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鸳鸯女无意遇鸳鸯
话说贾政回京之后, 诸事完毕,赐假一月在家歇息。因年景渐老,事重身衰,又近因在外几年,骨肉离异,今得晏然复聚于庭室,自觉喜幸不尽。一应大小事务一概益发付于度外, 只是看书,闷了便与清客们下棋吃酒,或日间在里面母子夫妻共叙天伦庭闱之乐。
贾政的静好岁月。
因今岁八月初三日乃贾母八旬之庆,又因亲友全来,恐筵宴排设不开,便早同贾赦及贾珍贾琏等商议,议定于1、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日止荣宁两处齐开筵宴,宁国府中单请官客,荣国府中单请堂客,大观园中收拾出缀锦阁并嘉荫堂等几处大地方来作退居。2、二十八日请皇亲附马王公诸公主郡主王妃国君太君夫人等,二十九日便是阁下都府督镇及诰命等,三十日便是诸官长及诰命并远近亲友及堂客。初一日是贾赦的家宴, 初二日是贾政,初三日是贾珍贾琏,初四日是贾府中合族长幼大小共凑的家宴。 初五日是赖大林之孝等家下管事人等共凑一日。3、自七月上旬,送寿礼者便络绎不绝。礼部奉旨:钦赐金玉如意一柄,彩缎四端,金玉环四个,帑银五百两。元春又命太监送出金寿星一尊,沉香拐一只,伽南珠一串,福寿香一盒,金锭一对,银锭四对,彩缎十二匹,玉杯四只。余者自亲王驸马以及大小文武官员之家凡所来往者,莫不有礼,不能胜记。 堂屋内设下大桌案,铺了红毡,将凡所有精细之物都摆上,请贾母过目。贾母先一二日还高兴过来瞧瞧,后来烦了,也不过目,只说:"叫凤丫头收了,改日闷了再瞧。"
贾母八十大寿:
1、接待宾客的起止时间和地点。
2、宴会时间和参加人员的具体安排。
3、点面结合写送寿礼人之多,礼之繁。面,自七月上旬,送寿礼者便络绎不绝;点,礼部奉旨送的礼,元妃送的礼;面,余者自亲王驸马以及大小文武官员之家凡所来往者,莫不有礼,不能胜记, 堂屋内设下大桌案,铺了红毡,将凡所有精细之物都摆上,请贾母过目;点,贾母先一二日还高兴过来瞧瞧,后来烦了,也不过目,只说:"叫凤丫头收了,改日闷了再瞧。"
至二十八日,两府中俱悬灯结彩,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笙箫鼓乐之音,通衢越巷。宁府中本日只有北静王,南安郡王,永昌驸马,乐善郡王并几个世交公侯应袭,荣府中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妃并几位世交公侯诰命。贾母等皆是按品大妆迎接。大家厮见,先请入大观园内嘉荫堂, 茶毕更衣,方出至荣庆堂上拜寿入席。大家谦逊半日,方才入席。上面两席是南, 北王妃,下面依叙,便是众公侯诰命。左边下手一席,陪客是锦乡侯诰命与临昌伯诰命, 右边下手一席,方是贾母主位。邢夫人王夫人带领尤氏凤姐并族中几个媳妇,两溜雁翅站在贾母身后侍立。林之孝赖大家的带领众媳妇都在竹帘外面侍候上菜上酒, 周瑞家的带领几个丫鬟在围屏后侍候呼唤。凡跟来的人,早又有人别处管待去了。一时台上参了场,台下一色十二个未留发的小厮侍候。须臾,一小厮捧了戏单至阶下, 先递与回事的媳妇。这媳妇接了,才递与林之孝家的,用一小茶盘托上,挨身入帘来递与尤氏的侍妾佩凤。 佩凤接了才奉与尤氏。尤氏托着走至上席,南安太妃谦让了一回,点了一出吉庆戏文,然后又谦让了一回,北静王妃也点了一出。众人又让了一回, 命随便拣好的唱罢了。少时,菜已四献,汤始一道,跟来各家的放了赏。大家便更衣复入园来,另献好茶。
