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晨的父母在她出生没多久就车祸逝世了,只留下了她和瘫轮椅上的爷爷,偌大的公司因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发生内乱,股东们纷纷撤资,董事会乱成一团,最终,还是由她那早已分家另立门户的二叔杨坚用铁血手腕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公司,但公司也因此而易主。
从懂事开始,杨晨就从爷爷那里明白了一切。二叔所谓的好心,不过是因为他的野心勃勃,打压董事、挽救公司也好,收养她、善待爷爷也好,一切都只为了名利双收,获得一个“好领导”、“好叔叔”、“好儿子”的称号。
她不想让自己弄得那么累,所以她没有想着夺回公司,爷爷也不强求。但爷爷却因此而日日抑郁,终于,在她十三岁那年,爷爷得了尿毒症,不久,便撒手人寰,从不与他亲近的叔叔婶婶因为爷爷的离开更加地远离她、孤立她,真真正正地,她的世界只剩了她一个人。
杨晨不知道自己麻木地奋斗了多少年,她只知道,多年后,她顺利地从大学毕业,一个极有名望的公司向她伸出了橄榄枝。尽管她与叔叔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从不与叔叔一家人交流,但她也知道,叔叔一直在暗处留意她的动态,如今,她自愿地就放弃在自家公司求职任职,转而到外面找工作,叔叔应该会很开心。
其实说起来,杨晨觉得自家叔叔监视自己一举一动的行为也是多此一虑,自爸爸妈妈离世,公司落入他的手里,如今都已经过了二十四年,她怎么可能还有能力、还有办法夺回已经被他的人驻满得公司?
虽然告诉自己无数次,她可以自己过了这么多年,那以后她也能自己一个人生活。但参加工作后的她,看着身边的同事渐渐地成双入对,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一起逛街,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孤独。
那天,她下班回家,她破天荒地、出乎自己意料地没有打车,反而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徒步回家。
经过一个报摊,她发现报摊的旁边挂着一个鸟笼,笼中关着一只鹦鹉,鹦鹉不停地叫着:“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她突然觉得,没有家人朋友也没有关系,有一只鹦鹉也挺不错的,她可以教它说“欢迎回家!”,这样,至少可以在自己回家的时候,不用再时刻忍受着一个人的寂寞和空虚,至少,有它在她说“我回来了”的时候,给她一声应答。
在报摊老板的指引下,她终于找到了那家专门售卖宠物的宠物店。老板是个年轻而且温柔的女人,细心地为她推荐,鹦鹉是爱热闹的,并不适合一个单身而且有工作的女人来养。
经过一番衡量,她听从女人的建议,买下了店里那只毛茸茸的、摸起来特别顺手的小奶狗,老板说,它叫“小白”。
她牵着小白回家,步入杨氏大宅的时候,一路很乖的小白狗突然有些烦躁而且不认生地从她手中挣脱,跑进了她甚少进入的二叔主宅。
二叔似乎在接待客人,她有些别扭又有些担心地跑进去的时候,二叔正错愕地看着小白拼命地靠近那个客人,客人也甚是熟练地抱起了小白,逗弄着它玩儿。
二叔还没从突然出现的小白事件中回过神,眼角的余光就已经看到了站在门口处木木讷讷的杨晨。他有些意外,这个侄女儿从不愿靠近他,他们之间连话都很少说,“小晨,你怎么过来了?”
她不回答,看着小白在客人的怀里怎么也不愿离开,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脚踝,想转身离开。
“杨小姐,”客人摸了摸小白柔顺的绒毛,在她转身欲走的时候突然出声,“小白是你带来的?”
小白?
杨晨站住了脚。
客人笑了笑,把小白放了下来,拍了拍它的头,小白绕着他走了一圈,慢腾腾地才向她走了过来。她纠结了一下,本不想理会这个明明已经认自己为主人,却突然莫名其妙地跑到一个陌生人的怀里的小白眼狗,但看着它有些可怜兮兮地向自己撒娇的样子,咬咬牙,还是本着“既然自己出了钱当然还是要牵走”的“原则”,看也不看其他人,抱着小白就离开了。
杨晨第二天准备上班的时候,她就感觉很不对劲,佣人们一直在窃窃私语,本来想不明白为什么,但她在出门的时候就明白了原因。
昨天的客人就站在大门外,他靠着车,显得很是骚包。
他说,他看上她了,要追求她,如果她答应和他在一起,那现在就和他去吃一顿爱心早餐,如果她不答应,他就磨到她答应为此。
不说她对一个莫名其妙就说要追求自己的人有什么感觉和想法,她本身就对和二叔有关系的人向来敬而远之,何况她昨晚还看到男人和二叔很是娴熟的样子,她自然冷冷拒绝。
可他执意,他说,我叫莫蓋毓,我喜欢你,我要追你,我要和你交往。
她在男人笃定的目光中几乎要昏厥过去,他的眉目安静得宛如莫测的苍穹,在她的眼中悄无声息地蔓延。
她笑,你认识我吗?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在杨家是什么身份吗?你不明白为什么昨天晚上我对杨坚那么冷淡吗?你不奇怪为什么佣人们对我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奇怪吗?
