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晚 摄影
12、挑战
耳机里放着陈奕迅沙哑的《好久不见》，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列车驶离了广袤的苏北大地，在四月底的江南水乡里一路向前狂奔着，刚才还看到的点点灯光现在已经若隐若现。是呀，云燕离开已经五年多了。以前不管我做什么事情，她都第一个给予支持和鼓励，这次她肯定也会默默支持我吧！
电影《练习曲》中说到：有些事现在不做，一辈子都不会做。从云燕生活了三年的海滨小城回来之后，我成为了一名临时的乡村教师。
活了十八年，我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消沉过，即便是充满恐惧的小学五六年级。云燕的离开让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有父母养着，不为吃喝发愁，有季林关心着，不为学业的枯燥而烦闷，大把的青春等着我去燃烧，而我却每天闷在炙热的房间里睡大觉。
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持续了近半个月，眼看暑假即将过半，大学通知书的到来就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给了我重生的勇气。
平时谁家里有信件什么的，都是镇上的邮政局通知村委会，村干部再在村里的大喇叭上挨个呼叫收件人的名字，并嘱咐大家自行前往街道领取信件。而那天居然是邮递员亲自开着少见的绿色邮递车来送录取通知书的。
七月底的西北地区干旱燥热，路上的柏油仿佛已经被晒化了，发出明晃晃的光。苹果树下的杂草疯长，午休之后准备下地拔草的人们还没有动身，一个个不约而同地杵在村子里的每一条十字路口边上，唯恐错过了什么天下大事或邻里八卦。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新闻会成为乡亲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忽然，一辆顺着乡村小路开过来的绿色邮政车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司机减慢了车速，摇下了车窗玻璃，向人群打听着什么。不一会儿，车子缓缓向前，在我家门口停了一下。随后听到母亲抑制不住欢喜的喊声：“晴儿，别睡了，赶紧起来签字，通知书来了。”
我拼命拖起蜷缩在沙发床上的那团肉，双腿无力地站起来，甩了甩头发，揉了揉眼睛向外走去，眼前那一抹绿瞬间让我清醒了许多，我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邮递员叔叔的笑容有今天这般慈祥。母亲手里拿着一个中国邮政EMS快递袋，跟一般的快递袋不同，这上面有用闪闪的金色涂料印着的“高考专供”字样。
在快递员叔叔的要求之下，我拿出了准考证和户口本，一笔一划地在签收条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纸小小的本科录取通知书点燃了沉闷的村庄，更是点燃了我对生活的激情。
自恢复高考以来，村里考上大学的人一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考不上并不是因为大家不好学、或者不努力，而是由当地的生活环境和人们的意识格局决定的。
受几千年男尊女卑思想的影响，对于家境一般的女孩子来说，大多数的家庭不会乐意供她们读书，小时候有好几个玩伴都是考上了高中而没有接着上的，她们要么外出打工，要么等待嫁人，换来的彩礼正好给她们的兄弟娶媳妇。在老实本分的乡亲们眼里，这就是一个女孩子正常的成长轨迹。青春年少时的她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去改变命运，待到幡然醒悟时却已人到中年，许多事情早已无能为力。
就拿我们邻居的孩子们来说吧，每次考试考个四五十分，家长还抱怨老师出的题太难了，他们家孩子都不会做，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自己能做些什么。这些孩子大多都是留守儿童，年轻的父母只管生不管养，都在外地打工，孩子全权交给老人，而大多数的老人们基本每天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经营好苹果园才是他们所谓的正经事。
因此，可以想象，两个月的暑假对于农村的家长和孩子来说，有多么难熬。
鉴于这样的社会现状和家人的鼓励，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我就做出了一个令全村人都震惊的决定——义务帮村子里的小学生补习功课。
当第一份红纸黑字的免费补课通知单被贴到村大队门口的时候，立刻引起了村支书的注意，他清了清嗓门，朝着扩音器用高亢激昂的关中方言播放了我的通知内容，那寥寥数语在一对超级大喇叭的作用下，散向了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原计划只招收二十个小孩，就在我家院子里上课，可是当我一个一个数完那一长串名单的时候，才知道六十有余。兴奋的同时更显责任重大。
村里为了促成这件事二话没说把学校大门的钥匙交给了我。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就成了那所母亲曾经呆了十二年的学校里的一名乡村支教老师。
那些日子，我每天同六十多位小学生们朝夕相处，独自承包备课、授课、改作业、管理班级以及管理校园的角色，正在上高一的妹妹偶尔会帮我批改作业，上初三的弟弟主管学生的安全，焦急等待通知书的季林也帮我客串了几次数学老师。
每天我走着母亲曾经走过的路，站在母亲曾经授课的讲台上，用着母亲使用过的办公桌，童年的美好画面仿佛就在眼前。我用实际行动在这小小的三尺讲台上演绎着母亲未了的夙愿。
院子操场上的那颗核桃树粗壮了许多，硕果累累的枝头已经延伸到了房檐上，或许幼苗时的核桃树早就知道自己会有开花结果的这一天，所以才能排除一切困难，努力地在这干涸的高原上创出一片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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