宴会第一日到场人员和宴会具体情况。
南安太妃因问宝玉,贾母笑道:"今日几处庙里念`保安延寿经',他跪经去了。"又问众小姐们,贾母笑道:"他们姊妹们病的病,弱的弱,见人腼腆,所以叫他们给我看屋子去了。有的是小戏子,传了一班在那边厅上,陪着他姨娘家姊妹们也看戏呢。"南安太妃笑道: "既这样,叫人请来。"贾母回头命凤姐儿去把史,薛,林(薛指钗、琴姐妹,作者只写姓不写明,言简意赅,巧得很)带来,"再只叫你三妹妹陪着来罢。 "
这里有点意思:南安太妃问了宝玉之后,又问众小姐们,这“众小姐们”即便不是单指贾府的小姐,也应包括贾府的小姐才对,贾母只叫凤姐把三个亲戚小姐小姐请来,而后加了一句,“再只叫你三妹妹陪着来吧”,“再只叫”三个字意味深长。从上一回开始,贾府的高亲贵客来了,需要姑娘们出场时,一定会有的三个人是黛玉、宝钗、探春,一定没有的人是迎春、惜春。如此看来,以前贾母组织、参与的各项活动,对姑娘们既是熏陶培养又是考察、考核,结果是两位亲戚小姐——宝钗、黛玉——名列前茅,宝琴、湘云、探春也顺利过关,迎春、惜春惨遭淘汰。
凤姐答应了,来至贾母这边,只见他姊妹们正吃果子看戏,宝玉也才从庙里跪经回来。凤姐儿说了话。宝钗姊妹与黛玉探春湘云五人来至园中,大家见了,不过请安问好让坐等事。众人中也有见过的,还有一两家不曾见过的,都齐声夸赞不绝。其中湘云最熟,南安太妃因笑道:"你在这里,听见我来了还不出来,还只等请去。我明儿和你叔叔算帐。"(亲戚小姐之中,只有湘云的亲属现任官员)
因一手拉着探春,一手拉着宝钗,问几岁了,又连声夸赞。因又松了他两个, 又拉着黛玉宝琴,也着实细看,极夸一回。又笑道:"都是好的,你不知叫我夸那一个的是。 "早有人将备用礼物打点出五分来(言外之意备用礼物不知五分):金玉戒指各五个,腕香珠五串。南安太妃笑道:"你们姊妹们别笑话,留着赏丫头们罢。"五人忙拜谢过。北静王妃也有五样礼物,余者不必细说。
吃了茶,园中略逛了一逛,贾母等因又让入席。南安太妃便告辞,说身上不快,"今日若不来,实在使不得,因此恕我竟先要告别了。"贾母等听说,也不便强留,大家又让了一回, 送至园门,坐轿而去。接着北静王妃略坐一坐也就告辞了。余者也有终席的,也有不终席的。贾母劳乏了一日,次日便不会人,一应都是邢夫人王夫人管待。有那些世家子弟拜寿的,只到厅上行礼,贾赦,贾政,贾珍等还礼管待,至宁府坐席。不在话下。
写宴会也是点面结合,七月二十八日宴会是点,其余是面;荣国府是点,宁国府是面;贾母是点,其余人等是面:整体感觉有点冷清,按照贾府的安排,第一天来的是最尊贵的客人,而这一天人来的不多,“ 宁府中本日只有北静王,南安郡王,永昌驸马,乐善郡王并几个世交公侯应袭,荣府中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妃并几位世交公侯诰命 ”,南安太妃和北静王妃还提前退席了。
这几日,尤氏晚间也不回那府里去,白日间待客,晚间在园内李氏房中歇宿。这日晚间伏侍过贾母晚饭后, 贾母因说:"你们也乏了,我也乏了,早些寻一点子吃的歇歇去。 明儿还要起早闹呢。"尤氏答应着退了出来,到凤姐儿房里来吃饭。凤姐儿在楼上看着人收送礼的新围屏,只有平儿在房里与凤姐儿叠衣服。
尤氏因问:"你们奶奶吃了饭了没有?"平儿笑道:"吃饭岂不请奶奶去的。"尤氏笑道:"既这样,我别处找吃的去。饿的我受不得了。"说着,就走。平儿忙笑道:"奶奶请回来。这里有点心,且点补一点儿, 回来再吃饭。"尤氏笑道:"你们忙的这样,我园里和他姊妹们闹去。"一面说,一面就走。平儿留不住,只得罢了。
