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小孩用他胖小的手指了我一下,她的母亲匆匆地带着他离开。
他们疾驰的背影映衬着旁边静止的树。
地上匍匐的灰尘开始奔跑,与我打招呼。阳光照在地上的橘光在一点点褪去,我的镜片上不再反射出暗淡的白光,荧黄的街灯亮了起来,在我的左边,是铁皮的青巨人。
推了推眼镜,我拿起屁股下的报纸,摸平褶皱,叠成平整的豆腐块,揣进上衣贴胸的口袋。
秋天的街道,梧桐叶落了一地。洒水车喷出的水浸湿了她们黄色的筋脉,脚踩上去没有清脆的破碎声。它们是湿润的,这很让人难受,长了青苔的树桩也是湿润的,水珠从我的手指缝里浸透出,我缩回自己的手,指关节处有苔斑,像是一颗攒着劲想展开枝丫的树种子。
开洒水车的老头下了车,他穿着黑色的橡胶雨鞋。我朝他挥了挥手,让他过来抽根烟,还没开封的利群,透明的薄膜完整覆盖。他把我拦课回去,说“抽我的红双喜吧。”烟盒是大红色的,印着大大的喜字,老头散烟的热情劲儿像送女儿结婚的爸爸,笑脸的皱纹比刀刻的更深。烤烟的香味很浓,烟味醇厚,呼出的气体沉醉朦胧。
“我经常看到你坐在这儿,你不回家的吗。”老头的语速和香烟的燃烧速度一样,不急不慢。
“我一个人过。”说这话时我没有看他的脸,我猜他知道这种感受。
“我也一个人,老了老了,子女就嫌了,咱两去喝一杯怎么样,好久没有人陪我喝白的了。”他掐灭了烟,灰黑色的粉末碎在了地上。
服务员右手拿着一瓶二锅头,绿色的瓶里肆虐晃动的液体,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手里。左手是两个脏兮兮的透明玻璃杯。
老头一饮而尽,嘴咧的很大在吸气,“我跟你讲啊,我儿子还小的时候啊,这么大的时候,”他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就想尝尝他爸喝的是什么,逮着趁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偷摸着喝我的酒,傻孩子一个啊”。
他笑的开心,脸上红燎燎的,带动了我的情绪。
“我儿子小时候长得可可爱了,你要不要看他照片。”
我没出声回答,他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泛黄的照片有几处霉点。是一个头发梳的特别溜的小男孩,巴掌大小的脸咧着嘴在笑,眼神纯粹清澈,天真的神情。
“像个小女孩啊,真是漂亮。”我搛了一块青菜,旺盛的绿油油形似老头溢出的热情。
“可俊了。”一脸骄傲的神情,像考了满分的学生。我正期盼着他下面要讲的话,他的头却低了下来,轰隆一声倒在了木质的桌子上,另一只手在桌沿摇晃,像纸船浮在水里的不定。
“一把年纪了还喝度数这么大的酒,你不醉谁醉。”我愤懑的在心里抱怨,从口袋掏出钱结了账。
收银员没有抬头,习惯性地问我,需要打包吗。
我腾出仅有的手去接钱,空袖子顺着动作荡了荡。
“不要了,我的手不方便。”我平静地说着。
她抬起头看我,脸刷的红了。
“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的。”我替自己解围。
老头把头枕在我的肩上,还挺重的,我一只手扶着他走路有些个踉跄。
老头是我邻居,儿子女儿在外地上班,老伴走的早,一个人过日子。他住一个大房子,死气沉沉却很气派,复古的装修,一个人睡橡木双人床。我的手臂突然失去重量,老头倒在了床上,动静很大,我听见床垫的咯吱一声,老头叫了声哎哟。
关了灯,踱步在老头的屋子里。他的冰箱里有新鲜的时令蔬菜,桌上放有老伴的遗像,黑白滤镜显得照片里的老人格外精神,留着短发的老人,眼角四周向内萎缩。一恍惚,我觉得自己和遗像里的老人有些相像,宽大的鼻翼,扁平内瘪的嘴唇。
酒劲上头,我觉得身体在晃荡,强烈的被推搡感。
睁开眼,自己还在公园里。天黑了,可以看见稀稀落落的星星。推搡我的人,是旁边站着的流浪汉,他铁青着脸,好似在宣告他的主权地位。我摇臂起身,算是示弱。
服务员右手拿着一瓶开了的二锅头,绿色的酒瓶晃动着透明的液体,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手里。左手是一个脏兮兮的透明玻璃杯。
我拿起酒瓶开始倒酒,酒杯被我端到对面,溢出的液体洒在桌上成了一颗小水珠,连成一条线。
那是给老头的酒,老头死了,作为儿子应该尽孝。
我是老头的二儿子,五岁的时候被他送给了邻居王婶。王婶没有孩子,坊间的迷信,要收养个别人家的孩子观音菩萨才会送子,于是我成了测验坊间迷信是否能信的可控因素。当然,迷信就是迷信,所有人都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王婶的态度大幅的转弯,以至于我失掉一只手臂。
老头对我有愧,他给了我所求的——他所有的财产。可惜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下雨,红灯。我让喝醉的他一个人过马路,假装惊觉去救他,用力把他扑倒,轧在了车轱辘底。我听到了骨头被碾压的声音,和小时候在王婶家大口嚼麻花的声音很像。
吃完饭从饭店出来,一个穿黑色西装巴掌大脸的小男孩招手让我过去,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
我杀了我的父亲我是阿徐,无名小辈,偶尔一更。喜欢的话点赞评论就好,不求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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