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委主任揭露低保内幕
临近下班，县民政局长吴奇容一路小跑，手里掐着一张纸，闯进了程思远的办公室，进门就喊道：“程书记，好事啊。”
程思远看着吴奇容这么大的岁数了，手舞足蹈的样子着实好笑，就和他开着玩笑：“吴局长，捡到金元宝了？”
“没捡到金元宝，”吴奇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福利院经理自愿终止承包合同，您说是不是大好事。”
程思远心道，这是市委书记高鹏起作用了。随后面色沉稳的说道：“立即向文县长和顾县长汇报，由你们派人进驻福利院，做好接收准备工作，相关部门配合交接。”
程思远拿起电话，拨通了顾建军的手机：“福利院经理已经提出终止承包合同，你马上和文县长沟通后，派审计局、财政局尽快介入，做好国有资产接收和财务审计工作，监察局全程监督。”
随后，又拨通了宣传部长姚姚的手机，让她马上通知县电视台，福利院见闻晚上不要播了，录像资料送交县委宣传部存档。
安排这一切，程思远想象着福利院的老人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幸福洋溢的样子，心情畅快无比，嘴里少见的哼起了小调，把隔壁秘书小赵都弄蒙了。
回到家中，郑晓梅就和程思远商量，李思涵扔下的十万元怎么处理，是不是直接给退回去。程思远摇摇头说道：“先不要退，等把她的工作安置完，再找个由头给她拿回去，如果现在就退，这个孩子就以为没戏了，彻底绝望了，钱在咱们手里，她的希望就在啊。”
“放在家里也不安全啊，”郑晓梅有些担心，“要不你拿到单位，放在秘书小赵那里，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的，也能说明白。”
程思远沉思了一下，说道：“不好，这件事属于朋友间的私事，弄得公事公办，传出去不好听。算了，你想个办法先放着吧，千万不能存银行啊。”
为了把这十万元藏好，郑晓梅煞费苦心，转移了好几个地方，都觉得不稳妥，折腾到大半夜，才消停。早晨起床，又把钱掏出来，抱在怀里，迷迷瞪瞪的对程思远说：“我还是不放心，如果咱家招贼了，这些钱被偷了，咱们拿啥还给她啊？”
程思远昨晚一直看着郑晓梅忙忙活活的，也有点心疼老婆，就把钱拿过来，说道：“交给我吧，你别管了。”
到了县委，程思远把钱交给了秘书小赵，让他存到银行里，等过些时间，再把钱还给他。
秘书小赵接过钱，也没问，直接去了银行。
小赵前脚走，县纪委书记和民政局长吴奇容急匆匆敲门而入。
纪委书记进来就说：“触目惊心啊，真没想到，松山县低保出了大案，已经下文通报案情了，一个街道15名委主任，竟有14名侵吞低保金。”
程思远赶紧把文件拿过来，是松山县纪检委发的《关于松山县低保案件处理情况的通报》，主要内容为原富山街道办事处（现更名为富山社区）15个居民委的委主任有14人不同程度地存在超标准发放低保金和为直系亲戚发放低保金的问题，受益人包括被调查人的丈夫、弟弟、子女、父母等。发案时间，从1998年至2012年不等。情节最严重的一起案子，委主任张某累计贪污15000余元。以每月200余元的发放标准计算，该人应为多名直系亲属办理了低保。违规发放资金应视为以权谋私和渎职，但考虑到低保金的特殊性，决定给予严肃处理。为直系亲戚办理低保的视为贪污，为他人办理低保的定性为违规。被调查人中，1人已被移送检察机关，1人开除党籍，1人留党查看，2人通报批评，3人严重警告。非党员和住址变动搬出该区的涉案人员被责令退还本金之外，还要受到一到三倍罚款的处分。
看程思远看完抬起头，纪委书记说道：“张伟华是惟一一位在调查中没有任何问题的委主任，如今她的为人在富山社区有口皆碑。据介绍，张伟华是原12委委主任、县人大代表，今年53岁。”
“好歹还没全体阵亡啊。”程思远拿着文件，手微微的抖着，扭头看着吴奇容，“吴局长，咱们县的情况怎么样？”
吴奇容此刻也不敢轻易表态了，含糊其词的答道：“不好说，查查看吧。”
“为什么以前不查。”程思远目光犀利，盯着吴奇容。
