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知酒浓(终章)

作者: 九州逍遥001 | 来源:发表于2023-02-19 21:19 被阅读0次
    破我执?断舍离?亦或是拴意马,锁心猿?人佛鬼畜皆有缘法,所观不同,所思种种,方才成就了三千大世界,红尘醉梦时。山水风光见与不见,都是心念显化,伤春亦好,悲秋也罢,皆是由内而外的感同身受。到头来,哪怕千年万年,所思所想皆是归了云烟散去,唯风水不变,不动如山!

        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借着阑珊酒意觅了谷中小道,步步行来,满眼的绿在斑驳的荫翠里寻不见丝毫暑气,山风徐徐,阵阵清凉如丝。但行处,布谷声声自远处飘来荡近,脑际现了一句“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入山有清幽。何必觅闲愁”来。

        路随山转,抬望处,竟似如雾四散,驻足细瞧,惘若有仙乐续断,耐不住个明了心,循音探往,拨开错落枝蔓,便瞧见幽若仙境一般,碧水城湖,有白玉九曲搭在湖畔,但见桥头半坐素裙妇人,见靥笑若春桃,云堆翠髻,凝目望着湖水微澜,显尽端庄袅娜模样。欲近前相问,又恐惊了仙子思愁;踌躇间,仿若被降了术法,痴望而身定。忽而,鼻端传来一缕香气,不似兰草芍药,也非牡丹桂栀,只觉百般受用,馥郁温婉。失魂落魄处,湖风动裙纤纤楚楚,似那回风舞雪,若飞若扬。便见仙子起了身形,桥上湖畔,佛若听得环佩铿锵,仙子望向我处,蛾眉颦笑,贝齿处含香。

        怕是自己已被拘了魂魄,遂移步而往。到了近处,见仙子怨婉模样,怕存了尴尬,惊了仙驾,忙问道:“神仙姐姐不知打哪里来?如今要往哪里去?也不知这是何处?”仙子口绽如樱,却道了声:“冤家,躲了你这许久,竟还是被你寻了来。你、我皆是痴儿,竟都未能所悟!罢罢罢,许就是世间造化,随我来了吧!”

        过了九曲玉桥,进了幢青砖黛瓦马头墙的处所,斗室一间,有楹联一副,上联“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下联“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地上唯有两个苇叶蒲团。

        “咋会有种好熟悉的样子呢?太虚幻境么?”我心中暗想

        “眼前所见,就是你我心结所化。不垢不净,心向是处;不思不念,皆是虚妄;不增不减,混沌初元。”女子言语中似有不舍得味道在翻转。

        “你所问我自哪里来?如今要往哪里去?此为何处?说是梦境便是梦境,说是心海便是心海。所不同处,你我皆在修行,世间万物皆因缘而生,因缘聚则物在,因缘散则物灭。缘不可求得,就像风。风不定,云聚是缘,云散也是缘。你我缘聚,且舍了公道显化,方成全了此处所在。”

        “想问之事或存了疑虑,不需动问,盘腿坐于蒲团之上,以意想动念便可。”

        “是喝醉了,这梦偏偏为何如此真实?还是着了彩色,加了音效的!嘿嘿,这样的萌梦,少有!这女子为什么如此吸引我?她是谁?”稍一动念,眼前好似五彩琉璃光闪,一个黑点由远及近来得很慢,却真实的在慢慢变大,忽然“倏”的一声,好像被这变大的黑点吸了进去,睁眼处,所见具是扭曲的光怪陆离,像是被两只大手在揉搓的面团。

        脑海深处一阵锥痛,便失去了所有的念想……

    之一:达娃

        七月的玉树草原,一轮满月洒在大地,清辉的月光中草原和海子一样,像一幅静逸唯美的画。满头小辫的姑娘揉着惺忪的睡眼系上藏袍钻出帐篷,八岁的她胖乎乎的小脸蛋上能见两团红红的高原。姑娘眨巴、眨巴大眼睛望望天上的月亮,认定了一个方向跑啊跑,用劲的跑着,像是在追逐着什么?为什么要跑呢?慢些不好么?小姑娘觉得身后有个奶声传来,“达娃,你慢些跑,我可要追不上你了,你会跑丢的。”