一连这么多的问题,他有些迟疑局促,但到了最后,他仍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努力认识你,我会努力了解你,但,你得给我个机会。
她没说话,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只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直接离开。
从她出现在公司,杨晨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炙热目光,那些透露着浓浓的八卦信息的眼神一刻也不曾从她的身上移开,连一向高冷的主管都不例外,更别提其他善于捕捉八卦的同事甲乙丙了。
她心里暗暗疑惑,不知道自己居然有一天也能成为这眼神的焦点——或者,难道,就因为她刚刚因为半路车子抛锚而迟到了,被大家发现了?
杨晨努力地佯装镇定,假装自己并没有感受到这不一样的氛围,直到她看到了自己办公桌上那大片大片的火红色的玫瑰。
她还在发愣,一群八卦的同事就拉着她追问:哎哎哎,小样,快点说,你和新来的小白脸总经理是不是有一腿?我就说你平时为什么都不搭理这办公室内大批的青年才俊,原来是早就名花有主了!而且,竟然还是总经理,那可是太子爷耶!唉对了,小晨,你今天迟到了,不会就是因为他吧?难道是因为昨晚总经理太凶猛了,你吃不消……
杨晨人生第一次有想翻白眼的冲动,这帮同事,也太能扯了吧?!
正在神游中,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现的某个人,直到,那个揶揄她的同事惊慌失措地朝她身后鞠了躬:“总经理早上好!总经理辛苦了!总经理我先去忙了!总经理你们聊!总经理我不打扰你们了!”
这次杨晨真的要下巴脱臼——那个男人,居然就是传闻中刚刚学成回国的莫董独子!那刚刚同事说的公司的太子爷就是他咯?
莫蓋毓对她很好,真的很好很好。
他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杨宅之外,说是为了预防她迟到,一定要接送她上班,上班的路上还经常找各种理由带她去吃早餐。
午餐时间,其他同事还在公司餐厅门口排队买盒饭,他就已经拎着色香味俱全的午餐走到她的面前。
他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的陪伴,对一个已经孤寂了十几年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一个攻陷心防的致命一击。
杨晨真的很感动,从小到大,从未有谁对她这么好过?哪怕爷爷,都没有对她那般呵护备至。
可是,就在她刚刚意识到自己的心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件事。
很狗血。
那天,她带着小白去散步,小白突然挣开了她的手,往花房方向跑了过去。她忧心地跟在后面,听到花房之内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我也看不透她究竟会如何做,你且好好看着她吧,别让她做出什么错事,对公司不利。”
“杨叔叔,把她交给我……哎?小白你怎么来了?难道小晨也来了……”
杨晨听到莫蓋毓的声音,顾不上小白,转身躲在了花房死角处。
“小晨,小晨……”浑浑噩噩间,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到公司的,当她莫蓋毓的声音从耳旁响起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站在楼下多久了。
她看着莫蓋毓,她觉得本来在她心里恍若天使的莫蓋毓,这一刻已经成为了魔鬼。
她说,回去告诉你的杨叔叔,我对他的公司不感兴趣,对你,我更不感兴趣。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低低地喊,“小晨,小晨……”
“别再这样叫我,我受不起,莫总经理。”
当天中午,到了午饭时间,莫蓋毓再次带着午餐出现,同事正准备识趣地离开,杨晨却快一步地扣住了她的手臂,“唉,小露,等我一起呀。”
被称作小露的同事笑容一僵,明显感受到了来自总经理高深莫测的目光,整个人不住地抖了抖。
“小晨,今天为什么不和总经理一起了?”
她笑,笑得从未有过的耀眼,看着像是从未有过的开心:“哪里,只是我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
“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们不过是上下级,怎么会吵架?”
晚上,鲜少晚睡的杨晨怎么也睡不着,耳边响着莫蓋毓和杨坚的话,又想起今天她坚持着和同事离开的时候男人的眼神,她手里看着那只接连两次都跑向男人的小白,有些落寞。
“小白,你是不是认识他?你说,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联合叔叔这样对我?”
“小白啊,你说,我爸爸妈妈走了,爷爷走了,我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都没事,为什么现在突然就觉得累了?明明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小白啊,你喜欢他是吗?那我把你送个他可好?”
