并不太好的肠粉，几颗葱花点缀其间：“给。”

我接过肠粉问她：“多少钱？”我还没下嘴吃就听见她说二十五。我心想：二十五？这在其他摊位可以买好几碗了吧？！震惊之余，我还是没和她讨价还价，给了她二十五。

我这才开始吃，还没咽下去，我就想吐出来。一股很浓冲的蒜味儿在嘴里搅拌，还有那个蛋也是半生不熟的，一股子腥味儿……这样刺激我的味蕾，真是大可不必。看来，那个老板说的有道理！

她问我：“好吃吗？”看见她满脸期待，我果然还是撒谎了：“好吃……”“好吃就好……”她笑得很开心，像一朵盛开的花。“那我走了……我还有单子没送。”我很快就把这碗难吃的肠粉吃完，目的是跑去买一瓶水漱口……因为真的太难吃了！“那你明天还来吗？”她看着我的眼睛问。“来……会的……这个小区每天都有人点餐……”我骑上我的车离开了。

其实，这个小区确实每天都有人点餐，但是我能不能抢到这个小区的单子又是一个问题……所以，我刚刚又对她撒了一个谎。可是她那双真诚的眼睛真的太牵动人心了，仿佛有一股神奇的魔力。

第二天，我没抢到这个小区的单子，但我还是在送完餐过去了。这个时候是下午了，包子铺已经关门了。天边出现了一丝橙黄，太阳已经往西边靠近很久了。

我心想她应该走了。正准备回去，却又听见她在背后喊：“外卖小哥！”我回头一看，果然是她。“你还没走？”我有些窃喜。“你说你今天要来，我相信你。”说着，她端出了一碗和昨天一样卖相不好的肠粉给我。

“今天，还买吗？”她好像有点怕我不要。“当然。”我还是爽快地递给她二十五元。“你是我为数不多的回头客……”她接过钱，说道。“今天卖出去多少碗？”我问她这个实属是心里没底找话题。“不多。”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会只有我这一碗吧？！”我嗦了一口粉，打趣道。

这粉和昨天一个味儿！一样难吃！我心里想：这么漂亮的女孩竟然可以把粉做得这么难吃……没人会一直买她这难吃的粉吧？！

“你还别说……还真是！”她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那你做这个不挣钱啊！”我唏嘘道。我心想：这附近估计不少都是吃过她的粉的人！难怪！

“现目前，还没想好做什么……先干下去再说吧……”她笑笑。

我真的不得不再一次称赞她的笑容——真的很漂亮！有一种让人描述不好的漂亮！我只能在心里夸赞啦……我又嗦了一口粉……真是越吃越难吃……

“你今天怎么不送单子？反而先吃饭？不怕得罪顾客啊？”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的箱子。“哦……你看！我都忘了！我马上去……”我把肠粉放在她的小四轮车上，拿上箱子装作匆忙跑进小区了。我来这里是来看她的……我不能说出实情。我在小区里转了几圈，然后又匆忙地跑回去了。“回来了？”她还是笑盈盈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愿意买她的肠粉。“嗯。”我点点头。

嗯？我的车呢？

“你的车在这儿，在我的车旁边……这样我方便看着……”她指了指小四轮车旁边。“谢谢你……”我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个善良又漂亮的女孩。“来，你的肠粉……”她把那碗肠粉递给我。

我看了看，她还添了一些！这……我并不想夸她善良了……是真的很难吃啊！但我还是昧着良心说：“你还给我添了！谢谢你！”“别客气……”

我用这碗肠粉来形容难吃！

我走时，她又问我：“明天，你还来吗？我给你看车！”我笑笑示意会来。

与她告别后，我回到了家。我平时不爱社交，所以她算是我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朋友。这样日复一日过了好多天，我有那个小区的单子就光明正大跑去，没有就哄她我抢到了那个小区的单子。

她还是卖肠粉，也偶尔和包子铺的老板吵几句。我也还是她唯一的客人。

这天，我抢到了那个小区的单子。于是，我便兴高采烈地跑去。可惜来得太早了，她还没来。

包子铺的生意很火爆啊！难怪下午是不开张的。围满的客人也没能遮盖住从包子铺飘出的香味儿，看来，那油头老板的手艺不错。我经不住诱惑，心想她没来，我就赶紧买一个尝尝。我刚拿到包子吃了一口，她就出现了。就在平时的摊位那里，怔怔地看着我。

