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雪山文苑《续写风暴》主题写作
本文为5月19日榜单30名作品 《不会照顾人，但把人照顾得很好的母亲》改写篇！
01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我放学回家，远远地看到我家门前聚集了许多人。他们撸胳膊挽袖子，义愤填膺地吵吵着，有的还用脚踹我家紧锁的大铁门。铁门被踹得发出“咣当咣当”沉闷的响声，像是在对那只肮脏的脚表示不满和反抗。
我的脖子上挂着钥匙，但我没勇气开门，一闪身躲在了门前的大柳树后面，偷偷观察着那群讨厌的人。
不大一会，妈妈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回来了。她的车筐里放着一个不大的圆白菜，那就是我俩晚上的菜了。妈妈看到门口的人，先是露出一丝紧张的神情，微微皱了皱眉，紧接着故作镇定地高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说出来听听，堵着门算怎么回事？”
妈妈的话就如同一粒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河水里，激起一圈一圈不断扩散的涟漪。
“有什么事？你男人拿着我们的钱跑了，我不找你找谁？你说找谁？”
“拿钱的是他，你们找他去啊！”
“你是他老婆不？他欠的钱跟你不会没关系吧？”
“你们空口无凭的，我怎么相信你们？”
“谁说我们空口无凭？我有你男人亲笔打的欠条！”
一张张白纸黑字递到妈妈面前，妈妈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些欠条你们都收好了，我记一下数。现在家里没钱，但我不会赖账。你们放心，欠款容我慢慢还。从这个月开始，我的工资留够我们娘俩的饭钱就都还给你们。”
“你只嘴上一说，我们怎么相信你？不行，你打开门，我要搬你们家东西。”
“这位大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搬东西可有点土匪行径，我决不答应。”母亲的声调不高，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冷冽的眼神像一支无形的利箭，紧盯着说要搬我家东西的人。
“不搬东西也行，想必那些破烂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但你得给我个具体还款日期。”
母亲扫视了一圈那些人，咬着嘴唇说道：“这样行不？你们找个人，统计一下具体数额，我做个还款计划，一点一点还给你们。”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同意了母亲的提议，把所有人手里的欠条都加在一起，报给了母亲。
母亲是个纺织工人，按当时的月工资扣除我和母亲的生活费，那些欠款需要还二十年。母亲低头盘算了一下，把还款期限说了出来。讨债的人群再一次炸了窝。
“二十年？你开什么玩笑？到那时我都入土了。”
“就是！二十年，不能接受，太长了！”
“那你们说怎么办？我一个女人，就这点能力，我把话放这，你们谁要是敢动我家一块砖，我一分钱都不会还你们，爱上哪闹上哪闹去!"母亲威严地瞪着他们。
僵持了几分钟，突然有个人妥协了。
“行了行了，不难为你了，你一个女人带个孩子也不容易，这样吧，到了月头你主动把钱给我们送去。”
说话的人又转过身对着其他讨债的说道：“咱们是选个代表还是编个号？她还钱的时候先给谁后给谁怎么定？”
一番商讨后，他们决定选说话的人为代表，母亲每月把钱送到他家，再由他分配给其他债主。
02
天已经大黑，家门口终于只剩下妈妈一个人了，我赶紧从树后跑出来，拿钥匙开了门，又跑到妈妈身后帮她把自行车抬上门台。
那一天，是我十岁的生日，妈妈一进家就急忙钻进厨房。不一会，一盘切得像头发丝那样细的炒圆白菜端上了桌，主食还是每天的必修课：白水煮面条。因为今天是我生日，我的碗里多了一个荷包蛋。
我低头吃着饭，偷偷瞟着妈妈的脸。那张才三十岁的脸，爬满了细密的皱纹，还笼上了一层浓浓的愁云。
“妈，我爸他不回来了吗？”我小声问。
“吃饭，吃完饭去写作业，一定要好好学习，听到没？”
“恩！”我从此再也不敢在妈妈面前提起爸爸，闷头吸溜着面条。突然想起以前妈妈总数落爸爸的吃相太难看，像头小猪，我赶紧用筷子卷着面条往嘴里送，尽量不弄出难听的声音。
那天以后，我的早饭没有了之前的鸡蛋和牛奶，变成了干巴巴的馍和清亮亮的稀饭，我的午饭钱从每天的五块钱减到了两块。
妈妈一边掏钱一边问我：“能吃饱不？”
“能，不买肉菜就行。”
妈妈愣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又从兜里掏出一张一元纸币。
“别饿着，得吃饱。”
我没接那张钱，背着书包一溜烟跑了。
