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子

作者: 西雅图夜雨 | 来源:发表于2023-04-18 16:17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为了拼儿子,蓝琪妈生了六个女儿。

    蓝琪排行老二,六妹送人了。三妹得了白血病,死的那天早上,三妹说想要吃一碗鸡蛋糕。蓝琪妈正在猪圈铲粪,晚了一会儿,三妹在屋后的老槐树下咽气了。蓝琪妈跺着脚甩着手号啕大哭:丫头啊,你咋没等妈一会儿啊,就一会儿啊!

    那之后的很多年,蓝琪妈经常站在那颗老槐树底下发呆。

    刚生下弟弟的时候,蓝琪抱着弟弟满村地转悠,让那些平时嚼舌根子说他们家绝户的村民看看蓝家有后了,那种自豪感像得了第一名上台领奖状。

    蓝琪的爸爸是木匠,手艺和脾气一样好,十里八村的有活儿都喜欢找他。

    有一年,蓝琪跟着爸爸去城里一个雇主家干活,打一个酒柜。雇主是一个包工头,蓝琪的远房表叔。她第一次坐电梯,失重的感觉让她眩晕。一进门,蓝琪惊呆了,地板能当镜子照,苍蝇踩上去都得打滑。真皮的大沙发,窗户是从房顶到地板的,客厅像他们家秋天打苞米的场院那么大。

    蓝琪家就三间平房,一间厨房,一间放蓝爸的工具和材料,全家睡在一个大炕上,像大车店。父母和孩子之间拉一个帘子,晚上帘子那边的父母不时传来一种蓝琪说不清楚的声音;有时像父亲推刨子(木工的工具,能把木头的表面推平)累了喘息的声音。有时是蓝妈哼哼唧唧的声音,每当这时候,小蓝琪就把头埋进被窝里不敢出声。

    一定要住表叔那样的大房子,这样的想法像一颗种子在蓝琪心里扎下了根儿。

    初中毕业了,没考上高中。

    那时候弟弟还小,妈妈下地干活,看管弟弟的任务直接交给了蓝琪。她带着弟弟一起玩,做游戏,教他识字。姐姐当得像妈妈。

    其实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蓝琪就盼着过两年自己再大一点去城里打工,她知道去城里没有点技术是不行的,于是她借来《初级会计学》,等弟弟睡着了偷偷地看。

    十九岁,在农村已经是该出嫁的年龄了,蓝琪虽然是农村孩子,但是长得特别洋气,村里人都说她有俄罗斯血统。欧式眼,一笑就有俩酒窝挂在脸上。衣服虽然旧了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看起来特别爽利。提亲的媒婆多得像城里拿号等餐的队伍。

    蓝琪一律摇头,父母以为她没看上那些人。他们猜对了,她就是没看上那些农村小伙子,她心里始终埋藏着一个想法——她要当城里人,她要住大房子。她再也不想在农村重复父母那样的生活。

    二十岁那年,刚过了春节,她背上行李投奔到城里的表叔。表叔给她安排了一个在工地上做饭的活儿。

    蓝琪干活麻利,嘴巴甜,手脚勤快。因为漂亮,每天中饭蓝琪负责打饭的那个窗口都排满了人,那些人都想看看漂亮的姑娘。

    陈刚,工地的放线员。

    他总是等大家都散了,才拿着饭盒匆匆地赶来。

    陈刚个子不是很高,总是穿着墨绿色偏灰的夹克,里面是白色的衬衫。眼镜片像瓶底儿那么厚,后面藏着单眼皮的小眼睛。赶上大风天,睫毛上会挂着混凝土的灰尘,像冬天的雪挂在上面。他站在窗口,重心移到右脚上,头往前探着。不时地用手往上推一推眼镜,以缓解独自面对蓝琪的慌张。

    其实菜都见底了,只是少数几个盘子里有土豆白菜这样的剩菜。他用手指着那些空盘不敢直视蓝琪的眼睛。红迅速窜到他的脸上,然后传到脖子根儿。蓝琪也红着脸麻利地盛了两个菜,量足足的。仿佛菜的质量不行要在数量上弥补。

