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渴望我们的爱,还能共同行走

作者: 犀雨梧桐 | 来源:发表于2016-12-20 18:18 被阅读0次

        2008年10月的一个下午,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这之前只是通过电话沟通一下工作上的事情,他带我去了他最喜欢的餐厅,等餐期间他说我们做个游戏吧,然后他就舞动着手指变换出各种奇妙的动作,我大呼‘好神奇哟’,后面我跟着他模仿,可是有些动作真的好难哦,看到这里,他那幽默的小表情似乎一下子就亮了,好似就在等待我做不来的这一刻,他兴奋的摆弄着我的手指,而我的脸瞬间涨红了,甚至感觉耳根都是火辣辣的,他似乎并没有留意到我的变化,继续兴奋的讲着......

          饭到半中,他问我‘菜是不是太辣了?脸都红了’,我急忙摇摇头,脑袋尽量往下低,眼睛都没敢抬起来看他一眼,慌张的说‘还好,还好’......

          饭后我们从宣武门大街一直溜达到了前门箭楼,一路上他幽默的讲着他脑海里的老北京,从宣武门教堂到琉璃厂庙会,从陶然亭公园里的大雪山到前门大栅栏(da shi la)的小吃一条街,各种神侃,操着一口流利的京腔京调,我听着入了迷,他的童年好精彩哦,配上他幽默的腔调就像看小人书,在脑海里活灵活现。

          围着箭楼,他说他喜欢楼角的小兽‘在中国古建筑的岔脊上,都装饰有一些小兽, 这些小兽排列有着严格的规定,按照建筑等级的高低而有数量的不同,最多的是故宫太和殿上的装饰。把这些小兽依次排列在高高的檐角处,象征着消灾灭祸,逢凶化吉,还含有剪除邪恶、主持公道之意’他讲的津津乐道,久而久之,我也跟着他喜欢上了这些颇为壮观的古建筑。

          自那以后,每到周末他就带我探访他所喜欢的一切:到北海静安斋池塘里喂鱼,他说那儿的鱼是最值得一观的,撒上一小嘬儿鱼食,就能看见鱼儿们成群结队的游过来,那是我见过最大的锦鲤,像寺庙里敲钟的木鱼,又粗又壮;到陶然亭跟着小孩子们排队滑大雪山,起初我有些害怕,他让我坐在他的身体中间,用他那宽厚的臂膀,紧紧的抱着我的腰,我们两个一块顺溜的滑下去,速度最快的瞬间好刺激啊;到景山的万春亭俯瞰故宫全貌,在亭子上看故宫中轴线,一片金色的屋顶, 慨叹古代的能工巧匠, 还有等到牡丹花开时,那一大片牡丹很是醉人!

          恋爱五年间,我们一起走遍了北京的角角落落,探访了他眼中所有的美景: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品尝了他口中所有的美味:老北京点心盒、鼓楼的卤煮店、牛街的涮肉、北平楼的京味菜,还有老北京胡同里的风味小吃。他恨时间过得太慢,因为周一到周五太长,周末总是要经历漫长的等待;他恨时间过得太快,周末两天很快到了夕阳时分。那时候的他恨不能一下子把他认为最美的风景都带给我看,恨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美味都送入我的口中!

          有一天我们站在国贸三期68层的玻璃窗前,望着北京城的灯火霓虹,窗外闪烁的灯光就像星河,好美啊!我倚在他的怀里,傻傻的问‘以后会不会有一扇窗的灯光属于我?’他揽着我的腰,脸颊贴着我的耳朵说‘傻丫头,以后我们结婚了,咱们的家也会透出一扇窗,那扇窗的灯光永远属于你’。

          2013年10月2号我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在众亲朋的见证下,两人交换婚戒,承诺一生一世!从那一刻起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家中有他有我,几个月后我们还有了一个未出世的小生命。我们都在期待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每天都好幸福啊!

          原本想着我们会跟其他夫妻一样,过着平淡的生活,不求富贵,但求一家平安健康。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住院了......入院期间,他的病情反反复复,逐渐加重,就连那个未出世的小生命都感知到了,也随着他的病情渐渐变得不好,最后不满三个月,离开了我们!那时候的我懊悔极了,他在床上与病魔斗争,而我却没能留住我们的孩子......

         守在床前最多的时候,是站在窗子边望着天,因为我要尽力仰着头,不让他看到泪花从眼眶里流出来!那时的我,每天都好煎熬,仰头是作为痛失孩子的母亲,低头是作为时刻守护他的妻子,可这种煎熬只能放在心里,不敢表露半分。医生说不能让他情绪激动,因为他的血压太高了,普通药物已经难以维持到正常状态。每天在他的病情反复中起起落落,那种失去孩子的痛渐渐淡了许多,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只要他能好起来,我们的一切都会好的!

