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赤脚的女孩

  喜欢赤脚的女孩叫紫玉，我的一个学生。

喜欢赤脚的女孩

第一次见到紫玉时，我是对她充满好感的。还记得新学期的第一天，教室里一片吵闹声。我发现全班中只有一个女孩低头在课桌上写着什么。我想这肯定是个爱读书的孩子，就走过去看看。那女孩一抬头，一张多么精致的脸庞：一双深邃的大眼睛，浓黑的眉毛，高鼻梁，微抿的嘴唇透着几分调皮，像个印度的美女。这女孩就是紫玉。

开学没几天，我对紫玉的好感就荡然无存了，她的行为常令人啼笑皆非。学校规定学生不能穿拖鞋进教室，作为班主任的我三令五申的在班级里强调，可紫玉老是穿拖鞋来校，说是上学太匆忙给忘了，又怕班级在评比中被扣分，就把拖鞋放在书包里，赤着脚在教室来来回回，还振振有词：“没规定不能赤脚，这个不扣分。”还以为自己是赤脚大仙呢？ 于是，常见到紫玉赤着脚在校园里奔跑，成了道独有的风景。

不久，一位老师对我说：“你班那长得很漂亮的女孩是不是有些问题。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把书包塞进衣服里，说自己怀孕九个月了，快生了。还学孕妇腆着肚子走来走回，逗的大家笑哈哈”。这不知轻重的紫玉，我得找她谈谈。

紫玉的前班主任告诉我，这紫玉家庭很复杂：其父曾是个混混，很溺爱她；母亲是后妈，不敢管；这紫玉坏脾气，说话都是带威胁口气，好斗。我仔细观察：在班级里，她和同学们相处挺好的，有时还帮同学扫地呢。不过，谁惹了她，她就和谁急，连老师也不例外。有些任课老师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学校开运动会，紫玉报名参加长跑比赛，依然打赤脚。跑道上有很多小石子，会硌脚，我怕她脚会受伤，让她穿鞋，可她就不听。只说了句“没事，我喜欢赤脚，我在家都是赤脚的”。她很在乎班级成绩，只要哪位同学得了好名次，她都会第一时间报告给我。在操场上，只要和我隔远一点，对我都是直呼其名，她声音又尖又大，许多人都朝她望去，弄得我有点尴尬。我白了她一眼，她嘿嘿笑着说“运动会，人这么多这么吵，也有这么多老师，我喊老师你不知道，叫名字就不一样了，嘿嘿。”我真得无语了。

最令我头疼的是，期中考之后，紫玉突然迷上了化妆。浓妆艳抹的来校上课，脸上擦着白粉，更过分的是涂上彩金眼影，戴着假睫毛。中学生不允许化妆的，我一发现，就叫她立刻洗掉，可今天洗了，明天又化妆。我为这事和她父亲电话联系。她父亲也很配合，在家监督，确定她没有化妆了才让她上学，她父亲甚至把她房间里的化妆品都扔掉了。但紫玉很狡猾，竟和我们玩起了“捉迷藏”，这节课洗掉了下节课又涂。总之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千方百计。于是，我决定家访一趟。

星期六，我骑着自行车来到了紫玉的家。紫玉正在她家屋前游荡，赤着脚，看见我，一愣，转眼又嘿嘿地笑，有点害羞：“你还真来啊！我以为是你随口说说。”我说：“你放心，老师不是来告状的，就是来了解情况。你父亲在家吗？”“在楼上，”紫玉一跨进屋里朝楼上喊“爸，老师来了。”

那天下午，我和紫玉的父亲聊了一下午。紫玉的父亲告诉我，他有五个孩子，紫玉是老三。小时候体弱多病，一次生病很严重，紫玉的奶奶以为她没得救了，半夜就把她用簸箕装着，放在屋后的一棵龙眼树下，怕她死在屋里。因为新盖的房子，怕晦气。幸好紫玉的父亲回来，连夜送到医院抢救，才捡回一条命。在紫玉两岁时，她母亲去世了。因此，他特别宠赐玉，就把她宠坏了，在家里谁都要让着她，常和后妈呕气，也会和后妈生的弟弟妹妹打架。

我就说：“一味溺爱也是害孩子，你现在要管管她。”“有管啊，有时候她不听话就会打她，这孩子也犟脾气，我打可重了，她也不怕。”紫玉的父亲叹息着。我听了有点心疼紫玉，就说教育孩子要有耐心，不能简单粗暴。还说紫玉的优缺点，也和她父亲探讨紫玉的教育方法等。整整一下午，紫玉就坐在我旁边，安静像一只小猫咪，倾听了我和她父亲的谈话。

家访结束了，我要走了，紫玉的父亲说：“玉，送送你老师吧！”“不用，不用”我说。紫玉低声说：“老师，我送送你吧。”

我推着自行车，和紫玉并排走着。我注意到紫玉不时瞄了瞄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走了一段路，我对紫玉说：“送到这里，你回家吧。”紫玉停下了脚步，咬了下嘴唇说：“老师，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真的。”“哦，那你说说以前怎样，为什么变了。”我有点逗她。“老师，你知道吗？我妈是自杀的，喝农药死的。他们都说是她害死的，她就是个害人精，而且她对我奶奶也不好，不给奶奶钱，很不孝。”说着，紫玉的眼圈红了。