    陈刚接过饭盒谦卑地连着声说谢谢,刚刚淡下去的红又重新回到脸上。

    蓝琪看着陈刚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早就打听过了,陈刚是工地的放线员,中专毕业。每个月工资还可以,家虽然是城里的但是在郊区,父母都是普通工人。

    自己就是一个中学毕业生,家在农村。能找到陈刚这样的就可以了。没有房子,两个人攒钱可以买。自己年龄也不小了,蓝琪私下里盘算着利弊。

    所以,陈刚求婚的时候,蓝琪爽快地答应了。

    婚后,表叔把蓝琪调到办公室做了出纳。两口子在工地租的最便宜的房子,一日三餐都在工地吃,节省了一切不必要的开支。陈刚甚至戒掉了瘾头很大的烟,拼命攒首付的钱,买房子成了他们目前生活的第一目标。他们已经看好了城南新开发的碧水庄园,就等陈刚发了年终奖,首付就凑齐了。

          就在他们买房的前夜,很少联系的妈妈在深夜打来电话,不说话就是哭,哭的规模就如当年三妹死的那次。听半天才明白:他们的命根子,宝贝儿子。前几天上体育课晕倒了。镇上的医院说我们治不了,你们赶紧转院。连夜到省城的医院才查出来是胶质瘤,已经压迫神经,得赶紧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需要钱。

    蓝琪没有犹豫,从小到大她都知道弟弟在父母心中的份量,弟弟要是没了,等于父母没了。除了这个理由,她看着弟弟长大,姐弟情深,无论哪个理由都容不得蓝琪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丈夫出差,没有联系上他。她自信的认为丈夫也一定会支持她的做法。她把首付的钱一股脑儿地给了父亲。

    丈夫回来了,没吵没闹,律师函直接递到她的手里。

    陈刚的父母年龄大了,就想着住进新房子,抱孙子,他是个孝子。

    他们离婚了,她不后悔。

    大房子第一次离她那么近。她甚至想好了装修成什么风格,一定要安一个和表叔家一样的床头灯,暖色的。

    不久,房价一骑绝尘。

    大房子成了她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肿瘤所在的位置比较刁钻,弟弟的手术失败了。

    她没了丈夫,没了弟弟,没了房子,没了婚姻。有的只是欠前夫的债务。

    她突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这个朝气蓬勃的年龄不相匹配的无力感。她像掉进了沼泽地,越挣扎陷得越深。

    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只能看见行人在走动 ,车辆在穿行。小贩的叫卖声,刺耳的刹车声,所有的声音都被耳膜挡在了外面,她仿佛进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那个世界只有她自己。

    大房子像海市蜃楼飘渺在他眼前,也飘渺在她的欲望里。

    她想,如果不是弟弟病了,她已经住进了大房子,有了孩子,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她想抱怨这些,但是不知道向谁说起,心里像吞下了一罐子黄连。

    血液无端的在她的周身沸腾起来,她像一头沉默的困兽。

    如果说以前,拥有大房子是她要一步一个脚印,通过努力实现的目标。

    那么现在,这个目标变成了她立刻,马上,迫在眉睫就想拥有的东西,哪怕是不择手段。

    仿佛这样才能补偿她一连串的失去。

    她离开了表叔的工地。刷过盘子,做过保洁,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了。

    一次,她偶然间看见墙上贴的招工广告,本市最大的一家传媒广告公司需要广告小姐,其实就是为广告位拉广告。不需要学历,要求长相甜美,有一定的沟通能力。

    离婚后的蓝琪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添了几分少妇的风韵。

    面试顺利通过。HR说她有一种质朴的美。

    进了广告公司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环境,业务,同事。她的任务就是给开发区那片的广告位子拉来广告。