贾府里的人说话,如果是笑着说的,一般都是语气比较重的话,那笑是为了稀释、缓和而配备的,平儿没有正面回答尤氏的提问,而是近似于反诘或反唇相讥。尤氏马上笑着回复,边说边走,片刻不停。平儿自觉语失,赶紧秒补,尤氏不配合,笑着拒绝了,仍然是边说边走,片刻不停。
经过王熙凤大闹宁国府和尤二姐自杀事件,王熙凤和尤氏之间不仅仅是以前妯娌之间的小别扭、小摩擦、小倾轧的矛盾了。
且说尤氏一径来至园中, 只见园中正门与各处角门仍未关,犹吊着各色彩灯,因回头命小丫头叫该班的女人。那丫鬟走入班房中,竟没一个人影,回来回了尤氏。
正常情况是,天色将晚,关着门,有人值班,以防有人有事叫门;现在是开着门、无人值班,内外人员自由出入: 这既是嫌隙人有心生嫌隙、鸳鸯女无意遇鸳鸯的起点,也是贾母整肃大观园、王夫人抄检大观园的诱因。
尤氏便命传管家的女人。 这丫头应了便出去,到二门外鹿顶内,乃是管事的女人议事取齐之所。到了这里,只有两个婆子分菜果呢。因问:"那一位奶奶在这里?东府奶奶立等一位奶奶,有话吩咐。"这两个婆子只顾分菜果,又听见是东府里的奶奶,不大在心上,因就回说: "管家奶奶们才散了。"小丫头道:"散了,你们家里传他去。"婆子道:"我们只管看屋子,不管传人。姑娘要传人再派传人的去。"小丫头听了道:"嗳呀,嗳呀,这可反了! 怎么你们不传去?你哄那新来了的,怎么哄起我来了!素日你们不传谁传去!这会子打听了梯己信儿, 或是赏了那位管家奶奶的东西,你们争着狗颠儿似的传去的,不知谁是谁呢。 琏二奶奶要传,你们可也这么回?"
无论宁府还是荣府,都不缺少嘴茬子厉害的小丫头子。
1、荣府怡红院里的芳官,回击骂自己是奴才的赵姨娘,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
2、荣府迎春屋里的莲花,骂厨娘柳嫂子,又不是你下的鸡蛋,为什么不给我们吃?
3、尤氏的贴身小丫鬟,“这会子打听了梯己信儿, 或是赏了那位管家奶奶的东西你们争着狗颠儿似的传去的,不知谁是谁呢”,狗颠儿一词形象生动,感情色彩鲜明。
这两个婆子一则吃了酒,二则被这丫头揭挑着弊病, 便羞激怒了,因回口道:"扯你的臊!我们的事,传不传不与你相干!你不用揭挑我们,你想想,你那老子娘在那边管家爷们跟前比我们还更会溜呢。什么`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的事,各家门,另家户(这话贾蓉背地里也说过),你有本事,排场你们那边人去。我们这边, 你们还早些呢!"丫头听了,气白了脸,因说道:"好,好,这话说的好!"一面转身进来回话。尤氏已早入园来,因遇见了袭人,宝琴,湘云三人同着地藏庵的两个姑子正说故事顽笑,尤氏因说饿了,先到怡红院,袭人装了几样荤素点心出来与尤氏吃。两个姑子, 宝琴,湘云等都吃茶,仍说故事。那小丫头子一径找了来,气狠狠的把方才的话都说了出来。 尤氏听了,冷笑道:"这是两个什么人?"两个姑子并宝琴湘云等听了,生怕尤氏生气,忙劝说:"没有的事,必是这一个听错了。"两个姑子笑推这丫头道:"你这孩子好性气, 那糊涂老嬷嬷们的话,你也不该来回才是。咱们奶奶万金之躯,劳乏了几日,黄汤辣水没吃,咱们哄他欢喜一会还不得一半儿,说这些话做什么。"袭人也忙笑拉出他去,说:"好妹子,你且出去歇歇,我打发人叫他们去。"尤氏道:"你不要叫人,你去就叫这两个婆子来, 到那边把他们家的凤儿叫来。"袭人笑道:"我请去。"尤氏道:"偏不要你去。 "两个姑子忙立起身来,笑道:"奶奶素日宽洪大量,今日老祖宗千秋,奶奶生气,岂不惹人谈论。"宝琴湘云二人也都笑劝。尤氏道:"不为老太太的千秋,我断不依。且放着就是了。"