我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说：“来一碗肠粉！我等会儿送完餐出来拿……我看你没来……所以就买个包子垫垫肚子……”

有人说：把别人认为重要的话放在前面说，把你认为重要的话放在后面说，脱口而出的时候，别人就会认为你和他一样认为很重要。

那她会信吗？

“好……”她凝固的表情化作了一个美丽的笑容。我拿上送餐箱就急急忙忙跑进小区了。

仔细回味那包子的味道，那还真是一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吃惯了她做的难吃的肠粉，太久没吃过好吃的东西的缘故。

想来，她的肠粉竟可以买25个包子……包子铺那个油头老板手艺也好，人还做得正直！我不知道为什么吃个好吃的包子就开始夸包子铺老板的人品，难道她不正直吗？算了算了！不想了！

我送完餐就跑过去了。我的车还是不在原来的位置，但我心里面一点都不惊慌，因为我知道——她帮我看着嘞。

“肠粉好了吗？”我气喘吁吁地问她。“好了。”她的笑容依旧如故。不过，这肠粉的卖相也如故——几颗葱花点缀其间。估计，味道也如故。“给你钱。”我习惯性地从包里掏出二十五元给她。她顿了顿，才接过。平时，她都是很爽朗地直接接过。我开始害怕她会不开心——因为我买了她的死对头的包子。

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你对他不知根也不知底，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但你却很害怕他有不好的情绪。她，就是这一种人。话说，我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她对我的称呼永远都是“外卖小哥”。

“那你明天还来吗？”她还是习惯性地问我，像从前一样。“当然。”我又嗦了一口这难吃的粉。看来，她应该没有生气。这味儿还和以前一样，就像百年老店里永远不变的原汤。一股很浓冲的蒜味儿在嘴里搅拌，还有那个蛋也是半生不熟的，一股子腥味儿……我对它的描述依旧如故。

“那你明天是早上来吗？你来，我还是给你看车……”她今天多了一个问题。“嗯……早上来……”我哪里会知道明天早上会不会呢？但是话都说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好，我等你。”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好……”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包子的缘故，我干活很有劲，多数顾客也给了我五星好评。想来，吃了那么难吃的肠粉，确实没有什么好心情工作。

这个城市完全笼罩在夜幕下时，公园里没有小孩子的打闹声时，一盏盏夜灯在楼房里苏醒时，就标志着这一天要结束了。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或许在准备做肠粉的材料；也或许在考虑要不要重新定价，不过这个估计不太可能。二十五元一碗的肠粉，估计只有我一个人会一直买下去。

第二天，我很幸运地抢到了那个小区的单子，正好是早上。我特意来得很早，因为我还想吃那个包子。“老板，来个包子！”我车还没停稳，就朝包子铺里喊了一声。“哟！是你！不吃她的肠粉了？！”这个包子铺的老板还是很油腻，头发还是油的。这个油头老板不张口吵架时，说话一股子亲和味儿。如果，他俩和平相处，大概也会是这样。

“嗐！是你的包子太好吃了！”“她那个肠粉又贵又难吃！”油头老板看起来对她的肠粉颇为不满。“看来，你对她的肠粉成见很大……”我有点八卦。“何止是大，简直是巨大！你不知道，她第一次摆摊的时候就摆在我店铺旁边，我见她是个小姑娘，出来工作不容易，所以每天会买一碗肠粉。但迫于一碗肠粉真的太贵，我就和她商量把价格降低点……可能也是我不好，我直接说她做的肠粉实在难吃……但这个确实是实话呀！”油头老板振振有词地说。

看来，这油头老板才是第一个冤大头。

“哟，这不来了？”原来，油头老板是她为数不多的回头客……正当我想得入迷时，油头老板突然拍了拍我，努了努嘴。我顺着那个方向，又看见了她。就像昨天一样，她就站在她摆摊的地方，怔怔地看着我。

这次，我该怎么办呢？

我有些尴尬地把车推到她的旁边，问：“老板，能帮我守一下车吗？”她回过神来，有些落魄地点了点头：“好。”“来碗肠粉！我回来取。”我对她说。“好。”她像平时那样答应着，不过有气无力。

