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憨七

作者: 小李子Viking | 来源:发表于2017-03-28 20:54 被阅读57次
    一:悲剧的伊始

    我一九九五年出生的时候,啊憨七已经四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叫她啊憨七的,但是村里面的小孩都这么叫,我就跟着喊了。

    听说她是在出生的时候,因为接生婆做的不小心,导致她被她母亲腹中的肠绞住了脖子,造成她大脑局部缺氧,然后就落下了痴傻。

    听说五叔,她的父亲,一怒一下连接生费都没付,拿扁担把接生婆撵了出门。

    我八岁去念学前班的时候,她已经在念三年级了,不过我倒是经常看见她被别人欺负,包括无端端的把她的作业本撕烂,打翻她的早餐盆子,或者当众脱掉她的裤子,这不是耸人听闻的事,八九岁的野孩子,野得很,做什么事都没有分寸。

    她的大哥跟二哥,正在读五六年级,也是不管她的,有时还带头欺负她。

    她即使是傻,但却还是认得几个字,她会写自己的名字,老师布置的左右也是认认真真的写,虽然有一次我去她家玩的时候看过她的作业本子,看得糊里糊涂的,但是她那般认真的精神却是让人心生敬佩。

    在她念完小学之后,五叔就不让她去上学了,觉得是浪费家里苦苦挣来的钱,就把她拴在篱笆圈起来的院子里,跟拴狗一样在她的颈项下捆了一根麻绳。她也不反抗,安安分分的听候她父亲的非人安排。

    每次有人经过她家院子的时候,她拖着颈上的麻绳,倏忽的跑进屋里,砰的一声猛的阖上们,拴好门拴。

    再后来的时候,听说家里面的人对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遇到不好的事,总是要拿她出气,经常是拿罗皮绳抽她,抽得满身都遍布血痂,青一块紫一块的。再加上那几年农村经常闹干旱,要不然就是来一次大水涝,农作物收成又不好,五叔的家里一下子捉襟见肘,对外的负债堆得很高,啊憨七的大哥跟二哥也要上高中,于是五叔整天就是骂人,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她。

    再后来的时候,五叔是把她赶去了牛栏住,在牛栏的墙角处铺一张硬邦邦麻席,这是非人的生活啊。

    二:猪狗生活

    我去县里上高中的时候,听说她已经被五叔赶了出来,因为她胃口大,又不干活,原来五叔还想凑活着把她糊里糊涂的嫁出去的,彩礼好歹可以少付点,便托了媒人婆找人家,但是远近的人家都没这个兴头。结果,又嫁不出去,再说,谁要娶一个傻子当媳妇呢?对吧。

    听说她被赶了出来之后,顺着大马路溜达到了镇上,吃食的是镇上街面的垃圾桶里面的东西,住就住在镇上的车站里。

    流落街头的时候,被政府的人看见,碍于脸面,便联系了村里的人,把啊憨七送了回去,但是过了几天,五叔又把她赶了出来。

    后来听说她又瞎蒙着摸回了村里,也不敢回家,就在离村口三四百米处的祀庙里落了脚。碰到春节,清明节等到吉庆的日子,家家户户到庙里烧香拜菩萨,留下那些供菩萨歆享的贡品,她晚上就摸黑前来偷吃。又或者是谁家办了婚事,大摆筵席,还要到庙里拜谢菩萨,给菩萨也留一些贡品,结果都是落了她的肚皮。起先的那几年,村里面的人家户数还是挺多的时候,她倒活得挺滋润的,听村里面的说,说她脸上竟然是红润了起来,要是不傻,准能嫁出去的。只是后来大量的村里人外出,到了深圳广州之类的城市打工,村里的光景便一年比一年的萧条了。之后她过的都是饱一顿,饿一顿的青黄不接日子。

    我甚至还听说,她还专门在清明节的时候去扒人家的祖坟,偷吃别人祭祀祖宗的时候留在坟头的糖果饼干,苹果之类的。后来,村里的人都知道了她的这套三脚猫功夫,特地什么也不留。结果她又溜达去了外村,偷别人村祖宗坟头的贡品,结果被人逮住,被猛打了一顿,险近丧命。

    因此村里面的人都说她是不傻的,她是装傻的。但是我自己是不同意这套说辞的,有头发谁想做癞痢呢。

    我读高三的时候,年底寒假放假回家,曾在镇上面,转车回家的时候看到她。

    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腆着一个大肚子,看那模样,应该腹中的婴儿已有七八个月了,那肿胀的肚皮向外凸着,犹如水桶。