纪委书记在旁边解了围：“程书记，以前大家都不想深查，就怕查出问题，给县里抹黑，另外也顾忌百姓的负面反响，还没查呐，群众都以为在低保办理中，迷雾重重，真若是查出问题，那老百姓更是得理不饶人，还不闹翻天啊。”
“那也不能因噎废食啊，”程思远心痛的说道，“低保金可是救命的钱啊，是贫困户赖以生存的稻草啊，这些委主任怎么能下得去手？吴局长，你现在就要考虑完善低保办理程序，我建议把这项工作收归民政部门，放在政务服务中心统一申报，社区只配合民政部门下去核查即可，不要再让社区人员参与低保办理事宜。”
“您的想法和市局不谋而合，”吴奇容笑着说道，“我们目前正在筹划，市局低保改革的方向也是如您所说，放在政务服务中心集中办理，阳光运行，透明办理。”
程思远的想法也不是头脑发热，而是查阅了全国各地低保办理的新招法，才提出这个思路，没想到市局抢先一步，已经纳入改革的范畴。
汇报完工作，纪委书记和吴奇容刚要离开，程思远叫住了纪委书记，叮嘱道：“对低保案件，要深查严查，绝不能轻易放手，让害群之马无处藏身，我等着你的首战告捷啊。”
正在全县如火如荼查办低保案件时，程思远接到了一封匿名信，写信的自称曾经是街道的委主任。信中写道：我曾做过街道委主任，也办理过低保，出于良知来反映这个问题。街道居民委工作繁杂，工作量相当大，而居民委干部的工资很低，只有二三百元钱，因此很多居民委干部就为自己或亲属办理低保，街道办事处领导考虑到委主任的工作量，对此也都很理解，很容易就批了。
她毫不隐瞒地写道：我在当居民委干部时，有很多领导找到我，要给他们的亲属办理低保，这些人大多是不符合条件的，但领导说话了，能不给办吗？这样在审批时，一般不会有什么阻力。如果严格按照有关部门界定的发放低保的标准执行，符合条件的没有多少！
信中最后写道：低保金对一个贫困的市民来说是救命钱，是雪中炭，怎么能成为某些居民委干部的“致富”来源呢？做人的良心鼓励我给您写了这封信，希望您一定要严肃查处。
看完这封信，程思远深深地为全县低保工作担忧着，这就好比在地雷遍布的雷区排险啊，说不定那颗地雷被踩响了，紧接着遍地开花，果真如此，局面将不好收拾，很可能会牵扯到有些领导干部。此时，程思远想起硬汉普京说过的一句话：“领土问题，没有谈判，只有战争。”他也把这句话转换个角度，“低保问题，没有姑息，只有严查。”
想罢，就在匿名信上签署意见，转发县委常委和相关部门阅，并批示道：在低保问题上无论牵扯到谁，严惩不贷，绝不宽宥。
匿名信还没批转出去，县纪委书记和县检察院检察长心事重重的找到了程思远，虽然低保首案大获全胜，但两个人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寒暄几句，检察长向程思远汇报案情：“县民政局副局长郑孝东的妻子不符合申请城市最低生活保障条件，郑孝东为了占政府便宜，找到了街道居委会主任宋某，宋某虽然职务不大，可她负责辖区居民低保、廉租房审核，辖区谁符合低保、廉租房条件，要过宋某这一关。”
程思远听到郑孝东的名字，心头一颤，终于明白纪委书记和检察长脸色阴郁的缘由了。郑孝东是程思远岳父的亲侄子，妻子从农村出来，至今没有正式工作。郑孝东在县民政局副局长任上好多年了，程思远顾及郑孝东是自己的姻亲，尽管顾建军推荐几次，也没给他提拔上来，程思远感觉到岳父嘴上没说啥，但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毕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竟把郑孝东的前途给耽误了。
检察长接着汇报：“2009年6月，郑孝东与宋某共谋此事，因这事有层层审批，只能造假。经过一番运作，宋某将郑孝东妻子的低保材料报上去，无非是条件如何困难等等。办这事时，与郑孝东同一单位的科员严某也利用职权参与。你别说，这事真办下来了，从此，郑孝东妻子享受居民低保待遇。事后，宋某升了官，从居民委主任升迁到街道主管民政的办事员。最近，有人举报了这事，至今，郑孝东妻子已领到低保救济金18960元。
郑孝东已经涉嫌贪污罪，特来请示您，是否采取强制措施。”