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正准备上班,意外地,被她的叔叔拦住了。
她面无表情地跟着叔叔的步伐再次回到饭桌上,居然发现餐厅里只有他一人。婶婶和堂妹都不在。
他说,“小晨,我知道,昨天你听到我和小毓的话了,但你误会他了。”
她笑,“叔叔,小毓,是谁呀?”
杨坚没有理会她的暗讽,喝下了桌上佣人刚刚端上的黑咖啡,感受着那苦苦的味道,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他说,“我十二岁的时候,被爸送到了英国学习,那时候,不小心惹上了当地的一个小混混,我被陷害关进了当地牢房,不见天日,连想联系家里都做不到。直到你奶奶去看我,发现了我的处境,这才将我从那里捞了出来。”
“刚刚回国的时候,我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爸妈一番商量,把我强行送进军营,说是要我好好收收性子,可我又因为和别人打架被遣了回来。那个时候呢,爸说我有辱家风,要把我赶出门。”
“呵,”杨坚的嘴中,那苦涩的味道蔓延了整个口腔,“那个时候,我确实被赶出去了。”
杨晨嚼着自己嘴里的早餐,有些形同嚼腊。
“我用了很长的时间,从零开始,慢慢地,自己一个人打拼。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想想,但我却还是很想知道,同样是儿子,为什么在爸的心理,我和大哥却差了那么多。”
“可是,在爸的眼里,我究竟算什么?公司岌岌可危,我收到妈临终的消息回来收拾残局。可我做了那么多,收到的是他在大哥大嫂的葬礼上对我的质疑,说是不是我因为自己的狼子野心而设计害死了自己的大哥大嫂。你知道我有多累吗?明明我是好意,凭什么这一切都要我承担?”
杨坚在笑,笑着笑着,随之笑出了眼泪。杨晨很想从他的脸上找出虚伪的成分,奈何,在他的脸上,她看到的,只有委屈,愤怒,无奈,以及……凄凉。
不是她白莲花,而是,杨坚脸上那样的凄凉,她从小到大都有体会。她能明白,那并非假装。
“后来呢?”她酸涩地问。
“后来?后来,你不就知道了吗?爸说,我极其卑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豺狼,不是吗?”
“说起来啊,真是可笑。我这个杀兄逼父的人,对你们不好吗?我哪一点苛待过你们那边的生活用度?你参加工作,我也从未说过不让你回公司。”
杨坚说话断断续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杨晨还是听懂了他的话。
杨坚确实没有苛待她们,除了躲着不见,除了冷落她们,事实上他并没有做什么真正伤害她的事。就连她的吃穿用度,也与他自己的女儿毫无二致。
杨晨再次在上班的时候走神。
“小晨,我不想和你为敌,我担心你做出对公司不利的事,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只是害怕会损害公司的利益。那公司,是你的,是等你练够了,还给你的。至于小毓……你不觉得他很熟悉吗?你小时候见过他,还说要嫁给他的。”
“小晨,小晨!下班时间都过了那么久了,你怎么还在这发呆?”同事用指关用力地扣着她的办公桌,她这才猛地回过神,尴尬的朝同事笑了笑。
“没事,我这就收拾,准备下班了。”
“真是的,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叫了那么多声都没有听见?”同事已经走远,但她的嘟囔声还是隐隐传进了杨晨的耳中。
杨晨笑了笑,知道同事只是随便说两句,也不放在心上,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
“那么,小清不能进公司的事,她知道吗?”
“知道,而且这本就不属于她,她知道。”
“……让她进公司吧。”
“……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杨家人啊,你,是爷爷每天都会念在嘴上的儿子……”
“落叶伴雨下,春去冬回转,谁还在原地回望……”
突然响起来的铃声吓了再次陷入回忆的杨晨一跳,她缓了缓心神,后拿起手机——毓。
“毓。”
“小晨,小晨。”微醉的他低声呢喃。
“怎么了?”
“小晨,我们在一起吧,我不想再这样和你暧昧不清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只是想守护你。那天的事,我可以和你解释的。”
“好。”她落了泪。她想起昨天带着小白去散步,看到那宠物店的老板正在和莫蓋毓打闹,她才明白:小白一见到莫蓋毓就激动的原因——那本身就是男人的宠物,男人养给她的宠物,被宠物店的老板套路一定让她买下的礼物。
这个男人,从小时候见到她开始,究竟为她做了多少这种事?
突然,她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她的心就那么冷了下去,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是在玩大冒险吗?”
电话那端的戏谑声更甚,可他还是冲破了层层戏谑,说道:“不,我选的是真心话。”
“小晨,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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