在紫玉的叙述中，我才知道。紫玉口中的她就是指后妈，紫玉的母亲还在世时，后妈就和她父亲来往密切，她母亲气不过，就自杀了。紫玉渐浙长大了，知道了这件事，有些恨。因此经常故意做一些出格的事来气父亲和后妈，故意和后妈对着干，甚至父亲和后妈吵架时要去打后妈。

我有点震惊，更多的是心疼，对紫玉的行为也多了几分理解。我说：“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她也是你弟弟妹妹的妈妈。她在你们家煮饭洗衣，这个家才像个家，没功劳也有苦劳。不要再想报复谁，最后伤害是你自已，做一个好女孩吧！你妈妈在天堂会高兴的。”我再安慰了她一番。

紫玉把我送到村口的桥头，当我推着自行车走过几十米的桥时，一回头，我看见紫玉依然站在桥的另一端。在斜阳的映照下，更显得孤独，我有点心酸了。

喜欢赤脚的女孩

家访之后，紫玉乖巧了很多。

新年过后，紫玉的父亲找到了我。说他儿子也就是紫玉的哥哥想回来再念书，希望能在我的班级里。我有点犹豫，想想一个紫玉就够头疼，再来一个她哥哥，有点……。紫玉看出我心思就说：“老师，我哥和我不一样，很乖的。”

紫玉的哥哥果真是个很腼腆的男孩，安静，乖巧。在校园里，紫玉倒像个姐姐，鞍前马后的处处护着他。

再后来发生的事，是我始料未及的。那一天，保卫股的老师打电话给说学校发生了一件女生打群架，我们班紫玉是个头。现在马上把参与打架的学生的家长请来。我马上联系了紫玉父亲，并把紫玉叫到教室外楼梯口问明情况。紫玉却说她只是去劝架，没有打架，说自已还挨揍，不知是谁趁乱打了她。

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问清楚，紫玉的父亲来了，看见我们站在楼梯口。她父亲一步上前，抡起手狠狠打了紫玉一耳光，还说：“有能耐打架，你想当女流氓吗？我打死你”。 因为猝不及防，紫玉被打得一个踉跄，我也吓一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紫玉发疯似得扑向她父亲，抓住她父亲的衣服又打又踢。她父亲可能也被激怒了，两人扭打成了一团。等我脑筋转过弯来刚想去拉开他们，这时，紫玉的父亲用力一推，紫玉被推了个趔趄，头重重撞在墙上，发出“嗡”的声音，我们都呆住了。紫玉倦曲着身子，靠着墙喘着气抱着头，几秒后缓缓的把头抬起来，瞪着我们。凌乱的头发更增添几分狰狞，她愤怒得像只母狮子。我上前刚想拥抱她，给她安慰，可被她一把推开了。紫玉歇斯底里吼着：“不要你管”，然后跑开了。我吓得不知所措，望了望紫玉父亲。紫玉父亲倒是平静，安慰我说：“没事的，老师，你去忙吧。她会回家的。”“嗯，那紫玉到家了，你给我来个电话。”我说。“那老师，我走了，回家看看。”我点了点头，觉得头有点晕。

中午时，紫玉的父亲来电话说紫玉回家了，明天再去上课。

第二天，紫玉没来上课，我打电话给紫玉的父亲。紫玉的父亲说紫玉不想读了。我让他再劝劝。

第三天，紫玉还是没来上课。紫玉的父亲说紫玉去打工了，就在离学校不远的鞋厂。

我再一次去家访时，没有见到紫玉。我好说歹说，紫玉的父亲答应让孩子先休学一段时间，如果紫玉真得不想再读书，到时候中考去考试，就拿张毕业证算了。

望着教室里那空空的座位，我惆怅若失，一阵挫败感却上了心头。

后来，班长告诉我，紫玉又来了一次学校，捐了30块钱。当时班级里有个学生出了车祸，大家就捐款。紫玉从她哥哥那里知道这件事，就来校把钱交给班长。

几个月之后，我在路上碰到了紫玉的父亲。聊天中知道：紫玉在鞋厂很肯干，一个能领五六千多，每个月都把工资全部交给她父亲，如果要花，再从她父亲那儿拿一点。这鞋厂我知道，要领这么多工资那要拼命地加班。想不到紫玉这么能吃苦。

中考来了，紫玉也来了，穿着细细的高跟鞋。依然说话很大声，依然嘿嘿笑。那天她买了许多饮料请同学喝，还眉飞色舞分享她的考试趣事。

后来，陆陆续续听说紫玉结婚了，媒人就是她自己；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为人妻为人母的紫玉依然急脾气，和丈夫一言不合就会拉拉扯扯的。

前年她们聚会，邀请了我这个当年的班主任。看见了紫玉，变胖了很多，多了几分成熟。紫玉告诉我，她很快要随丈夫要外地去做油罐车生意，可能几年不回来了。

紫玉，你在他乡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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