    她没有穿裤子,那长满杂毛的阴部就赤裸的暴露出来,上身单单的挂着一件素白色的单卦,上面满是果酱,垃圾,沉垢留下的污渍,隔着几米宽的马路,我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戗人毛孔的臭味。那张满是泥垢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红润色,嘴唇发紫,两个黑窟窟的眼洞,头发纠成一咎咎的,发尾如同麻花一样弯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她竟然没有穿裤子,阴屄就赤裸在外面,无异于禽兽。

    此时已经是凛冬了,粤西的寒气虽说比不上透寒,但是早晚的天气还是逼人的。她瑟瑟抖抖的踉跄着走着,夕阳西坠,烟岚杂生,寒气滋生。

    回到村里,在村里面的耄老们饭后磕家常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啊憨七的,村里人口中的所谓“丑事”,“败坏风俗”的事。原来啊憨七是被别人给睡了,强奸了。具体的细节没有人会知道,只是当时间一天天的过,好事之徒忽然发现她的肚皮鼓了起来,才胡乱推测的。

    有人推测这搞这破鞋的是同样在镇上当乞丐流浪的毛癞五,有人说是附近的那些死了老婆的田汉子耐不住了,蒙住眼就上了的农人,各类的说法都有,讨论这些事,已经是家家户户饭后的笑点了。

    没有人会管她的,曾经是有好心的人把这件事报给政府,政府也懒得抓她来盘问了,问一个傻子能问出啥子来咧?他们关心的是自己饱暖之后的男女合欢之事,啊憨七的事跟他们沾不上什么边。

    后来听说她那孩子生下来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帮忙接生的,反正孩子是有一个。几天之后,啊憨七的母亲上街,做母亲的,实在是狠不下心,于心不忍,就把她的孩子抱回了家。结果五叔那晚狂怒不已,差点就把孩子扔在茅坑了,是五婶死命的拦住才没有发生。第二天,她的大哥凌晨摸黑起来,开车到镇上,把孩子用一张襁褓包住,扔在了银行门前。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三:一个傻子的一生

    大一的寒假,我从广州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大年的三十了,车落在镇上的车站已经是傍晚的六点多了。

    我拖着行李徐徐的走着,等着父亲驱车前来,街上的各家各户门前都贴好了对联,灯光照得路上一片闪烁,一些小童朴手里捻香在点鞭炮。

    再晚些的时候,鞭炮噼里啪啦的齐齐响了,黄豆般大小的闪光在夜里很显熠,这是一派欢喜的景象。我却感到一缕缕清冽逼骨的寒气从心里泛起,手脚几近僵硬。

    由于是过年,我不想谈论她的事,以免家人说我晦气,这大过年的,理应是欢欢喜喜的过。

    来年清明的时候,我又从广州赶回去家里扫墓,在镇上下车的时候,纵使街上是繁闹的一片,我走过街头那个公共垃圾箱的时候却是停住,认认真真的观察了一通。

    今天的垃圾箱还没有被翻过,因为如果被人翻过的话,一般里面的垃圾会被全部的抖擞出来,胡乱的扔着。

    几天之后,临近回广州了,一天中午我在厨房里面帮忙烧火,母亲正在下洋葱炒五花肉。

    我说,“妈,村里的那个啊憨七咧?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人了?”

    “哦?你不好好念你的书,问她的事干嘛?”,她疑惑的看着我。

    “没什么,我就好奇想问一下嘛,”我手忙脚乱的猛塞橡胶木的干柴进灶膛,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一种心虚的心情。

    “你好好念你的书,别理这个傻子,免得自己也被同化了去,”她眼帘一沉,右手依旧是飞快的抄着铲子,锅里的油噼噼的滋响着。

    “知道了,”我无奈的沉着脸应答她,灶肚里面的火苗互相舔着,冲天的火光映得人的脸通红通红。

    接着是一断静默般的沉默,空气里只是飘散着焖洋葱的呛鼻的刺香。

    “不过啊,我倒是听说,听说……”,她停住手中的活,迟豫的盯着我,话吞吞吐吐的,一脸靦腆。

    “干嘛不说,说啊”,我催她,“又没什么。”

    “听说,她被人那个的时候,还发出了享受的声响咧,我看啊,她这是装傻来的,”,她怕我是不理解“那个”的意思,特地把炒铲子高高的停驻在空中,看看我。

    “这个有什么嘛,男欢女爱的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

    “我看你读了这十几年读书识字,怕是把人给读坏了,等你父亲回家,你又要挨棒子了。”