说话之间, 袭人早又遣了一个丫头去到园门外找人,可巧遇见周瑞家的,这小丫头子就把这话告诉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虽不管事,因他素日仗着是王夫人的陪房,原有些体面,心性乖滑,专管各处献勤讨好,所以各处房里的主人都喜欢他。他今日听了这话, 忙的便跑入怡红院来,一面飞走,一面口内说:"气坏了奶奶了,可了不得!我们家里, 如今惯的太不堪了。偏生我不在跟前,若在跟前,且打给他们几个耳刮子,再等过了这几日算帐(身份、地位有点争议的人一般都是这样通过虚构、假设精彩情节来凸显自己的)。
周瑞家的是以荣国府主事人员的身份来安慰尤氏的。
"尤氏见了他,也便笑道:"周姐姐你来,有个理你说说。这早晚门还大开着, 明灯蜡烛,出入的人又杂,倘有不防的事,如何使得?因此叫该班的人吹灯关门。 谁知一个人芽儿也没有。"周瑞家的道:"这还了得!前儿二奶奶还吩咐了他们,说这几日事多人杂,一晚就关门吹灯,不是园里人不许放进去。今儿就没了人。这事过了这几日, 必要打几个才好。"尤氏又说小丫头子的话。周瑞家的道:"奶奶不要生气,等过了事,我告诉管事的打他个臭死。只问他们,谁叫他们说这`各家门各家户'的话!我已经叫他们吹了灯, 关上正门和角门子。"正乱着,只见凤姐儿打发人来请吃饭。尤氏道:"我也不饿了,才吃了几个饽饽,请你奶奶自吃罢。"
一时周瑞家的得便出去,便把方才的事回了凤姐,又说:"这两个婆婆就是管家奶奶,时常我们和他说话,都似狠虫一般。奶奶若不戒饬,大奶奶脸上过不去。"凤姐道:"既这么着,记上两个人的名字,等过了这几日,捆了送到那府里凭大嫂子开发,或是打几下子,或是开恩饶了他们,随他去就是了,什么大事。"周瑞家的听了,巴不得一声儿, 素日因与这几个人不睦,出来了便命一个小厮到林之孝家传凤姐的话,立刻叫林之孝家的进来见大奶奶,一面又传人立刻捆起这两个婆子来,交到马圈里派人看守。
1、尤氏说,不为老太太的千秋,我断不依。且放着就是了。——尤氏的意思是,因为是老太太的千秋,我现下不追究,过后再说。
2、凤姐说,记上两个人的名字,等过了这几日,捆了送到那府里凭大嫂子开发。
3、周瑞家的雷厉风行,从凤姐屋里出来便命一个小厮到林之孝家传凤姐的话(拉大旗作虎皮、假传圣旨),立刻叫林之孝家的进来见大奶奶(指尤氏),一面又传人立刻捆起这两个婆子来,交到马圈里派人看守。
尤氏宽宏大量;凤姐见多识广、举重若轻,有大将军的风度;周瑞家的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儿,爱显摆、爱自我标榜,挟私报复,假传圣旨,擅作威褔。
林之孝家的不知有什么事,此时已经点灯,忙坐车进来,先见凤姐(因为林之孝家的是荣国府的仆人、凤姐的手下)。至二门上传进话去, 丫头们出来说:"奶奶才歇了。大奶奶(指尤氏)在园里,叫大娘见了大奶奶就是了。"林之孝家的只得进园来到稻香村,丫鬟们回进去,尤氏听了反过意不去,忙唤进他来,因笑向他道:"我不过为找人找不着因问你,你既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谁又把你叫进来,倒要你白跑一遭。不大的事,已经撒开手了。"林之孝家的也笑道:"二奶奶打发人传我,说奶奶有话吩咐。"