    蓝琪发现,广告公司有两多,一个是漂亮姑娘多,二是车多。

    姑娘们都开着车上下班,甚至有好几个姑娘的座驾是宝马。

    蓝旗就认识帕萨特,因为表叔开的就是这个牌子。

    每个姑娘都有一个英文名,比如销冠Cindy,隔壁工位的nina,就像艺名一样。蓝琪也入乡随俗地给自己起了一个rose。那是她看过的电影《泰坦尼克号》女主的名字。

    蓝琪也像那些姑娘一样描眉画眼。给自己的脸上铺一层厚厚的粉。因为力度掌握不好,口红总是抹得过猛。没过一会儿,多余的红就沾到牙齿上,和脸上过份的白相映成趣儿。那些打扮得体,浑身散发着香奈儿六号的姑娘们都像怪物一样看着她。

    她不在乎,她要赚钱买房子。

    一个月过去了,她没有业绩,三个月没有业绩就卷铺盖走人。

    她弄不懂,每天来上班都看不见那些姑娘,可是一到月底,就有很多的订单。

    一天,蓝琪因为肚子不舒服,在厕所蹲了很久。隔壁蹲位突然来了电话,隐约能听见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隔壁的姑娘一阵浪笑,发着嗲说,“王哥,你真坏!,你答应我的站前广场的广告位什么时候批下来啊?”

    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姑娘接着说:“那晚上你来接我,毓水蓬莱,五点见。”   

    蓝琪听出来了,那是cindy的声音。毓水蓬莱是全市最豪华的娱乐场所,吃住玩一条龙。

    还没到五点,就有一辆黑色奥迪停在公司楼下,cindy补了妆已经在工位等候多时了。远远的看着那辆熟悉的奥迪缓缓地开来。她背起蔻驰限量版,踩着恨天高,腰肢在咔、咔、咔有节奏的响声中摇曳生姿,屁股要是没有裙子包着仿佛马上要甩出去。

    驾驶舱钻出来一个男人,地中海的发型,大肚腩一走颤颤悠悠的,好像要逃离裤腰带的束缚。远远的看着腰围和身高是一个尺寸。

    看着cindy下来,那个男人嘴巴眼睛都挤到了脸的中间部位和鼻子抢地方去了。打开车门,手搭在cindy的肩上,把她很绅士地请进了后座。

    nina几分羡慕更多的是嫉妒,和对面工位的姑娘悄悄地说,cindy的金主又来了。要不人家是销冠呢,人家豁得出去,说完俩人煞有介事地笑。

    刹那间,蓝琪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同时,大房子的念头再一次冒出来。她好像一下子掌握了拥有大房子的密码。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买来关于化妆和穿搭的书籍,慢慢学习怎样得体地打扮自己。她还关注本市的新闻和当下流行的话题。枕边又多了一本《安娜卡列尼娜》。

    第二个月,她还是没有业绩。

    但是她在这一个月里有了明显的变化。

    她学会了怎样得体地装扮自己,怎样画卧蚕能使自己的眼睛大一些。穿什么衣服时髦,读到安娜卧轨自杀她感同身受,第一次为托尔斯泰笔下的人物流了一次眼泪。

    像换了一个人,她把自己从前的生活轨迹在自己的世界里抹去,她打算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她期待着新的生活,又怕新生活的到来。因为她还没有找到充足的理由说服自己变成曾经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一天中午,蓝琪正坐在工位前发呆,经理喊她。

    董事长要请四方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方庭玉吃饭,要求蓝琪作陪。

    四方房地产是这里最大的房地产公司,广告业务全权由蓝琪所在的公司代理。这样的大客户是财神爷,得罪不得。

    “要好好表现哦!”,经理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蓝琪没有拒绝地理由,她觉得大房子在向他招手。

    酒桌上,方总的身边坐着蓝琪。看不出他比蓝琪大了二十几岁。没有中年人的油腻,身材保持的很好,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

    预想中的情节都没有发生,酒前酒后的方总都很规矩。

    吃完饭,他把她送到蓝琪所谓的家。

    她租的房子是个胡同深处的平房,方总的宝马开进去无法调头,下车的时候他对她说,你介意换一个地方住吗?