        白天的雪顿节是草原的盛事,兴奋了一整天的小达娃在黄昏就睡着了,被哥哥骑马上送回了帐篷,错过了早晨看到的那丛顶美丽的马兰花。因为早晨怕错过赛马会,小达娃走得匆忙,哥哥答应她回来的时候再带她去摘,得了第一的哥哥兴奋和睡得迷糊的小达娃早都忘了这事儿。那个“奶声”却摘了马兰花,偷偷地搬了好几块石头,垫着脚攀着窗,挂在了毡房的窗户上面。

        睡到半夜醒来的小达娃念念不忘那一丛幽蓝的马兰花,沐在月光里的花会不会有奇特的芬芳?小靴子踩在熟悉的草地上,潮湿的夜让草地更加柔软,草叶的背面反射着银白的月光,染了些玄妙的色彩。一睁眼,瞧见了窗户外面的那捧马兰花,小达娃笑了,笑得好甜,好甜。

        远处的海子像静默的巨兽,熟睡的牛羊都静静卧着,草间似乎有虫吟,偶尔有鼠兔探出头来,呆萌地望定月亮,睡不着的小达娃此刻正望着月亮,同样的表情,多了些许迷茫,也多了一些新奇和奇怪的念想。

        远方似乎有声音断断续续,小达娃知道那是草原狼的叫声。妈妈说过月圆之夜,狼会冲着月亮嚎叫,那是它们部落最古老的传统,像寺里喇嘛念的经一样,是一种祈祷,一种祝福。达娃觉得此刻的狼叫好像在传递思念,或者是某种古老的咒语,每月一次,只念给这轮满月听。达娃一点都不害怕,她知道有只小狼离她很近,一直看着月色下寻觅花香的小姑娘。

        天上的星星好多好多,和草原的牛羊一样数不过来,看酸了脖子,小达娃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重新远眺夜色中神秘草原的模样。她的目光如此清亮,像草原上最澄澈的海子。终于,她看到了,她看到了那一大丛幽兰、幽兰的马兰花,旁边还有一只俊俏的小狼趴在那里,是守护么?

        小达娃挪动胖胖的小短腿欢快地跑了过去,不急着摘花,一屁股坐在花丛里,揽过小狼的脑袋,一起把头深深地埋入了芬芳,尽情地闻啊闻,沾染了月色的清香,从鼻尖沁润了两处心房,滋养了每一寸肌肤,心底有欢喜一起在疯长,压抑不住的快乐从眼底眉梢溢了出来,流向了草原的海子,流向了远方。

        真想对着夜空大喊一声,让整个草原分享小达娃的快乐。喊什么呢?小达娃搂着小狼,却怎么也想不起白日里阿妈哼唱的调子,小狼似乎读懂了什么,张开嘴巴,冲着夜空大声:“嗷呜!嗷呜…”直到声嘶力竭,直到喘不上气来,小达娃搂着小狼躺回了花丛中,“嗷呜、嗷呜、嗷~”。滚做了一团,笑个不停。她好快乐呢!此刻的草原是她们的,此刻的快乐也是整个草原的。这笑声惊醒悬崖间栖息的雄鹰,它飞上悬崖不安地踱着步子望向远方。随即又笃定地回到巢边守护着他的妻儿,它看到了远方花丛中伸向天空的小脚丫和小脑袋,它看到了一个小姑娘美妙的夏夜之梦。

        似有熟悉的叫声由远而近,黑色光点再次出现,我再次被吸了进去,而小达娃坐起身来,抹着眼泪,在自家藏獒黑子的陪伴下,摘了几支最美的马兰花,跑着,哭着,哭着,跑着……远远地有一张新鲜的狼皮筒子挂在邻家毡房前的旗杆上风干。

        “她就是达娃,我便是小狼了么?”飘荡在黑点里的我这般想着,忽然“倏”的一声,这次好像是被这黑点吐了出去。睁眼处,竟是几万米高空,却没坠落和失重感觉,像极了飘,跟树叶和尘埃一样慢慢的飘落。

    之二:箐箐

        十月的江西婺源,白天游人如织的篁岭在夜色中慢慢静了下来,月上柳梢,照在花溪的小桥,层层叠叠各色美丽的花一如既往地喧闹,在月光下争分夺秒比美,没了水气,多了月光的清辉,更像一幅注重调色和光晕的油画。