尤氏笑道:"这是那里的话,只当你没去,白问你。这是谁又多事告诉了凤丫头,大约周姐姐说的。家去歇着罢,没有什么大事。"李纨又要说原故,尤氏反拦住了。林之孝家的见如此,只得便回身出园去。可巧遇见赵姨娘,姨娘因笑道:"嗳哟哟,我的嫂子!这会子还不家去歇歇,还跑些什么?"林之孝家的便笑说何曾不家去的,如此这般进来了。 又是个齐头故事。赵姨娘原是好察听这些事的,且素日又与管事的女人们扳厚,互相连络,好作首尾(这就是传说中的往下流子钻,不好好习学着端庄大气做主子,偏和管事的婆子们瞎勾连)。方才之事,已竟闻得八九,听林之孝家的如此说,便恁般如此告诉了林之孝家的一遍,林之孝家的听了,笑道:"原来是这事,也值一个屁!开恩呢,就不理论,心窄些儿,也不过打几下子就完了。"赵姨娘道:"我的嫂子,事虽不大,可见他们(凤姐、周瑞家的)太张狂了些。巴巴的传进你来,明明戏弄你,顽算你(挑拨)。快歇歇去,明儿还有事呢,也不留你吃茶去。"(赵姨娘挑拨、买好,全挂子本事,一瞄到机会,便像孟良耍那三斧子一样施展出来,一般人还真难于招架,多半要着了她的道儿)
说毕,林之孝家的出来,到了侧门前,就有方才两个婆子的女儿上来哭着求情。林之孝家的笑道:"你这孩子好糊涂,谁叫你娘吃酒混说了,惹出事来,连我也不知道。二奶奶打发人捆他, 连我还有不是呢。我替谁讨请去。"这两个小丫头子才七八岁,原不识事, 只管哭啼求告。缠的林之孝家的没法,因说道:"糊涂东西!你放着门路不去,却缠我来。 你姐姐现给了那边太太作陪房费大娘的儿子,你走过去告诉你姐姐,叫亲家娘(指费大娘)和太太一说, 什么完不了的事!"一语提醒了一个,那一个还求。林之孝家的啐道:"糊涂攮的! 他过去一说,自然都完了。没有个单放了他妈,又只打你妈的理。"说毕,上车去了。
林之孝家的是凤姐的手下,那两个婆子是林之孝婆娘的手下,那两个婆子犯了错,林之孝家的也有间接责任,她若再去求凤姐,岂不是自寻枪口?被那两个小姑娘缠的没法,便把她们支到了费婆子和邢夫人那里。
这个细节真是精彩,两个女孩子,年龄小,不省事,只知道实实在在地哭求、缠磨,一个被只给光明大道了,另一个接着哭求、缠磨,谁敢说小孩子办不成事?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不伶牙俐齿、玲珑剔透也难。
这一个小丫头果然过来告诉了他姐姐,和费婆子说了。这费婆子原是邢夫人的陪房,起先也曾兴过时,只因贾母近来不大作兴邢夫人,所以连这边的人也减了威势。凡贾政这边有些体面的人,那边各各皆虎视耽耽。这费婆子常倚老卖老,仗着邢夫人,常吃些酒,嘴里胡骂乱怨的出气。如今贾母庆寿这样大事,干看着人家逞才卖技办事,呼幺喝六弄手脚,心中早已不自在,指鸡骂狗,闲言闲语的乱闹。这边的人也不和他较量。如今听了周瑞家的捆了他亲家(周瑞家的是王夫人陪房,费婆子是邢夫人陪房,王夫人在贾母跟前得宠,周瑞家的也跟着人气高涨,作为同等身份的人,费婆子看着周瑞家的就来气。),越发火上浇油,仗着酒兴,指着隔断的墙大骂了一阵,便走上来求邢夫人,说他亲家并没什么不是,"不过和那府里的大奶奶的小丫头白斗了两句话, 周瑞家的便调唆了咱家二奶奶捆到马圈里,等过了这两日还要打。求太太----我那亲家娘也是七八十岁的老婆子----和二奶奶说声, 饶他这一次罢。"
很明显,费婆子针对的是周瑞家的,并不是针对凤姐。