          随着病情的加重,他的视力变得模糊了,指着杯子说那是碗,指着筷子说那是签字笔,医生写下他的名字,让他辨识,我们看到的是——文字认识他自己,而他却不知那是所以;第二天他的左腿没有了活动的力气,左手已经摸不到我的脸......第三天他的眼睛彻底失明了......可是由于大脑完全神志不清,他竟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我问他‘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不假思索的说‘蓝色’完全凭着他以往的记忆。我的眼泪像崩线的珠子,连成了线,打湿了脸颊和下巴。短短的一周,就像变魔术一样,他的肢体功能、思维能力、包括他的光明,一样一样失去了......他的脾气由于病痛的折磨也越来越暴躁,情绪时好时坏,看着他如此痛苦,我的心都碎了!看他实在挨不过的时候,就把胳膊伸到他的唇边,他则难以自控的狠狠咬上一口,我甚至都感觉不出皮肉的疼痛,因为这种皮肉之痛,远远不能抚慰我的心灵之痛!

          我们换了一家又一家医院,最后确诊为先天性血管畸形,外加大脑烟雾症。医生说大脑毛细血管增生太快,根本无从控制,或许只有通过开颅手术,做个脑皮外血管搭桥会有所帮助,但是不能保证术后各项功能恢复,至少能够保留住他的生命,如果不做这个手术,照此发展下去,很难说,他能否撑过一个月......

           即使如此,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愿放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他成为植物人,尚有一口气在,只要每天能够看到他,我就是幸福的!术前各项指标并不理想,夜间开始时不时的抽搐,每抽搐一次,病情就加重一次,每抽搐一次,脑核磁的阴影面积就会扩大一点。我更加焦虑了,害怕极了,担心他挨不到手术那天......后面的几天,他就是一直睡觉,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让他睁开眼睛。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十二天,慢慢平稳了,医生以最快的时间安排了手术。我和两位年迈的父母在门外静静的等待着,看着他们严峻的神情,我能体会到,安静的外表深处心跳的频率,扑通~扑通~,比那墙上的挂钟还要快......手术进行了5小时32分钟,医生说手术还算顺利,回到病房,我的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他的脸颊,生怕看不到他醒来。

          我握着他的手,感受着那丝厚重,软绵绵的,心里好温暖。他醒了,睁开眼睛,依旧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睛是看不到光线的。一旁给他测量血压的护士,喊他的名字,他却没有给出反应,我急忙起身摸着他的脸,问他‘我是谁’,他也没有说话,看着他的神情,我的眼泪再次决堤,心里好害怕。护士叫来了医生,医生用手电照着他的瞳孔,说‘瞳孔有点扩大,赶紧推着他去做个核磁共振’,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情况不是很好。

           持续了一个月的治疗,他的状态基本平稳了,不会再有太大的波动,只能维持现有的状态:左半边肢体没有知觉,双目失明,意识时好时坏,对于我的声音也只是偶尔能够辨识出来,对于亲朋好友没有一个能够记得了。我们办理了出院,医生建议回家后坚持给他做康复训练,或许能够对他的肢体活力有所帮助。

          出院后请了45天的护工,专门为他做康复训练以及健康指导。这45天并没有坚持做下来,由于他眼睛失明的缘故,他开始害怕周围的一切,不愿接触任何陌生的声音,害怕其他人挪动他的身体,慢慢的只能由我或者他的母亲来护理,他的体重由原本的110公斤下降到了75公斤,见他日渐清瘦,他的母亲会偷偷抹着泪花,眼睛大多时候都是红润的。我看看两位老人,再看看躺在床上的丈夫,虽有万般无奈,但是我们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我们都要坚强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坐在公交车上,路过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泪花也会不受控制的打湿眼眶。我害怕出门,害怕路过北京的角角落落;害怕别人提到陶然亭、北海、宣武门、前门、鼓楼,大栅栏(da shi la);害怕跟同事吃饭到老北京菜馆;害怕朋友送我老北京点心;害怕过所有与我们两个有关的节日。曾一度想过逃离这里,逃离存满我们迹忆的北京城!因为我发现只要在北京,不管走到哪,都能看到我们以前的影子,看到以前某个路口牵手走过红绿灯;看到以前银杏飘落,我们一起合影嬉戏;看到花开时节,我们狂欢于各大公园赏花。甚至都不敢坐经常一起上下班的地铁,因为总让我想起每次早晚高峰,都是他挡在我前面,生怕其他人挤到我,而如今无论如何拥挤,无论被挤成什么形状,都没有了那个挡在面前的身影!

          我多么渴望我们的爱不是这散落北京城的迹忆,多么渴望他还能陪伴我左右,继续我们的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多么渴望他能重新站起来!即使不能站起来,哪怕能够看见我或者认得我也是好的!可现实就是如此的残忍!残酷!将一个二十八岁的小伙子魔术成了这般模样!如今我只能将我看到的所有美景讲给他听,将我吃到的所有美食打包回来,送入他口中!

           此时此刻我依旧感恩,感恩我还能每天回家见到他。我不再害怕这里,不再想着逃离,因为这里有我们共同美好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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