    她点头又摇头,她一时没参透他话中的意思,等她领会了,方总的车已经走远了。

    方庭玉,靠着岳父起家。媳妇陪着孩子在国外读书。她想找个老实听话的女人解决生理问题,将来老婆回来也容易脱手。那些浸淫社会多年的女孩子太世故太难搞,怕将来惹出麻烦,碍于岳父的面子他不敢造次。

    cindy也知道搭上方总意味着什么,几次投怀送抱都被拒绝了,放庭玉觉得他驾驭不了这个女人。

    看起来,蓝琪各个方面都符合要求。

    他觉得她隐忍,听话,乖巧。

    但是他没有望穿她心底时时升腾着的欲望。

    方总要求把房地产公司的广告提成算在蓝琪的头上,并在交通便利的地方给蓝琪租了一个大平层,欧式装修。

    搬进去的那天,他要了她。

    没有悬念,一切都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她终于住上了大房子,付出身体的代价。

    那终究不是自己的。

    全公司都知道新来的蓝琪傍上了金主。

    那又怎样,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现在rose才是销冠。

    一天早上,开过晨会,cindy快步赶上走在前面的蓝琪:“肉丝”,她故意念成中文,“路子野啊!傍上方总了?”空气顿时紧张起来,肉眼可见的硝烟四起。蓝琪回头撇了她一眼,嘴角向上扬了扬,有轻蔑,有不屑,有冷漠。大概是被蓝琪的气场震慑了,前销冠哑了火,一场战争消灭于无形。

    方总,她谈不到爱还是不爱。她觉得这是一份职业,秉持着对得起那些提成和那个不属于她的大房子的原则做好每一次服务。她把那些提成存起来,可是她越存越赶不上飞涨的房价。房价儿像箭射出去,离了弦。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想放弃了,黑夜里失眠的时候她问自己,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吗?为了大房子她做了自己都不耻的外室。这些是她想要的吗?

    她辞职了,决定开一个酒吧,找来农村的表弟穆春帮忙。钱都是方总拿的,起名沸腾180℃。

    隔壁的酒吧名字叫蓝梦,老板是萧含。

    蓝琪装修的那些日子,萧含每天都来找蓝琪聊天。告诉她桌椅要怎么摆放,室内应该刷什么颜色,背景音乐放什么。应该备哪些酒,还帮蓝琪找了一个技艺精湛的调酒师。

    萧含是个歌手,曾经东北三省歌手大联赛前二十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红。他曾经特别拼命的赚钱,一个晚上跑三家酒吧驻场。后来自己开了一个酒吧,生意虽然一般,但是他自得其乐,曾经和他一起唱歌的那些歌手有的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他不羡慕。他的理想是做一名流浪歌手,浪迹天涯;行万里路,结有缘人。

    直到他看见蓝琪。

    见到蓝琪第一面,他就觉得她长在了他的审美上了,五官都是按照他喜欢的样子私人订制的。跟她在一起有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感觉,他就是那个游人。萧含冥冥中觉得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归宿。

    俗话说 :同行是冤家。可是萧含把行业那点秘密毫无保留地都泄露给了蓝琪。周围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她,只有蓝琪刻意回避着。

    表弟穆春说,姐,你知道萧含为啥总往咱这儿跑吗?蓝琪的双颊氤氲起红。“他看上你了!”

    她的脸更红了。

    她是中意他的。萧含有才气,外加帅气,是她理想中的恋人。可是她知道他们不可能走在一起,她曾经有过婚史,目前还有一个金主方总,她不配。

    其实萧含打听了她的过往,可是他不在乎。他就想踏踏实实地跟蓝琪过日子。

    萧含依然每天准时来沸腾180℃。

    蓝琪觉得有必要跟他解释清楚:他们不可能。

    以感谢萧含给她介绍调酒师为名,蓝琪请他喝酒。

    酒至半酣,一绺卷发半遮住了蓝琪幽幽的眸子,酒精给她的双颊点缀了一抹红,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加妩媚。

    她举起酒杯,似含情似正式:萧含,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们不可能,谢谢你的错爱。