后来，妈妈下班之后不回家，去有钱人家做小时工，帮人家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之类，赚些零钱贴补家用。我放了学先要淘洗半碗米，熬上粥，再去西屋的腌菜缸里捞一个大咸菜，拿到水龙头下面冲洗几遍，然后按在砧板上切成细丝，再放上一点酱油和醋拌一下，放在饭桌上。
我开始切不好，切得咸菜丝比小手指还粗。有一次刀一滑，切到了我的小手指，鲜血流了一砧板。我学着妈妈的样子，忍着痛，用水冲洗伤口，找块创口贴裹上受伤的手指继续切咸菜。时间久了，我练就了一手好刀工，我切的细丝比妈妈切的还细还均匀。没想到这门手艺成为我后来一项值得炫耀的技能。
每天晚上九点多，妈妈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推着那辆铃铛不响哪都响、快要散架的自行车赶回家来。一进门她先把头扎在水龙头下面，哗哗地冲着脸、脖子和手，然后再咕嘟咕嘟喝上几口凉水。
喝完水，她直起腰来，一只手捶打着后背，一只手扯下晾衣杆上的毛巾，一边擦着脸一边走进屋子里。我早已盛好了两碗粥，摆好了筷子。
我们娘俩头对着头，喝粥吃咸菜，很少说话。
“明天煮粥时放上两个土豆吧，我怕你吃不饱。”
“妈，我能吃饱，您呢？”
“你是小孩，必须吃饱，我无所谓。”
在我的记忆中，妈妈从来没给我做过什么像样的饭，红烧排骨、糖醋带鱼、宫保鸡丁......我都是从同学的口中听说过，自己从来没有吃过。妈妈不会做，也没有时间做，那些年，无论是她做饭还是我做饭，我们的餐桌上，永远都是面条、稀饭、咸菜，偶尔会有一盘简单地炒青菜、炒豆腐，就能让我兴奋得多喝一碗粥。
我和妈妈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地过着，单调而清贫。妈妈上班、打零工、赚钱、还钱。我上学、考学、工作、赚钱、还钱。
03
终于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妈妈的眼神里闪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欣喜。脸上的愁云消失殆尽，一抹绯红藏进了额头、眉心、脸颊。
母亲看着我：“咱把钱全还完了。”
我愣住了，手中的筷子停在空中，眼泪扑簌簌淌下来，流进我的嘴里，咸咸的，涩涩的。透过泪眼，我望向妈妈。那一刻，那个瘦小的、佝偻着背的、苍老的女人，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是那样的高大，强壮，美丽。
二十年来，我们忍辱负重地生活，欠债还钱的阴影像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牢笼，也像蜗牛背上背着的重重的壳。
如今，我和母亲终于卸下了所有的包袱，可以挺起胸膛、昂首阔步地生活了。回首这二十年来走过的路，竟然发现一点都不觉得苦，反而得到了一笔无法用价值衡量的财富，那就是坚韧和从容。有了这段经历，我想我无论将来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坦然面对，都能顽强地生活。
04
由于母亲常年奔波在纺织厂和打短工的途中，无瑕潜心研究厨艺、穿衣打扮及其他的生活琐事，导致她到现在都还只会做稀饭、面条和简单的炒菜，甚至我有了孩子之后，母亲给孩子冲奶粉都不懂得要把水和奶搅拌均匀。
但这丝毫不影响母亲在我心目中的光辉形象，因为我知道，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母亲想学，一定会比任何人都学得快、做得好。她不会做，只能说明她不喜欢，或者不屑去做。
前几天，我下班路上淋了雨，半夜发起了高烧。媳妇执意要送我去医院，母亲却坚决反对。她一头扎进厨房，一边打电话向邻居请教一边叮叮当当地切东西。十分钟后，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走进了我们的卧室。
我挣扎着坐起来，喝下了那碗又酸又辣又烫的汤，很快出了一身汗，我的头发像刚洗过一样直滴水。母亲守在我床边，不停地给我掩被角，好几次把我的胳膊塞回被子里。第二天早晨，我奇迹般地好了。
“奶奶你是神仙吗？一碗汤就把我爸爸的病治好了？我也要跟你学，长大当个神仙。”
女儿的话把全家人都逗笑了，母亲慈爱地看着我，把孙女搂进怀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暖暖地照进屋子，母亲写满笑意的脸上、瘦小的身上仿佛披了一件金光闪闪的霞衣。
后记
当我看到 雪堂_幸福猪老师的《不会照顾人，却把人照顾得很好的母亲》这篇文章时，就想到了我的奶奶，一位平凡而又伟大、慈爱而又坚韧的女性。她们是中华民族伟大女性的代表，她们的身上具有所有值得称颂的优良品质。我敬重她们，热爱她们，也祝福她们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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