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

我啊，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可不可以不要笑我。

                                              --题记

高考结束后，宋嘉伊和杨旭竟然上了同一所大学，他俩高中的时候成天到晚在一起鬼混，还因为这个多多少少耽误了彼此的桃花。宋嘉伊高中时成绩中上，学习上有点小聪明，再加上性格开朗，她在班级里的人缘还不错。杨旭就很惨啦，一直是大家眼中的乖宝宝，年级前几，最后居然和宋嘉伊一起上了个省内一般的一本大学。

命运这事谁能说得准呢，不想错过的人错过了，本不该在一处的人却再次重逢。梨花再开，教学楼门口落了一地的白，没看到夕阳钻进教室，映在脸上的橙光；没看到专属自习课的，粉蓝色的天空。他们都带着自己的憧憬奔赴各地，开启下一段新的人生。

前几天晚上，高中死党群里突然全都艾特起宋嘉伊，她拿起手机，兴高采烈还以为有什么大瓜可吃，但看到屏幕上的消息。陈桥生因为成绩太差，在大学被降级了。群里冷嘲热讽，没几句好话，但大家现在最想看的是这个单恋陈桥生七年的人，是什么反应。

宋嘉伊在群里敷衍了几句，拿着手机呆坐在床上，十多分钟后，才从空荡的思想中抽离出来。陈桥生降级了？那得差到什么样子才会被降级啊，他成绩一直很好，上的是个不错的211。如果不算遇见了什么事儿，或者是自己故意的，绝对不会这样的啊。

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胡思乱想，却也无从下手。火急火燎地给杨旭发消息说了这件事，杨旭也吓了一跳，不知道事情原委，只能安慰着嘉伊让她先别担心，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关上手机，宋嘉伊在楼梯间踱步，她在思考要不要开口。

星月迷离，辰光微曦，薄雪笼罩着雾蒙蒙的大地，暗恋和外面的流浪猫一样，在寒冷的夜晚，一样无处可去。

初二那年，宋嘉伊第一次见到陈桥生。冬天，大家在外面排队等着进考场，她看到了陈桥生的侧脸。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他的头发好像格外的硬。雪花落在蓝色羽绒服上，人群中，宋嘉伊只看到那个干净的男孩子，那一幕，她记到了现在。

那场考试后，学校开设了培优班，一天只有一节。陈桥生成了宋嘉伊的前桌，那个男孩突然的出现，让宋嘉伊高兴了半天。陈桥生的温柔是由内而外的，每回上课他总会给宋嘉伊带些不一样的糖，时间久了，他有时也会放学陪嘉伊回家。好笑的是，陈桥生家根本就不在这面，送她之后，还要再绕一圈才能回家。

陈桥生有些忧郁的魅力在身上，他经常自己写些诗和散文，区别于当时追星的同学们，他喜欢听英文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英文口语很不错。他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只有残疾的妈妈陪着他。相比起同龄的孩子每天都无忧无虑的，宋嘉依不知道他是更加成熟，还是更加孤独。

慢慢的，宋嘉伊对这个温柔阳光的大男孩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喜欢，只要和他呆在一起就很开心，或许是一起放学回家，或许是一起研究研究作业题。那天跑操回来，阳光照在陈桥生身上，在他脖颈的汗珠上，他笑着看向宋嘉伊。那时候，他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宋嘉伊慢慢跟闺密说起对陈桥生的情愫，流言就像藤蔓生长，四处攀爬。

那段时间好多人似乎都知道了她对陈桥生的喜欢。没经历过这些的小姑娘慌了，她害怕别人的议论，害怕陈桥生不喜欢她，害怕如果说了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大概这就是青春的苦涩与焦灼，秘密在花园里发芽，种子却压在石头下。

第二年的樱桃花开了，陈桥生依旧和她一起上学，那天，宋嘉伊走得很慢，一路上没怎么说话，显得心事重重。

突然，她叫住了陈桥生：

“等一下，有话和你说。”

“咋啦？”

“我喜欢你，陈桥生。”