程思远听完，低头不语。检察长继续说道：“再说说这位宋主任，她在居民委任主任时，利用负责为辖区居民办理低保、廉租房的职务便利，从2010年10月至2011年6月，侵占辖区内应该发放给王女士的低保费1620元。此外，宋某还伙同科员严某索了贿，两人以可为辖区这位王女士申请办理经济适用房、廉租房为理由，于2011年2月在一家饭店内，各自向王女士索取好处费1万元。最近，两人觉得不对劲了，将钱退给王女士，宋某还将侵占的1620元低保费退了。”
纪委书记补充道：“案发后，郑孝东将老婆领到的低保救济金退了。事不大钱也不多，但是老百姓实名举报，不查不行啊，检察机关指控宋某、严某犯贪污罪、受贿罪；指控郑孝东犯贪污罪。您看看，郑孝东钱都退了，能否从轻发落？”
程思远良久不语，内心翻腾不息，抓与不抓，全凭自己的一句话，想到岳父对自己的提携之恩，历历在目，真是难下决心啊，也为郑孝东惋惜着，为他所不值。都说低保不低保，全凭嘴来搞；人家收入高，你偏要说少；如此占便宜，百姓怎堪扰；黑的说成白，假的真不了。如此造假蒙骗社会，不仅占了公家的便宜，更占了那些真正需要靠低保救济的老百姓的名额，实在让人不齿。国家推行低保政策的初衷，就是要帮助那些贫困者，保证他们维持最低生活水平线，有人从中作梗，谋取私利，简直就是从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嘴里夺食，更是公然对国家政策的损害，令人愤慨。好在法律伸张正义，公道自在人心，那些见不得光的暗箱操作，总要露出马脚，一朝被举报，终将受到严惩。金钱或许可以买来一时的享乐，却买不走这世上的公理和人心，以谎言换取利益者，终将自食其果，以黑幕蒙蔽真相者，终将大白天下。
想到这里，程思远咬咬牙，挥手说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能因为郑孝东与我是亲属关系，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此例一开，还让县委怎么开口说话，依照程序办理吧。”
纪委书记和检察长也深知程思远的内心纠结着，不知怎么安慰才好，默默的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其实郑晓梅早就得知县纪检委和检察院联合对堂兄郑孝东展开调查，心里以为程思远作为县委书记，这两个部门总得看在郑孝东和程思远的关系上，网开一面，也就没惊动程思远，心里想着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风吹云散了，没想到，他们动真格的了，刚才嫂子来电话哭着说，检察院竟把郑孝东逮捕归案了。
郑晓梅在家思忖着怎么和程思远开口，父亲郑兴安的电话却打来了：“晓梅，你堂兄孝东的事情听说了吗？”
“孝东怎么了？”郑晓梅得知情况后，一直瞒着老爷子，继续装着糊涂，“没听说有啥事啊？今天我们还通电话了, 说是这几天找个机会聚聚啊。”
父亲在电话里声音都有些变了：“别骗我了，孝东被检察院给抓了，你嫂子在家里呐，等思远回来，你问问他，能不能给放了，你嫂子还在隔壁哭着呐。”
也难怪郑兴安着急，郑孝东是他哥哥的孩子，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农村出身的郑兴安始终抱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老传统，对郑孝东视为己出，指望着郑孝东传宗接代，光耀门楣，甚至于对郑孝东的仕途发展，比对程思远还要关切百倍，心中总有郑孝东才是自家正宗血统的老观念，能不把郑孝东的危难当成头等大事吗？郑兴安本是个原则性很强的老干部，但是郑孝东却是他的软肋，郑孝东出了事情，郑兴安肯定不能坐视不管。
郑晓梅在家惴惴不安，程思远在单位也是愁眉紧锁，思忖再三，把秘书小赵喊了过来，拿起匿名信，告诉小赵，赶紧转发下去，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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