        菁菁打了个盹,在梦境中醒来,推开民宿的窗户,眺望夜色。山腰里不知哪家的农妇忘了收“晒秋”的红辣椒,孤零零的竹簸箕满是红色透亮的干辣椒,染了月色的干椒少了些浓烈的红艳,却更显厚重、成熟。从小生长在北京的菁菁从没有见过山村的夜晚,天上的星星那么亮,那么近,似乎真的在对她眨着眼睛。

        菁菁信步走去,沉重的木门在静逸的夜里发出“吱~吜~”声响,仿佛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藩篱。转身轻掩了院门,寻路闲闲走去,任风吹,沁月色,寻虫鸣,念心经……“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天上的月亮白似玉盘,能望见的星星四散开去,镶在了诸天。远处的光亮似是坠了的天火洒在了人间。踩着潮湿的青石板路,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走过小巷,灰瓦白墙上有细细密密的水印子,傍晚下过的雨,让远山青黛沾染了丝丝水气,沾染了娉娉袅袅的雾来。雨后的夜幕像极萃了深蓝的玉,干净纯粹,广邃高远。该是十五了!月值中旬,瞧那月儿又大又圆,色如泻水,如梦如幻。

        天垂象应在了人间,一经万年,亘古不变,天信固然。单说此轮明月,月初、月末时,如那弯镰,或上弦或下弦,独独存了清亮如故,半在人间半在天,万事万法,一切都守着道法自然。到了此处,仿佛在我这个旁观者心底有东西“啪”的一小声 “爆鸣”,眼前见有墨珠裂开,幻化了万千金银光点,继而慢慢汇而慢聚,最终竟是凝成的是那句佛谶“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绕过山弯,箐箐发现一丛竹林,细长的竹子轻轻摇曳着,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那是竹叶对风的应和吗?还是不知名的虫儿在吟唱?风吹过长发,摇动着竹叶。雨后的空气多么通透清润,月色下,一切都显得那么鲜亮。氤氲笼罩下,箐箐忽的觉得心里的坚壳上似乎是裂了一道缝隙,被什么东西敲打着,剥落着……似乎湿润清新的空气在胸腔里都顺畅了许多,箐箐索性站上了一块儿紧靠着山边,形若卧牛的大青山石,闭了两眼,随即放空的自己像是变得很轻,连同周遭的水气一并升腾高去,飘去更高处,箐箐忽然觉得自己在空中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一种温暖和久违的安心;感觉内心里的失落,哀伤,不甘,仇恨,嫉妒,贪婪,争斗被层层的剥离,意识海唯有宁静祥和。

        归处,红尘路,千帆过尽,人依旧,有念,必有人懂。怜爱处,许一世诺言,为谁,凝一生爱恋。忆前尘,修今生,几世间的回眸,坠了轮回,三千繁华尽头,惟愿能予你十指紧扣,聆听冥冥中的那份守侯。

        “我在心中久住,许你时时神清气明。”我一动了这念想,箐箐就在卧牛石上睁了双眼,眼角挂着不知沾染何处的泪珠,痴痴地望着我的方向,努力的在找寻着什么……

        黑色光点这次却没有出现,一阵流星雨划过天际,我被搅乱的天象扯了过去。

        箐箐迷醉的望着划空的流星雨,擦擦泪水笑了,这是她成年后不多的梦想。乘着一叶扁舟追随着流星雨前行,岸上跑着一条土狗,河里一群大鹅,船上一个俊秀的藏族小姑娘……笑着的菁菁送走了流星雨,突然被一声猫叫破了宁静,马头墙上倏忽而去的黑影是在提醒她回到当下吗?甩甩长发,甩掉满脑的梦幻,她的步子笃定而有力,高跟鞋敲击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让沉闷的夜色鲜活了起来。“索性跑起来吧”!脱下高跟鞋在手里挥舞着,蹦跳着,欢笑着,脚在青石板上不时踩起朵朵水花,苗条的影子在小巷中缩短又拉长,巷弄高墙上幽会的猫也探出头来,争着看这惊忧了夜色的姑娘。

        笑累了,跑乏了,菁菁停下脚步,举目四望,却发现自己早已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去的路在哪里?每一条小巷都四通八达,每一道马头墙都那么熟稔又陌生,家家户户门口都有几盆花,昨晚入住的民宿在哪里?她的小伙伴梦醒发现她不见会担忧吗?