那一刻，他们都沉默了，时间好像溺亡的海，一分一秒都难以拖动，宋嘉依打破了这一切。

“你说句话啊，至少表示一下震惊啊？”

“熬。”

都这么回答了，再逼问就不礼貌啦，或许是顾及宋嘉依的面子，陈桥生没有任何表态，他既没同意又没拒绝。这个看起来绅士的行为，成了宋嘉依悲哀感情的开始。而这次表白的勇气，也是宋嘉依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勇气。

自那之后，他俩不约而同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尽可能的做回当时的好朋友，光阴也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阵。有天，培优班的同学们在讨论哪个背景音乐好听，陈桥生写了一个纸条“I am here waiting for you.”,他递给了宋嘉依。我在这等你，我在这等你，这究竟仅仅是个歌名，还是另有所指呢。

自那天起，宋嘉依陷入了深深地自我矛盾中，她没有勇气再提起自己的喜欢，这一切都成了她心底的秘密，没有人能接受每天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大家也经常有意无意地开他们俩的玩笑。

宋嘉依开始了对陈桥生的刻意疏远，走路避着他，不和他说话，尽量避免两个人的一切接触。可就算这样，宋嘉依还是默默地喜欢着陈桥生，她写了好多封不可能送出的信。陈桥生家楼下很黑，没有路灯什么都看不见。冬天又滑，宋嘉依怕他回家摔倒就买了一堆荧光棒放在他家楼下。笑死了，根本就照不亮。她偶尔会去陈桥生楼下逛逛，想着会不会能偶遇他。

小孩子的爱情就这么幼稚，无理，而荒谬。陈桥生还是会在走廊里轻轻地拍一下她，会过来和他打招呼。宋嘉依何尝不想热情地回应他呢，她只是不想用自己的喜欢打扰陈桥生啦。可能陈桥生觉得莫名其妙，可能宋嘉依只是感动了自己。

两个人不说话后，宋嘉依偶尔远远地跟在陈桥生身后，她对陈桥生有愧疚，她更想每天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自卑种子已经种在这个小女孩的心理了。她失去了那份主动爱人的能力。未来的日子里，宋嘉依从未真正地爱过谁，更不相信自己会坚定地被爱。她的爱总是被陈桥生燃起又被熄灭，反反复复，他成了深渊，也是救赎。

这份尴尬持续到了高中，宋嘉依的生活也因为杨旭的出现充满了生机。文理分班后，宋嘉依认识了憨憨傻傻的杨旭，有些事情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当时的班级在一楼，那个小地方的学校装修一般，师资一般，可偏偏绿化上真是没少下功夫，学校有前后两个操场，旁边的沙果林每年都会结不能吃的果，后面的小花园里石头砌的葡萄架，结出还没拇指盖大酸溜溜的葡萄。

几乎每节课下课，杨旭都喜欢拉着宋嘉依出去溜达溜达，教学楼下每个季节都会开不一样的花，他们聊着班级的八卦，畅谈着未来的理想，争论着砂锅鸡好吃还是麻辣拌最香，两个人互相问起了喜欢的人，因为没见过宋嘉依和陈桥生之前的尴尬状态，杨旭对这个好朋友的心上人莫名的有兴趣，他拖班级同学要来了陈桥生的联系方式。怎么可能没直接问宋嘉依，好说歹说的问了半天，但宋嘉依是铁了心的不想让他俩认识。

都是开朗的大男孩，杨旭和陈桥生的关系变得不错，其实说到底，杨旭接近陈桥生就是为了帮帮自己可怜巴巴的好朋友。那天，杨旭正和宋嘉依在食堂吃饭，抬头是陈桥生走了过来，他没看宋嘉依，从杨旭的饭盘里直接抓了一块香煎土豆塞到嘴里，这俩兄弟看着对方，笑得不行。

杨旭会带宋嘉依出去玩，三个好朋友组团去附近市里玩，宋嘉依吃自助没出息，撑得不行，后来玩海盗船没忍住吐了闺蜜一身。春天，杨旭和宋嘉依就等着樱桃花开，等完开花等结果，跟大爷大妈一起抢樱桃。去公园划船，偷偷摘了荷花，被看管大妈追着跑。初中的阴郁在高中都被拂去，杨旭成了宋嘉依平凡日子的最好的陪伴。