    萧含和她对视了一秒,他大概没想到她那么直白。然后说,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觉得咱俩很合适呀,他用大大咧咧,嬉皮笑脸的语气化解着气氛的凝重。

    你有啥条件啊,说说吧,看看我哪条不符合。

    蓝琪看萧含没有退兵的意思,就把条件说得更高一些,打算让他知难而退。

    “我的条件挺高的,要150平米的大房子,而且是怡水园的学区房。”

    谁都知道这个小区是富人区。

    萧含没有说话,直视着她的眸子。

    蓝琪笃定他买不起,这样就可以死心了。

    “你们文艺青年的特点就是浪漫但不切合实际,纯爱的婚姻是走不远的。”

    话一出口,蓝琪就后悔了,她知道这句话深深的戳中了萧含,她好像听见心脏碎裂的声音。

    萧含猛灌了一口酒。

    然后身体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 ,一只手把玩着酒杯,目光迎向蓝琪。

    宠溺的,挑战的,他用眼神询问她,还有什么理由吗?一起都说出来。他等着她提出更苛刻的条件。

    “我有过婚史,而且......”

    蓝琪刚要说出方庭玉的名字。

    “离开那个老头吧,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能给你一个家,我会对你好的。”

    或许是酒精的刺激,萧含全没了刚才的吊儿郎当和玩世不恭,他激动但是诚恳。

    原来,他知道,她都知道。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准备的那些苛刻的理由在此刻尽显苍白。

    她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桌子上,双肩无声地抖动......

    第二天,萧含没有来沸腾180℃。

    第五天,萧含的酒吧换了老板。

    过了一个星期,萧含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发票给蓝琪,怡水园三期 148 平,差两平,他笑嘻嘻地说。

    原来,为了凑首付,他把酒吧转让了。

    蓝琪找方总摊牌了,方太太马上要回国了,方总没有为难她,除了酒吧还给了她一笔不少的赔偿金。她只要了酒吧。

    房子是按照蓝琪的想法装修的。没有举行婚礼,这样可以省下一笔钱。

    终于住进了大房子,大房子里还有自己爱的人,蓝琪觉得那段日子的每一天都闪闪发光。

    为了偿还高额的房贷,萧含又开始了驻唱的生活。

    那个仲夏的夜,四十多度的高温。

    凌晨二点, 已经连赶了三场,萧含的体力有些透支。还有一场,给的钱是其他场子的三倍,想想每月要还的房贷,他咬咬牙骑上摩托车向下一个场子赶去。

    那个十字路口,南北方向,绿灯。

    凌晨的马路没有车,他把油门踩到底儿。

    当他开足马力行驶到马路中间的时候,东西方向开来的一辆英菲尼迪也一样开足马力越过红灯飞奔过来。

    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在午夜的时空交汇。

    英菲尼迪把萧含高高地抛起然后狠狠地栽下来。

    天太热了,他没有戴头盔。

    蓝琪赶到的时候,下夜班的工人告诉她,受伤那个人已经被救护车抬走了,地上只剩下一摊暗红色的液体,不远处还有一摊乳白色的。

    蓝琪赶到医院的时候,萧含已经被推进了太平间。

    此时的她,好像身体的哪个开关被关闭了,她失去了悲伤的能力。喉咙里像塞了一大团棉花,声音被棉花羁绊着发不出来。医院里穿梭的人群像静了音的快进镜头,她想不起她为什么来医院呢?

    远远的萧含向她走来了。

    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儿:房子买好了,跟我结婚吧。

    一会儿又说,跟我去浪迹天涯吧!

    她知道,萧含再也回不来了,他倒在了还房贷的路上。

    蓝琪埋葬了萧含。

    蓝琪卖了怡水园的大房子,她一闭上眼睛就看见萧含躺在地上,有鲜红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汩汩地淌出来。

    她转让了沸腾180℃,重新把蓝梦酒吧买回来了。

    她每天都住在蓝梦。

    她说,她怕萧含回来找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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