        一条黄狗摇着尾巴从巷弄深处跑来,近得身来亲昵地闻了闻她的裤脚,换了个方向跑了,三步两回头,似乎在等她唤她,没来由地信任这只陌生的土狗,菁菁穿好鞋子跟了上去,三拐两拐便到了刚刚出来的院门前,黄狗冲她摇摇尾巴消失在巷子深处。

        箐箐悄悄进了屋,好在同伴尚在酣睡,脱了鞋上床,很快进入了梦乡,这一夜会梦到什么呢?

        别了,我的姑娘,愿这一世你不再忧伤,愿这一世都是你笑的模样。而我这就去追赶流星,带我去迷失心路的地方。

    之三:鹅姑

        在钢筋水泥耸立的城市中长大的鹅姑,在山风轻拂里,在点点星光里,沉醉在了山村的夜晚。闭上眼睛,耳中是虫鸣风吟,鼻尖充斥着草木的清香,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这迷人的夜色中,她如痴如醉,此时此刻,她觉得这一切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长到18岁,这些从未见过的情景似烙印般深深在她脑海中,一个小小的契机便被唤醒,就如今夜,熟悉的山村夜色恍如前世今生。仿佛自己打小就长在这里,一草一木皆似曾相识。

        山乡七月,下了一天的细雨,让燥热的天气收了嚣张的气焰,晚间竟有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悄无声息地浸润皮肤纹理,每个饥渴的细胞都贪婪地吮吸着这微凉的空气。

        鹅姑的目光望向山上的茶园,月光下茶树密密麻麻的叶子一片青灰色,叶间反射着银白的光芒,山间有无数的萤火虫起起落落,时而聚在一起,像一只蝴蝶,时而列成长队像极了小溪,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吸引了她向莹光闪烁处走去。那只由无数萤火虫组成的蝴蝶闪烁着星星点点光芒,带着她走向了村东的小河边,夜雾打湿了她的绣花鞋,索性脱了鞋子,光脚踩在草地上,细软的青草痒痒的,酥酥的,从她趾缝中挣扎着挤出头来,新奇舒爽的感觉瞬间从脚底传遍了全身,鹅姑舒展一下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沉浸在夜色中。

        夜渐渐深了,迷迷糊糊小憩了一会儿的鹅姑突然被一声炸雷惊醒,恍惚间竟忘了睡前是否关了鹅棚的门,翻身坐起出了院门。沁凉月色里的山村比起白日多了一分清润的静默,拢了拢小褂儿,鹅姑走向山脚下的鹅棚。栅栏是关着的,鹅儿都静静卧着,像一团团白日里飘在天上的云朵,胖胖的像棉花糖。鹅姑嘴角上扬,不由轻声笑了出来。

        记得某人总爱把白云想像成棉花糖,想成鸡腿,有一次被抱着的鹅姑指着天上的云问“像不像自家的阿黄?”并指着看哪是爪子,哪是尾巴。某人却说,那分明是盛在盘子里的松鼠桂鱼,头和尾巴都高昂着,炸的酥酥脆脆,酸酸甜甜。鹅姑舔了舔嘴唇,把头靠向那宽厚的肩膀,答非所问道:“后晌你去池塘里捞条鱼吧,红烧还是清蒸?”

        几声蝉鸣惊醒了月色,蝉儿像在集会,聒噪的声音令人心烦意乱,从梦中惊醒的鹅姑,解开系在河边的乌篷船,独自撑着小舟缓缓驶在水面上,划到水中央便扔了桨,躺在船里想继续刚才的梦。 头枕着胳膊,听着水声,在摇摇荡荡的小船中想着心事的鹅姑睁开眼睛,突然发现密密麻麻的星光透过船舱的缝隙照了进来,她置身于一个如梦似幻的世界中,那点点的星光和河边点点的萤光美得毫不真实,璀璨的星光为她穿上一身流光溢彩的霓裳,她真想化身为美丽的仙女轻歌曼舞。

         “满船清梦压星河”就是说此情此景吗?鹅姑静静地坐着,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怕扰了这美丽的梦境,她深深地呼吸着,仿佛想把这撩人的夜色吸进体内,如果这是梦,就让它永远都不要醒来吧。梦里变成那草原上的小姑娘,和小狼追逐嬉闹,累了就躺在柔软的草甸上一起看星星……所有的烦恼都不见了,静静流淌的小河水和萤火虫的微光把她带入了一个奇妙的梦境,在那里她是扎着一头密密麻麻脏辫的小姑娘,同样在月色下,同样在草丛中,同样新奇的大眼睛,笑弯了眉眼的样子似曾相识,守在她身旁的不是阿黄,而是一只再也熟悉不过的小狼……