邢夫人自为要鸳鸯之后讨了没意思, 后来见贾母越发冷淡了他,凤姐的体面反胜自己,且前日南安太妃来了,要见他姊妹,贾母又只令探春出来,迎春竟似有如无,自己心内早已怨忿不乐,只是使不出来。又值这一干小人在侧,他们心内嫉妒挟怨之事不敢施展,便背地里造言生事,调拨主人。先不过是告那边的奴才,后来渐次告到凤姐"只哄着老太太喜欢了他好就中作威作福, 辖治着琏二爷,调唆二太太,把这边的正经太太倒不放在心上。"后来又告到王夫人,说:"老太太不喜欢太太,都是二太太和琏二奶奶调唆的。 "邢夫人纵是铁心铜胆的人,妇女家终不免生些嫌隙之心,近日因此着实恶绝凤姐。今听了如此一篇话,也不说长短。
邢夫人嫉妒凤姐,因为在贾母面前凤姐的体面反胜自己;对贾母也有不满,因为南安太妃说明了要见众姑娘,贾母令史、薛、林都出来相见,贾府小姐却只令三小姐探春出来,惜春年龄小,情有可原,身为二小姐的迎春却也被忽略;另外还有小人们逐渐升级的诬告,先告奴才、再告凤姐,再告王夫人和凤姐:邢夫人不敢惹贾母,也找不到王夫人的茬,因为王夫人话很少,也极少直接处理事情,她就敢惹王熙凤,因为王熙凤是她儿媳妇。
至次日一早,见过贾母,众族人都到齐,坐席开戏。贾母高兴, 又见今日无远亲,都是自己族中子侄辈,只便衣常妆出来,堂上受礼。当中独设一榻,引枕靠背脚踏俱全,自己歪在榻上。榻之前后左右,皆是一色的小矮凳,宝钗,宝琴, 黛玉,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姊妹等围绕。因贾㻞之母也带了女儿喜鸾,贾琼之母也带了女儿四姐儿, 还有几房的孙女儿,大小共有二十来个。贾母独见喜鸾和四姐儿生得又好,说话行事与众不同,心中喜欢,便命他两个也过来榻前同坐。宝玉却在榻上脚下与贾母捶腿。 首席便是薛姨妈,下边两溜皆顺着房头辈数下去。帘外两廊都是族中男客, 也依次而坐。先是那女客一起一起行礼,后方是男客行礼。贾母歪在榻上,只命人说"免了罢",早已都行完了。然后赖大等带领众人,从仪门直跪至大厅上,磕头礼毕,又是众家下媳妇,然后各房的丫鬟,足闹了两三顿饭时。然后又抬了许多雀笼来, 在当院中放了生(这是行善积德以求长寿之举)。贾赦等焚过了天地寿星纸,方开戏饮酒。直到歇了中台,贾母方进来歇息, 命他们取便,因命凤姐儿留下喜鸾四姐儿顽两日再去。凤姐儿出来便和他母亲说,他两个母亲素日都承凤姐的照顾,也巴不得一声儿。他两个也愿意在园内顽耍,至晚便不回家了。
贾母作为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为什么要等族人和仆人都行过礼之后才进来休息?不能减免些吗?不能。在族人行礼时,贾母命人说"免了罢",那是众人早已都行完了之后说的,可知老太太只是客套一下,并不是真心想免。男、女仆人行礼足闹了两三顿饭的时间,贾母一直歪在榻上坚持接受朝拜,应该说,她比众人都辛苦,她也最有理由和权力不这么辛苦。她之所以这样,是为了为众人树立遵规守礼的榜样。
邢夫人直至晚间散时,当着许多人陪笑和凤姐求情说:"我听见昨儿晚上二奶奶生气, 打发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老婆子,可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论理我不该讨情,我想老太太好日子,发狠的还舍钱舍米,周贫济老,咱们家先倒折磨起人家来了。不看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竟放了他们罢。"说毕,上车去了。
邢夫人是怎样攻击王熙凤的?
