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阿毛是村里的更夫,大人小孩都认识他。
他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快50岁了,还打着光棍。村长见他老实可怜,就将打更这个无人愿做的苦差交给了他,好给他增加点收入。
王阿毛个头很矮,干瘦黢黑,乱蓬蓬的头发像是一团枯草。他木讷寡言,基本没见他和谁打过招呼或拉过家常。白天他睡觉,晚上出来打更,他和村里人好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时空里。
每晚7点,王阿毛准时拎着马灯、带上铜锣开始他一天的打更活计。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哦……”王阿毛响亮但略带嘶哑的嗓音在村里的大街小巷回荡。
每2小时,王阿毛便打一次更,每夜五次。每次敲锣的节奏都不一样,大人们一听他敲锣的节奏,就知道是几更、几点了。
到了五更,王阿毛打完最后一遍更,此时村里鸡就叫了,天也快亮了,王阿毛便打道回府,回“家”睡觉。
说是家,其实那就是村里的水龙局,存放救火工具水龙的地方,就在村子中央。
原先王阿毛也有自己的家,那是父母死后留下的两间茅屋。几十年过去,眼看快倒了,村长索性就让王阿毛住到水龙局来,顺便让他看管水龙。
这是一大间砖墙草顶的平房,墙角处摆放着村里的宝贝:一台巨大的水龙。高大、椭圆的木桶里面安装着两个紫铜活塞缸,连接一根又长又粗的横木杆和一个细长的紫铜喷头。全村300多户人家,绝大多数人家都是茅草房,倘若哪家失火,救火就全靠它了。
王阿毛知道这台水龙是村里的宝贝,因此对它格外爱护。
平时,王阿毛总是把紫铜活塞缸和喷头擦得一尘不染、油光锃亮。每到夏天,他还要给大木桶仔细补上腻子,再刷上几遍桐油,确保桶体滴水不漏。
王阿毛自己邋里邋遢,却把水龙收拾得光洁如新,像是一件随时待展的工艺品,村里人经过水龙局,常常扒着窗户,欣赏一下这件“镇村宝物”。
王阿毛接连打了十几年的更,管了十几年的水龙局,仿佛成了保一方平安的“守护神”,村里人都已习惯在他有节奏的锣声中安然入眠,村上的火灾和偷盗事件也很少,即使哪家不慎失火了,水龙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抬到现场救火。
直到有一天夜晚,人们一整夜也没能听到王阿毛“咣咣咣”的敲锣声,很多人居然一晚上没睡着,纷纷在想:王阿毛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出了什么其它意外?
第二天一早,村里人聚在一起闲聊时,才知道村长昨天已通知王阿毛以后不用再打更了,因为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了挂钟或小闹钟,打更就没什么必要了。
人们很快便习惯了没有更夫、没有锣声的夜晚。
白天,村里人仍难得见到王阿毛的影子,而夜晚,走夜路的人们却常常看见王阿毛像个幽灵一样在村里到处转悠,无论严寒还是酷暑。
再后来,村里有了程控电话,打119就可以由附近的专职消防队救火,从此“镇村宝物”水龙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王阿毛依旧住在水龙局里,打更用的马灯和铜锣依旧挂在原来的那面墙上,水龙依旧静静地摆放在墙角,只是它们上面已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而王阿毛也一天天变得老态龙钟、行动迟缓。
夜晚,人们在路上再也见不到幽灵一样的王阿毛。
一个盛夏的夜晚,人们在睡梦中被惊醒,有人在大声呼喊:“水龙局失火了,水龙局失火了!”
人们蜂拥到水龙局门口,熊熊大火和滚滚浓烟已将水龙局吞没。
119和120接警后迅速赶到,大火很快被火警扑灭。
人们发现,王阿毛蜷缩在床下,已经奄奄一息。
120医生现场急救了几分钟,王阿毛微微睁开眼,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说:衣……衣服,掉在了蚊……蚊香上,然......然后,就……烧……烧起来了……
就在大家以为他快要闭眼的时候,王阿毛忽然又瞪大眼睛,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低喊了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哦,便头一歪去了。
现场的救援人员和村民们一片唏嘘。
两天后,村委会在野外寻了块荒地,安葬了王阿毛,连同那只铜锣和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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