我故作镇定，但是尴尬总在我身上蔓延，最后竟遍布全身。我知道，她肯定会有些伤心。我这次送完餐故意在小区里磨蹭了很久，仿佛这样可以缓解尴尬一般。总不能拖在这儿一辈子吧！我鼓起勇气回去了。

“回来了？”她像往常一样问我，语气里却没有往常一样的轻快。“回来了。”我回答她。“给。”她还是习惯性地递给我一碗肠粉。我也习惯性地接了过来：“谢谢。”我递给她二十五元，但她没有接：“这碗我请你。”“啊……谢谢你。”我看了看她，她的脸上没有笑意。“好吃吗？”她问了我第一次那个问题。“好吃。”我头也不抬地说，也是脱口而出地说。“好吃就好……”她还是像第一次那样接话。我不敢看她，因为我认为她的脸上肯定没有笑容。

“那，你明天还来吗？”这一次，她的问句像是在道别。“还来。”我依旧头也不抬。她没有再说话了。我们就这样：一个吃着粉，一个看着车。

“那我走了……拜拜……”我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这碗粉，第一次我觉得它好吃。“好的，拜拜……”

终于，逃离了这个尴尬的是非之地！这一天，我愧疚了好久。送外卖也时常走神，导致订单超时。有些顾客已经嚷着要投诉我了，有的已经给我打了差评。

“明天给她道个歉吧！”我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宽慰，因为第二天我没有见到她。我把车停在包子铺门口，对着老板喊道：“老板！那个女孩儿呢？”油头老板的生意十分火爆，过了一会儿才闲下功夫回答我：“肠粉做得太难吃了呗，而且贵！生意做不下去了，搬走了……”

搬走了！！！意思是，以后都不来了吗？是这样吗？！

“还要不要来个包子？”油头老板热情地招呼我。“今天不了……谢谢啊……”我听见这个消息有些失魂落魄。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她大概就这样离开了吧。“我今天也来了……要一碗肠粉……二十五元的那种……”我不禁看着她的摊位自言自语起来。

有人说：没有好好说再见的人，一定会再见的。此后，我在这个城市又干了三年，变成了一个更有经验的外卖仔。我每天都会去她的摊位看看，或许哪一天她又卖起了肠粉呢？时间日复一日地过去了，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

我不后悔买她的肠粉，但我后悔没有告诉她肠粉其实不好吃；我不后悔天天来这个小区，但我后悔我没有告诉她我不是天天都有机会来这个小区。

我只对你撒过两种谎：一个是你做的肠粉很好吃，二是我每天都有机会来这个小区。
不过，她好像真的不会来了。

“曾小智，今天你把这单送了，就可以下班了………不过这碗是肠粉，你得送快一点，不然它会坨了……到时候顾客可会投诉你。”老板对着我说道，他总会交代一些注意事项。肠粉？我好久没吃过了……上一次……还是她请我的……那肠粉的味道，我都快忘记了……或许，还是很难吃吧。

我到了目的地后，把车停到一个空地，就准备往小区里跑，像之前一样。“诶！这里停车二十五元……”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很温柔，像她一样。不过，停个车二十五元？！这也和她肠粉一样。“我就停一会儿……”我转头看向声源。

竟然……竟然是她！

“诶，是你……”她这一次笑了，笑得很灿烂，像盛开的花朵。“诶……是我……你怎么在这儿？”我真的十分地惊讶，我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居然还是以二十五元为开头。“朋友推荐我来看车……说我不适合做生意适合看车……”她笑笑。我还是想说，她的笑容真的太美了！

“这个钱更好挣一点……至少不累……”至少，二十五元可以吓跑不少的车主，看车也没那么累了。这或许，叫做商业头脑？“你还没吃午饭吧？都快傍晚了……”她问我。“还真是……”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来，接着……”她从袋子掏出一个包子，扔给了我。“我自己做的……做了三年……”她还是笑盈盈的。我连忙接过包子，咬了一口。果不其然，三年也没什么长进，和肠粉一样难吃。

“好吃吗？”她又问了这句话。“实话实说，不怎么样……”这次，我选择说实话。“我等你这句话等好久了……”她的眼睛弯弯的，好漂亮。原来，她知道肠粉不好吃。

我问她：“明天，你还来这儿吗？”

“当然，每天都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