    暮色朦胧处好似见到了儿时老屋的墙,

    有树青云上,羽叶如乔,

    枝丫错落隐在碧叶浓翠间,

    褪了鞋,光脚踩在柔柔的青草上,

    草儿,草儿,莫要慌,

    不要跑,也不要跳,

    只想着让你贴着我的脚,钻过趾的缝间,

    痒痒里透来青草香,

    阖衣躺在上面,拢拢纱裙,枕着胳膊,闭上眼哟;

    十里长亭路,万缕花香清幽处,

    山乡田垄耕地的牛,羊角辫姑娘追着流霞的风,

    念一念,谁的名字

    存了处温暖如旧,头顶月亮哟,

    别害羞,遥望星辰,

    盼着梦里骑牛、赶鹅下桥头。

    .......

    之四:之四:颖儿

        庐山牯岭镇,夕阳正欲西下,风儿拖拽着晚霞在西边天际做最绚丽的表演,颖儿在如血的晚照中下车,走向镇子一角安静的民宿。

        白日里游过仙人洞,走过锦绣谷,风景秀美的庐山从遥远的记忆中走出来,尤其是在重温了《庐山恋》之后,曾经活在想象中的庐山如此鲜活地呈现在眼前,身临其境得以一窥全貌,此刻的颖儿是满足的。

        年近花甲,童年记忆中《庐山恋》的男女主角是长她十多岁的大姐心心念念的偶像,一直没有机会看看活在碎碎念中的老明星,当她亲临庐山中赏过美景,再看电影,竟有一种别样的感受。

        当年那些未施粉黛的明星风华正茂,那朴实纯真的感情令饱经风雨的竟令她潸然泪下。

        吃过晚饭的颖儿临窗品茶,夜幕低垂,有几颗星闪烁在天边,风吹过山谷,有松针声如嗦嗦,稍远处,不知名的花花草草深处有螟虫低鸣,山谷深处有风声传来,像某种古老神秘的吟唱,将思绪带入神秘幽远的空间。

        一路走来,从垂髫小儿到豆蔻少女,初为人母的欣喜仿佛还在昨天,人至中年的感悟却已沉淀在心头。盯着天幕中那颗最亮的星星看了许久,视线模糊起来,眼前有画面不断在变化。

        草原、茶乡、都市……一会儿纵马奔腾的草原姑娘;一会儿是精致亮丽的都市白领;一会儿是采茶赶鹅的村妇……

        许久许久,夜深了,山风没了拘束,更加肆意起来,吹动桌上的书卷哗哗作响,细密的雨丝落在竹叶上,没有雨打芭蕉的碎玉之声,反倒有一种令人沉寂的轻松,继续放空自己吧,梦幻和现实分不清楚,永远做个梦中人未尝不可。

        颖儿从沉思中回过神,眼前的茶已凉透,窗外的山谷竹林和浅溪在夜色中是一片青黛色的模糊,夜晚的山变得混沌,起身关窗,把雨声和凉意收进心底就好,还是莫贪凉吧,岁月不饶人,拢拢鬓边的秀发,一根银发那么刺目,仿佛在提醒她逝去的岁月。

        关灯躺下,桌上“蟋嗦”有声,隐约听到有翅膀振动的声音。打开台灯,打开的书页间竟有一只绿色的豆娘,纤长的身子玲珑有致,美丽的触角惶恐地探路,感觉到她的靠近,豆娘一动不动静静地立在书页上,紧张收起翅膀,显得孱弱而美丽。

        “是夜的精灵?还是梦的使者?”观察了许久,颖儿笃信这美丽的昆虫瞪大的眼睛在与自己对视,它要传递怎样的迅息呢?不,不必说,这一刻的夜色里,颖儿脑海里如同走马灯般,转过了很多很多。

        轻轻捏起它的翅膀,打开窗户送它至夜幕中,颖儿的目光投向这美丽的精灵曾经逗留的地方,打开的书页上正是纳兰性德的一首诗:“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倦眼乍低缃帙乱,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山乡寂寥星垂平野阔,