1、当着许多人进行,让凤姐难堪、下不了台,让众人给凤姐传播恶名。
2、陪笑向凤姐求情,呼凤姐为二奶奶:用自己身为婆婆的卑微来突显凤姐作为儿媳的跋扈、目无尊长。
3、将费婆子所说的周瑞家的挑唆凤姐如何如何改编为凤姐生气、打发周管家的娘子如何如何;将费婆子所说的“那两个婆子和那府里的大奶奶的小丫头白斗了两句话”改编为“也不知犯了什么罪”:在众人面前刻画了凤姐滥施淫威的形象。
4、论理我不该讨情,不看我的脸:用自己身为婆婆的卑微来突显凤姐作为儿媳的跋扈、目无尊长。
5、“老太太好日子,发狠的还舍钱舍米,周贫济老,咱们家先倒折磨起人家来了”,“权且看老太太,竟放了他们罢”:攻击凤姐作为管家娘子不明事理、不会办事、不施仁义,让凤姐在手下面前威信扫地、颜面扫地。
6、说毕,上车去了:不容凤姐辩解、解释,给凤姐泼完脏水、扣完帽子,转身走了——你不是能说么会说么,我不给你说话的机会。
邢夫人这是由来已久、蓄谋已久,出奇制胜,一拳击倒对方,不等对方站起来,她鸣金收兵了。
凤姐听了这话,又当着许多人,又羞又气,一时抓寻不着头脑,憋得脸紫涨,回头向赖大家的等笑道:"这是那里的话。 昨儿因为这里的人得罪了那府里的大嫂子,我怕大嫂子多心,所以尽让他发放, 并不为得罪了我。这又是谁的耳报神这么快。"王夫人因问为什么事,凤姐儿笑将昨日的事说了。尤氏也笑道:"连我并不知道。你原也太多事了。"凤姐儿道:"我为你脸上过不去,所以等你开发,不过是个礼。就如我在你那里有人得罪了我,你自然送了来尽我。凭他是什么好奴才,到底错不过这个礼去。这又不知谁过去没的献勤儿,这也当一件事情去说。"王夫人道:"你太太说的是。就是珍哥儿媳妇也不是外人,也不用这些虚礼。老太太的千秋要紧,放了他们为是。"说着,回头便命人去放了那两个婆子。凤姐由不得越想越气越愧,不觉的灰心转悲,滚下泪来。
王熙凤为什么灰心转悲,滚下泪来?
1、邢夫人的突然袭击
2、尤氏为表明自己没那么多事,不仅不领凤姐替自己做主的情,反说凤姐多事。
3、凤姐替自己辩解,不是我多事,“就如我在你那里有人得罪了我,你自然送了来尽我”,是这么个礼,我维护的是礼数。
4、王夫人给了王熙凤全方位打击:1)肯定邢夫人所说,“老太太的千秋要紧,放了他们为是”——好像王熙凤连老太太千秋要紧都不知道似的。“2)珍哥儿媳妇也不是外人,也不用这些虚礼”——否定了凤姐关于维护礼数的辩解,说凤姐和尤氏之间讲究礼数是外道是讲虚礼。3)说着,回头便命人去放了那两个婆子——用行动当即、现场否定了王熙凤,王夫人是今天晚上即邢夫人、尤氏之后第三个让王熙凤在众人面前威信扫地的人,而且是终局性的,凤姐再无翻案可能。
其实,这也不能过多批评王夫人,因为她就是这种说话顾此失彼的颟顸人,那次过元宵节,贾母问怎么没见袭人,王夫人说,袭人因母亲去世守孝呢,贾母马上否定她,和主子还谈什么孝不孝的问题,这样下去都把下人们惯坏了,还是凤姐出来给王夫人打了圆场,说袭人牢靠,照看灯烛、给宝玉准备睡觉的被褥之类、顺便又全了袭人的孝,三全其美。
王熙凤没招谁没惹谁没说错话办错事,忽被众人围攻一番,还有口莫辩有冤难诉,并且是永远不能翻案了。
因赌气回房哭泣,又不使人知觉。 偏是贾母打发了琥珀来叫立等说话。琥珀见了,诧异道:"好好的,这是什么原故?那里立等你呢。"凤姐听了,忙擦干了泪,洗面另施了脂粉,方同琥珀过来。
贾母因问道: "前儿这些人家送礼来的共有几家有围屏?"凤姐儿道:"共有十六家有围屏,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的炕屏。内中只有江南甄家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一面是泥金`百寿图'的,是头等的。还有粤海将军邬家一架玻璃的还罢了。"贾母道:"既这样,这两架别动,好生搁着,我要送人的。"凤姐儿答应了。鸳鸯忽过来向凤姐儿面上只管瞧, 引的贾母问说:"你不认得他?