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小刘
01.
又到了每月还信用卡的日子，李军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勉强还完分期，工资卡里剩下的钱，已经连整取一次都做不到。早上出门前，娜娜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给她妈妈打个电话，李军不想让女朋友难做，但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个月，女友的例假没有准时到来，他就知道准是坏事了。果不其然，早早孕上是鲜红的两道杠。娜娜很激动，像个孩子似的，高兴得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李军也很激动，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迷茫。
未来丈母娘在他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就明确告诉了李军，想要迎娶她如花似玉的女儿，房子、车子、票子，缺一不可。那时候的李军，工作正处于上升期，父母的生意也越做越顺，妹妹大学毕业刚刚与一家国有银行签约，前无远虑，后无近忧，对丈母娘的要求，根本没当一回事，满口就答应了下来。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现在的李军，每个月的工资只能够勉强应付家里那一摊子的难肠事，再干不了其他。烟是早就戒了的，酒场也早就不去了，况且，以他现在这副样子，还有谁会邀请他去喝酒呢？
生活可以尽量俭省，能不理的就尽量不睬，但未来丈母娘的电话，再为难，也还是要回的。
“滴……”挣扎了一个早上，李军连午饭都没有吃，拿着手机就上了天台，然后抖着手拨通了丈母娘的电话。
“喂，李军啊，房子啥时候买啊？”又是这样，最近几次打电话，丈母娘从来都是这一句。但就这一句，已经堵得李军说不出话来。
天气有点阴沉沉的，黑云一波一波地从西边天空往上翻滚着，估计快要下雨了吧，李军烦躁地低头看了看楼底下东倒西歪的花草树木。耳边夹着手机，右手习惯性地伸向了口袋，伸到一半，李军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不装烟了。然后，颓然作罢，任右手垂头丧气地耷拉了下去。
02.
“李军？你怎么不说话？我说的你到底听着没啊？最迟这个月昂，再迟我们娜娜就要嫁给别人了……”许是李军一直没说话，好强的丈母娘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在撂下这句“威胁”后，没等李军说话，就斩钉截铁地挂了电话。
“卧槽！”烦躁到快要爆炸的李军，听到手机里传来的滴滴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房子房子房子，张口闭口就是房子，你要房子是来吃啊……妈的……”空无一人的天台上，乌云逼仄地悬在头顶，李军再也忍不住，对着空气咒骂起来。
“李经理，你在这里干嘛啊？怎么不去吃饭？”正当李军骂得起劲的时候，公司新招的实习生小王，拎着便当盒走上了天台。看李军一个人咬牙切齿地在那里说着什么，小王本打算悄悄离开，奈何已经跟顶头上司打了照面，只好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
自从家里出事以来，李军虽然面色有点颓唐，但从来没有跟公司任何人提起过家里的事，仍然一副精英的打扮，每天恪尽职守，不让人挑出一点毛病。看到来人是自己手底下的实习生，李军正了正脸色，笑着摆了摆手，说自己胃不舒服，出来透口气。跟小王说不用管自己之后，李军有点狼狈地，逃离了天台。
偌大的世界，竟然没有一块地方是只属于他的，李军痛苦极了。
刚刚回到办公室，手机又响了。电话是女友张娜打来的，她来问男友有没有给自己妈妈打电话宣布她怀孕的喜讯。李军嗫嚅着，半天没有说话。一听李军的语气张娜就知道他肯定又受了自己妈妈的气，心疼得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但是，从小到大，家里都是妈妈说了算，自己连一点发言权都没有，她已经习惯了，只是委屈了男友。
03.
“娜娜，妈妈今天又说了买房子的事情，可我现在手头确实有点紧，咱能不能过几年再买房子啊？”虽然觉得对不起女友，但李军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好啊，不是早跟你说了嘛，只要跟你在一起，租房子我也乐意。”善良的张娜喜欢了李军五年，一个女孩青春里最美好的时光全部给了李军，她早就发誓，此生非李军不嫁。
可是，怀孕的事情张娜不敢跟妈妈开口，如果她告诉妈妈自己未婚先孕，可能会被妈妈打死，但让男友去说，妈妈知道自己怀孕有人负责，估计会少生点气。这样一来，妈妈可能就不会逼李军逼得那么狠了吧，张娜默默地在心里谋划着。
看完了上百本爱情小说的姑娘，从不知道生活的戏码，远远比爱情故事来得惨烈。
跟李军约好了去家里宣布怀孕消息的时间，张娜隔着屏幕亲了李军好几下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焦躁的心在接完女友的电话后，渐渐有了平复的迹象，李军觉得自己终于有点饿了。公司食堂只提供高层主管的就餐，并且免费、不限时，李军匆匆下楼，暂时什么都不考虑地，享用了一顿午餐。
下班后，李军开着自己买了好几年的捷达，先去接了女友，然后继续往未来丈母娘家里驶去。自从开始上班，张娜就被妈妈赶出了家门，美其名曰“三十而立”，其实是懒得再给张娜做饭。那时候，张娜正跟李军热恋，便兴高采烈地搬到了李军的出租屋里，只有周末或者节假日，才偶尔回家看看。
虽然还不至于显怀，但张娜还是提前换好了宽松的卫衣裙，并乖巧地买了一堆水果、糕点。李军为女友的善解人意感动，接过了所有的物品，牵着女友上了楼。进了家门，张娜爸爸如往常一样，好似没有看见他们一样，继续在阳台逗弄着一双画眉。张娜妈妈看见二人带了一堆吃的，倒是抬了抬眼，但很快就又投入了精彩的电视剧中。
“妈，娜娜怀孕了，你看我们是不是商量下婚期？”等未来丈母娘终于看完电视，李军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了削好的苹果，开了口。
哪知，张娜妈妈一听女儿怀孕，立刻火冒三丈，一把打掉李军递来的苹果，反手给了张娜一个耳光。看女友无辜受伤，李军立刻拦了上去，把女友护到了怀里。
04.