    “妈,我初中已经学过生物了,我们已经学过了男女的生殖器官,而且我,跟弟弟都是精子和卵子结合的结果,”我把手中的干竭了的松树枝塞进灶膛里。

    “胡说八道,你懂什么,我小时候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是那一年村里发洪水,你爸去河里用一个竹篮捞起来的。”

    好吧好吧,当我什么也没说,我阖上嘴,默默烧我的火。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照例又提起了这件事。

    “哈,她啊,那个疯婆娘么?早被家人打死了,听说就尸体被扔在去镇上那一条石拱桥下”,他用筷子搛起一块五花肉,塞进嘴里,鼓着腮说道。

    “嗯嗯,我上去去镇上买化肥听说的,好像就在几周钱,临近4月4清明的那几天吧,”他咳嗽了一下,“听说是那天下午天晚的时候,她的家人从早上一直悄悄的跟着她,等到下午街上散集的时候,等她正在街头的一个垃圾桶里面翻垃圾她的大哥冲上来,用一个麻包袋蒙住她的头,全家人合力把她强搬上一辆面包车,运回村里,用铁棍打死,扔到河里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前几天我干完活回来的时候,听到她家里面一片吵闹,我过她门口的时候,就从门缝里面瞥了一下,看到啊,她被五叔用罗皮绳捆住了手脚,用一块抹布塞住嘴巴,在一棍一棍的抽她的脑袋呢,”她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毛骨悚然的模样。

    “什么?”,我瞪大眼,盯着父亲,“不把她葬回自家的祖坟那里吗?”

    “她这种人,怎么可能跟祖宗葬在一起,做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这不是明摆着给祖宗脸上泼粪吗?再说了,祖宗怎么会认可这种子嗣呢?”,母亲抢着应。

    我发现自己关心她的存活比关心她的家族伦理的那一套东西多了。

    “这打死人,难道就没有政府管一下吗?”,我是噎住了,不可思议的说。

    “她算什么人,这傻子能算人吗?禽兽不不如,算什么人,不早点去死,活着干啥,浪费这白花花的米饭!”,他一脸严肃的正色道。

    “嗯!?对了,听说这事不小心惊动了政府,就把她的大哥抓了去,但是前几天已经放出来了,前几天我在田里干活还看见他肩上抗着一箩筐地薯回家咧!”

    “什么,这是文明法制社会,怎么容得了随便杀人放火的事,是你看错了吧?”,我已经吃不下饭了,把筷子置在八仙桌的桌棱上。

    “我就说嘛,这孩子,读书倒是把自己给念坏了,当初还不如不让你去上学了,”母亲喃喃碎碎的唠叨,呲出那颗大门牙,“木生,我说啊,你好好念你的字,整天的唠叨这些皮渣皮毛之类的破事干啥咧?”

    “这还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吗?她的家人捧了钱去赎,第二天就放出来了,”父亲揩揩手指。

    “我倒还听说咧,这个鬼婆娘,灵活着呢。每年都挑清明的这几天溜达回村里来,专门侯在别家祖宗的坟头边,等别人家祭祀,扫完墓之后,偷偷拿人家坟头那些留给祖宗吃的糖果啊,苹果啊之类,结果那几年那个生养好啊,油光满面的,红润润的,比我们这些穷人会过日子多了去,不过今年村里面的人又可以在坟头上留贡品了,她啊,做了鬼,怕是没福气享福了,”母亲边收拾碗筷,讪讪的嘀咕。

    “你这个人啊,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啥,”父亲又抽起了旱烟,烟雾在逼仄的房间里袅袅的燃起,“这不就遭报应了吗?她这样做了几年咧,后来就报应到她家了,她的二哥再深圳打工的时候,一次出街就让一辆车喝得醉醺醺的开小车的人朝面给撞了,听说手啊脚啊之类的都给撞没了。因为是在没有监控的地方撞的,肇事的那个家伙都逃了咧。五叔听说之后,一怒之下,自己冲到镇上,硬生生的把啊憨七的一只手给打折了……”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听说清明节气过后,南方的寒气就完全的消褪了,接着是热气膨胀的日子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却感到周遭是一片的寒气逼人,这地下的人啊,你埋怨吗?如果有来世有,你还想投胎当人吗?我倒要冲地问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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