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阴云密布,早已人去楼空的土坯房里,双喜静静地独坐。身前的桌上,一张鲜红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夺人眼球。“唉……”沉重的叹息传出,伸手缓缓摩挲着通知书的表面。摆在他面前的,不只是令人心花怒放的成绩,还有爹日渐增多的白发和佝偻的脊背。
八十年代,作为刚刚恢复高考的一代,双喜是全乡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娃。可望着录取通知书,双喜的心灌了铅似的向下沉。在他高中的这几年,整改家全凭父亲独立承担。他明白父亲的渴望,却更看到窘迫的家境。父亲决计担负不起大学的费用,真考上了又能怎么样呢?
“噼噼啪啪”,在雨幕中找到田里插秧的父亲,披着蓑衣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爹,雨这么大,明儿再插吧。”“嗨,家里的事你别瞎操心,明天还要个叔他们去工地干活哩,说好的。”“可你的身体……”。爹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小雨而已,没事”,“哎,娃,这成绩还没到家里?”“啊……啊……,还没有呢,这天气,谁给你送?”“也是,那你回家吧。”双喜从爹手中接过锄头,卷起裤腿,“爹,我帮你,干完好回家”。“哎,行,娃长大了,知道找爹要活了。”双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挥动起锄头,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都浑然不觉。
“双喜,快来,你爹出事了!”粗犷的声音传来,双喜慌忙冲出房外“柱叔?我爹怎么了?”“跟我走,你爹在医院里。”“嗡”的一声,双喜慌了神,莫不是在建筑工地上出了事?!双喜猜对了,赶到医院的时候,已从柱叔的描述中拼凑出了经过。爹中午为了帮人多砌一面墙,不慎从架子上掉了下来,现在大伙儿正在筹钱治病呢。“唉,就那几块钱,你说你爹这……。”双喜的眼神望向窗外,天色阴沉的可怕。
爹在病床上躺着,头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双喜坐在床边,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年仅四十的父亲脸上沟壑纵横,辗转于田间和建筑工地上,双手起了厚厚的老茧,双鬓的白发昭示着岁月的沧桑。双喜皱紧眉头,“爹,我想上学……,实在是家境不允啊,爹,我……。”“病人家属吧?”清冷的声音传来。“哎哎”,双喜慌忙站起,“我就是,您……”“今天你们只交了一天的钱,病人这情况下地至少要五天,否则会落下残疾,赶紧去交钱记得!”送走护士,双喜默默走出病房,无论怎么样,爹的病要紧啊!摸了摸揣在怀里的录取通知书,双喜猛地瞥见一个巷口写着“买卖文凭”,字虽小却抓住了双喜的目光。
回到病房,爹面容安详,眉间透露出一丝喜悦,“娃,你来了,爹没事。”“你干嘛要抢着砌?几块钱你不要命了?你又不比年轻小伙!”“嗨,爹给你攒学费嘛,我跟你说,刚才我还梦见你考上了呢!”“爹……我没考上。”双喜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今天是放榜的最后一天,没人给我送通知。”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落针可闻。片刻,预料中的暴风雨并没有来,抬起头,双喜看见爹平静的面庞:“娃,没事,没事,咱……咱不上学了也挺好,你也别丧气,也许明天就送了哩。”“爹没事,你娘……你娘从小希望你有出息,她临走前还说你要好好读书哩。爹没本事,你得有。没事,也许明天就来了呢……。”爹仿佛一下老了十岁,低垂着头。
五天以后,双喜在田中默默地插秧,抬起头,远山青翠。后天就是报道的日子,今天自己本应该出发了。抹抹汗,忽然笑了起来。看见爹和一帮人下了牛车向他走过来。双喜扔了锄头,“爹,你好了?”“混小子,你还愣着干啥?回家收拾东西,一会儿让你柱叔送你去车站。”“干嘛去?”“上学啊!”双喜头低下,“爹,我……。”“双喜,你咋糊涂呢,你爹病了,咱大家凑,你卖你文凭干啥?”“啥文凭?那叫通知书……。”双喜猛地抬头,“爹,你咋知道的?”爹笑了,“混小子,我病那天上午乡长就说了全乡只有你考上了!还有我这多出来的钱、住院费,真当你爹没文化就啥也不懂?!那个倒卖文凭的被纠查逮住了,就照着咱乡的名字给送回来啦!”一把夺过爹手中的录取通知书,双喜眼中渐渐升起水气,绽开了孩子一样失而复得的笑容。
“爹,那我走了,你保重身体啊。”“娃你得争气,听到不?”把一沓儿人民币塞进双喜包里,“爹没事,况且还有你叔他们哩。”“双喜,好好念呀,给你爹争脸!”“哎……。”
双喜透过车窗,看见爹站在村口,像风中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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