“妈妈，是我不对，你别怪娜娜。”李军立马认错。
“呵，房子买了吗你们就敢给我偷着怀孕！”张母一脸鄙视，说话毫不客气。
“妈，你别这样，我们有计划的……”张娜试图解释，却被母亲一个眼神，吓得住了嘴。
“李军，既然娜娜怀孕了，那我就啥也不说了。我要求也不高，市区一套房子，名字写我们娜娜的。房子明天落户，你们明天就可以去领证。”说完这句话后，张娜妈妈就起身进了卧室。
好不容易好转的情绪再次跌入谷底，李军恨不得夺门而出，但念着女友，还是强忍了下来。看出男友的不快，张娜迅速起身，遥遥地对着卧室给母亲说了声再见，拉着李军就出了门。自始至终，父亲都没抬过一次头。从来都是这样，张娜都习惯了。
回到出租屋里，李军终于再也忍不住，抱着张娜，将这段时间他家里发生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李军的妹妹李玫，在实习期间，出了车祸，几乎去掉了半条命，现在还躺在ICU重症监护。恰在此时，父母的小酒楼又被人举报食物不洁，被责令停业整顿。
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的存款几乎全部砸在了医院，用来为妹妹续命。没有了流动资金，酒楼自然也开不成了。原本存下来的买房结婚的钱，李军如数取出，交给了母亲。信用卡上，替妹妹刷下的好几十万的住院费，已经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还要被丈母娘天天逼着买房、买车。
知道了全部的事实，张娜虽然也很担忧，但更心疼男友李军，抱着他安慰了很久，并一再强调，这次自己要勇敢一点，由她去跟自己母亲谈判。谁曾想，那一晚，竟是李军见张娜的最后一面。
05.
第二天，“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出了门。李军先开车把张娜送到了公司，然后才急急忙忙往自己公司赶去。
昨晚，张娜一直在安慰李军，说自己这次肯定能搞定母亲，让他放心。遇到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李军感动地流下了眼泪，发誓会一辈子对张娜好。万事俱备，只欠一纸户口本，李军觉得身心都轻快了很多。
晚上，回到家后，李军一直在等女友的电话。结果，却等来了未来丈母娘的一通臭骂。长到现在30岁的年龄，李军从来没有听过那么恶毒的话，和那么强硬的指责。她生气李军派了自己女儿来做说客，关键是女儿还一直强调自己喜欢的是李军这个人，自己不要房子，这简直要把她气死了。
李军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气愤，仍然陪着小心，恳求着丈母娘的原谅。谁知，张母越说越过分，甚至骂起了李军的父母，说就是他们死抠，才不愿给自己儿子买房，打算留着钱给自己买棺材板。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李军。压抑许久的怒火一旦发出，就如扑天大火一样，瞬间毁灭了一切。
语无伦次地撂了一堆狠话后，李军终于稍稍有了一点畅快的感觉，却听到对面张母用气得颤抖的音调说了一句话，“李军，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后悔的”。
确实是后悔，悔到肝肠寸断！若能预料到后来的事情，让她骂上一个小时又怎样呢？可是，斯人已逝，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后面的事情，都是张娜的父亲转述给李军的，他比李军还要后悔。
当张娜信心满满地回到家里，准备跟母亲谈判的时候，母亲一句“想都不要想”就把她堵了回来，任她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张娜想求父亲帮帮自己，被老婆压迫了一辈子的张父，只尴尬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就继续投身进了与画眉鸟的互动中。张娜气急，说要离家出走，并且真的冲出了家门。
张母一看女儿简直是要反天，拎起鸡毛掸子就追了出去。不知怎的，张娜一脚踩空，摔下了楼梯。等张父听到嚎哭出门，女儿已经躺在血泊中不省人事。强烈的撞击夺去了女儿的生命，同去的，还有那个还未成形的小外孙。
张娜母亲哭得近乎晕死过去，嘴里却一直在咒骂着李军，并且不让他见女儿最后一面。张父生平第一次长出脾气，一把将撒泼的老伴按下，拖去了外面。
看着苍白着脸静静沉睡的张娜，李军心如刀绞，却不知道到底还怪谁。怪楼梯吗？它就一个死物，哪里来的良心。怪丈母娘吗？她失去的不比自己少，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怪她。怪自己吗？除了自己，李军不知道还能怪谁！
李军曾经骂过丈母娘，“再大的别墅，都藏不住你们的欲望”，如今，李军倒宁可自己早早就买好了200平的别墅，起码能守住这难得的真情。
后记：一栋房子，夺去了两个人的生命。一段深情，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悔恨。爱情与房子、车子、票子，到底孰轻孰重，不用人解释，明眼人恐怕人人都掂量得清楚。但是，吃的盐比子女喝的水都多的“过来人”，太多“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悲惨经历，怕极了让自己的骨肉重蹈她们的覆辙。可是，还请温柔点，还请放心些吧，且放她们去自主行走，哪怕跌跌撞撞，那也是她们的人生，本就该由她们自己去受伤，然后长大。
end.
【无戒写作训练营第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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