杨旭和陈桥生闲聊的时候，不经意似的问起陈桥生：

“你和宋嘉依你俩怎么回事呀，听她说你们以前还是好朋友呢？”

“嗯呢，我俩原来挺好的，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为啥，她就不理我了。”

杨旭接着问：

“那你俩还能当好朋友了吗？”

“她挺好的，我其实不太理解她，就这样吧。”

大抵是病了，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坐起身来，偶然借着那月光看到那墙壁上，竟皆是你的名字。

这几年，宋嘉依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喜欢，又或许是在以这种方式在保护自己的尊严，每年冬天，她都给陈桥生织了围巾，又不敢送，就那么放在那里。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嘛：“我喜欢你，与你无关”。可她越是压抑，杨旭越能看陈桥生在她心里的重要。可宋嘉依这么一躲，就是好几年。

尴尬的气氛持续到了高三，一天晚自习放学回家，那时候陈桥生家已经搬到宋嘉依家附近两三年了，都离学校挺远的。那天天气很冷，风很大，呼出气都在围巾上凝上了霜。

那么晚了，宋嘉依在出租车上看到了正冒着寒风走回家的陈桥生，她没有犹豫，直接让司机停了车，打开车窗大声地喊陈桥生上车。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宋嘉依也不记得两个人究竟聊了些什么，她红着脸回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叫住陈桥生，没有什么时间思考，她只是害怕陈桥生受冻。

宋嘉依没有再躲着陈桥生了，他们晚自习放学碰见了，也会一起走回家，陈桥生给她唱英文歌，她就那么静静地听着。一起吃校门口的关东煮，陈桥生直接买好了端到宋嘉依面前，是呀，他还是一样的温柔，像夏日傍晚的风，牵着宋嘉依心脏的跳动。

她没敢在显露出一点点喜欢，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与陈桥生的联系。宋嘉依用自己零花钱攒下来的全部积蓄买了一对情侣表，送给陈桥生一块作为生日礼物，自己留下那块也从来没敢带过。还被知道了的同学拿出来调侃几句。

高三这年，杨旭没日没夜学习，宋嘉依就这样看着他，其实陪伴宋嘉依的一直是杨旭，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去各种地方玩，一起散步，一起学习。爱情并不是唯一的界定，他们仿佛慢慢变成了彼此的家人，是心事的靠山。

高考终于还是来了，时间飞逝着打断了一切，打断了还没想结束的青春，也匆忙打断了宋嘉依的喜欢。七年，宋嘉依喜欢陈桥生七年，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又该怎样释怀，何时相见呢？十八岁的愿望从未实现，宋嘉依再也没见过陈桥生，偶尔朋友圈的一两句评论，成了两人最后的联系。

人总要咽下一些委屈，然后一字不提的擦干泪往前走，没有人能像一张白纸一样没有故事，成长代价就是失去原有的样子。宋嘉依没敢开口问陈桥生为什么挂了这么多科，她托高中和陈桥生关系不错的同学去打听陈桥生的近况，顺便劝劝他好好学习。

这场青春确实没有好结局，一个自卑别扭的女孩，一个破碎却又温暖的男孩，陈桥生是孤独的，其实他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温暖的家庭。曾经没对宋嘉依的表白表态，是害怕伤害到自己的好朋友，不接受别人对自己地喜欢并没有错。

宋嘉依笔记里的一句话，大概能解释她这么多年奇奇怪怪的行为：“我并不觉得会有人真诚地爱我，我只是在打扰他的生活。”

“早知惊鸿一场 何必情深一往”，或许没有人知道，喜欢得久了，究竟是爱，还是执念。

大家都说年少时的爱不值一提，可自陈桥生后，那份真挚且热烈的爱，宋嘉伊再未给过别人。那些难以言说的青春秘密，都尘封在每一个没有陈桥生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