    巷弄深深烟火藏风味,

    两望无语,手儿相握,慢慢丈量清润的老石条,

    没有相猜的心思,没有错落的身影,

    在静处有晚风吹过街巷,流萤与那灯火作伴,

    看晚霞落檐,看燕子还巢,看秀楼朗朗,

    有温香在怀,有磕磕绊绊,

    有向阳花木,有潜草暗长,

    看在眼里,纯在心梢,

    回首处,好似青涩都藏在了旧日,

    花开花谢,月上柳梢,皆是存了春意,

    心存美好,才是最好的记忆,

    他年寻梦中,不在梅边在溪边。

    ……

    结尾:

        慢慢的睁了双眼,还是那处斗室,依旧盘腿坐于蒲团之上,双腿“不麻不痹”,尤似盘坐了稍刻。脑海里却疲惫不堪,实如不曾停脚的旅人,在光怪陆离见,历经的几世轮转,所感所受历历在目,如在眼前……

        耳畔那女声启:“痴儿,痴儿,兜转了这几生轮回,如在时间长河里掬水而观,眼前所见,是实?是虚?是真?是幻?还是你我心结所化?你我本就“生而为一”,不垢不净,不思不念,皆是虚妄;不增不减,混沌初元。去吧,从何处来,必将向何处而去。”

        眼前又好似五彩琉璃光闪,那个黑点有一次由远及的到了眼前,“倏”的一声,再次被吸了进去。

        睁眼处,竟是入住云梦山竹楼的卧室中。身穿着白色睡袍,仰卧在床榻上;脑海深处一阵锥痛。 究竟是做了梦,还是醉了酒?

        “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 不增不减”该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有所提及吧!那女子究竟是谁?为何脑海里如此清晰可辨?

        坐起身来,点燃根烟,思虑间倒是蹦出了许久前看过的一篇报道,有个精神领域大神是从事“梦”的研究。他认为,人类是大概率存在轮回记忆的,换句话说,梦境里的,有预示或是既视感的东西,也许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上一世人生残存影像在脑海里留存。

        这个牛人讲过一个病例,身在不同国度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因病在不同时间段,找过这位大神,请求予以帮助。这位大神在不同时间段及不同的地点,先后为这两个人实施了催眠术,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在这两个人被还原的潜意识里,居然有了重叠的部分,怎么理解呢?男性的某段记忆残存的画面里,有那位女性的出现,女性的某段记忆残存的画面里佐证了这个男性的存在。

        兴许,这就是答案所在了么?奇幻中听到的那句“生而为一”?

        人类的源头,那个“混沌初元”,就是两位一体的?被某些力量将本是一体的我们拆分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而我们存在的终极奥义不是“多快好省”,不是“创造价值”,也不是“实现自我”,而是在芸芸众生里寻找灵魂的那一半?这一世未曾找到,就还需渡到下一世,直到找到为止?

        如果说人类生命终极奥义是一世世的在三千大世界里找属于自己的灵魂伴侣,那么也许只有最近距离的接触,才是寻找灵魂伴侣的最有效途径,也许这就是人们为什么痴迷两性的秘密了吧!当然,也许参禅,修道,冥想,也都可以吧!再深想一层,若是人类生存的意义就是在生生世世里寻找“灵魂伴侣”,一世未果,继而下一世,如此的轮回,会不会只是在更换一个个的“壳子”,“壳子”里装的是否就是那“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 不增不减”的东西呢?如若不是,谁又能证明他是正确呢?故而,在日月更迭里,多半就成了类似烧香拜佛般的存在,信其有,不信则无!

        至于找到灵魂伴侣后的结局么?会不会还有另一种可能,凡是找到灵魂伴侣的都已经离开了这个维度,这颗星球,正如“海奥华”传说里的那样,飞升到了另一个星域,更高一层的维度,开启另一段寻觅之旅?留在这个维度的都是没找到原配伴侣的,需要做的只能是在这个星球上,这个维度里,再次轮回,寻寻觅觅,次次轮回,直到找到那个属于自己的灵魂伴侣,从而飞升……

        想着,想着,不免笑了,掐灭了将要燃尽的烟蒂,双手使劲摩挲了一把脸庞,哎!没准儿此刻依旧还在梦中吧!关了床头灯,听着楼下虫鸣声声,闻着阵阵竹香沉沉的睡去!

        月色透过帘栊,有一支马兰花沐浴月华,宁静而温婉……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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