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另一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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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该从我为什么会来到屿东城说起。
我为什么会来这呢?因为我中学时成绩并不好,但我父母却想让我考上个一本大学。这怎么考呢?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走艺术生路线。
巧的是我生在一个艺术世家,父亲是乐团里拉二胡的。我小时候一天到晚听腻了二胡的声音,所以我最初并没有走上音乐这条路。我选择的是美术。然而到了初中以后,母亲觉得学美术会影响我的成绩,便叫我放下了画笔,一心一意地去学习功课。谁知成绩不但没有提高,反倒一年不如一年。
初三时,他们决定让我子承父业,我便像父亲一样拿起了二胡,用一年多的时间完成了别人四五年的功力,于是以特长生的身份上了重点高中。那时我天真的以为,二胡的意义就是让自己考上高中,不曾想这条艺术的贼船,上去了就很难再下来。
因为学校让我低分数进来,不是为了让我放下二胡去和别人一起学习文化课,而是需要我三年后能继续用二胡考上个一本的艺术类院校。他们让我享受了在重点中学读书的面子,我给他们带来了好的升学率,真是一笔双赢的交易。
于是,三年后我踏上了前往屿东城的列车,正是因为这里有一所不错的音乐学院。那时艺术生太火了,因为全国掀起了一阵文艺复兴的飓风,大大小小的乐团成立,艺术院校扩招老师,就业形势一片大好。
可等我大学毕业时,那阵风已经被吹散得无影无踪了。乐团满员,学校饱和,想要找份体面的工作,就需要两个字:人、钱。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考研。那样,就可以在校园这个温室里,再养上三年。大家都期盼着,三年后时候就业形势又会好起来,然而考研也同样摆脱不了一个字:钱。
屿东城有条河,叫望屿河,离我的大学不远。那时我常坐在河边,没完没了地冥思苦想。我从上幼儿园就比别人家孩子花费的多,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都是跨区读的重点学校。每一次见到一群新面孔时,就意味着我父母要拿出很多积蓄,直到大学毕业,他们为我花的钱,真是太多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坐在望屿河的岸边,形形色色的人从我眼前走过,有的在跑步,有的在遛狗,有的忙着谈情,有的急着分手。阵阵晚风吹过我的耳旁,河面上的浪花忍不住一个个地开始张望,随着风的方向,前赴后继地朝岸边的石板扑来。那些冲在最前面的浪花,就毫无挣扎地摔在了石板上,留下一滩滩尸体,等待着蒸发。不一会,我的鼻子里面就充满了河里的腥味。
七八只海鸥从河面掠过,大概是在巡查着随着浪花一起翻涌的咸鱼。我的目光随它们飞翔的方向远去,红彤彤的晚霞散发着最后的光芒,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可能是因为那藏蓝色的幕布正在天边一点点地收起。河岸两边的楼群逐渐变得闪闪发亮,就像电影院里的照明灯,不温不火地环绕在我四周。我想,这出闹剧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转天我去车站买下了回家的车票,到宿舍后我悄悄地把毕业证塞进了背包。后来,同学们知道我决定离开屿东城,便一起开怀畅饮,为我践行。饭桌上,他们劝我不要走,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在屿东城打拼,以后在这里成家立业。而如今,那天在座的人们,早都一个不剩的离我而去。
吃过散伙饭后,我背着行李独自去了火车站。揣在衣兜里的那只手上,一直死死地攥着那张归家的车票。我不停地问着自己,我到底舍不舍得离开这里。家对我来讲,就像是个牢房,后身后的这个城市,则是自由的天地。当初为了能上个一本大学,我拿起了二胡,为了在别人面前显得有面子,我毫无顾虑的让父母拿着血汗钱来供我上学。现在我的包里装着的,是一张用我们一家三口十几年的辛苦换来的毕业证,我甘心就这样回去吗?
我站在检票口的门前,盯着大屏幕上屿东城到家乡的红色字样,不知过了多久,一步也没有挪动,就算别人撞到了我,也没有让脚掌离开地面一丝一毫。手里的票热得发烫,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认为它已经烧着了,只是自己的汗水不断地又将它熄灭了而已。
候车大厅的广播一遍遍地说着那些听不懂的话,唯独轮到我这班车次时,听得是一清二楚。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我终于把那张早已熟透了的车票从兜里缓缓地掏了出来,我首先想到的是撕掉,因为这样比较酷。后来自己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把票拿到窗口退掉的话还可以得到钱,于是我低头仔细看了看票上的时间,毕竟太晚了就意味着很难退掉了。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车票上的日期居然是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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