只管瞧什么。"鸳鸯笑道:"怎么他的眼肿肿的,所以我诧异,只管看。"贾母听说,便叫进前来,也觑着眼看。凤姐笑道:"才觉的一阵痒痒,揉肿了些。"鸳鸯笑道:"别又是受了谁的气了不成?"凤姐道:"谁敢给我气受,便受了气,老太太好日子,我也不敢哭的。"贾母道:"正是呢。我正要吃晚饭,你在这里打发我吃, 剩下的你就和珍儿媳妇吃了。你两个在这里帮着两个师傅替我拣佛豆儿,你们也积积寿,前儿你姊妹们和宝玉都拣了,如今也叫你们拣拣,别说我偏心。"说话时,先摆上一桌素的来。 两个姑子吃了,然后才摆上荤的,贾母吃毕,抬出外间。尤氏凤姐儿二人正吃, 贾母又叫把喜鸾四姐儿二人也叫来,跟他二人吃毕,洗了手,点上香,捧过一升豆子来。两个姑子先念了佛偈,然后一个一个的拣在一个簸箩内,每拣一个,念一声佛。 明日煮熟了,令人在十字街结寿缘。贾母歪着听两个姑子又说些佛家的因果善事。鸳鸯早已听见琥珀说凤姐哭之事,又和平儿前打听得原故。晚间人散时,便回说:"二奶奶还是哭的, 那边大太太当着人给二奶奶没脸。"贾母因问为什么原故,鸳鸯便将原故说了。贾母道:"这才是凤丫头知礼处,难道为我的生日由着奴才们把一族中的主子都得罪了也不管罢(王夫人拿什么和贾母比?)。这是太太素日没好气,不敢发作,所以今儿拿着这个作法子,明是当着众人给凤儿没脸罢了(一语中的)。"正说着,只见宝琴等进来,也就不说了。贾母因问:"你在那里来。 "宝琴道:"在园里林姐姐屋里大家说话的。"贾母忽想起一事来,忙唤一个老婆子来,吩咐他:"到园里各处女人们跟前嘱咐嘱咐,留下的喜姐儿和四姐儿虽然穷,也和家里的姑娘们是一样,大家照看经心些。我知道咱们家的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富贵心, 两只体面眼',未必把他两个放在眼里。有人小看了他们,我听见可不依(这话紧承上文尤氏被慢待而来)。"婆子应了方要走时,鸳鸯道:"我说去罢。他们那里听他的话。"说着,便一径往园子来。
先到稻香村中,李纨与尤氏都不在这里。问丫鬟们,说"都在三姑娘那里呢。"鸳鸯回身又来至晓翠堂, 果见那园中人都在那里说笑。见他来了,都笑说:"你这会子又跑来做什么?"又让他坐。鸳鸯笑道:"不许我也逛逛么?"于是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李纨忙起身听了,就叫人把各处的头儿唤了一个来。令他们传与诸人知道。不在话下。
贾母让园里各处女人们照看经心、喜姐儿和四姐儿,鸳鸯要传达贾母的命令必须要进大观园,也必须要找大观园的负责人李纨,李纨在探春那,鸳鸯便找来了,恰好尤氏和众姐妹、宝玉也在,于是便有了鸳鸯当着众园民给凤姐的辩白演讲。
这里尤氏笑道:"老太太也太想的到,实在我们年轻力壮的人捆上十个也赶不上。"李纨道:"凤丫头仗着鬼聪明儿,还离脚踪儿不远。咱们是不能的了。"鸳鸯道:"罢哟,还提凤丫头虎丫头呢,他也可怜见儿的。虽然这几年没有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有个错缝儿,暗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总而言之,为人是难作的:若太老实了没有个机变,公婆又嫌太老实了, 家里人也不怕,若有些机变,未免又治一经损一经。如今咱们家里更好,新出来的这些底下奴字号的奶奶们,一个个心满意足,都不知要怎么样才好,少有不得意,不是背地里咬舌根,就是挑三窝四的。我怕老太太生气,一点儿也不肯说。不然我告诉出来,大家别过太平日子。这不是我当着三姑娘说,老太太偏疼宝玉,有人背地里怨言还罢了,算是偏心。如今老太太偏疼你,我听着也是不好。这可笑不可笑?"
尤氏夸老太太想的周到,李纨说凤姐的聪明离贾母不远,鸳鸯就着李纨的话头给凤姐辩解一番,她不能明说邢夫人的不是,她说奴字号的奶奶们背地里咬舌根、挑三窝四,暗指邢夫人受了下人挑唆今日欺负、委屈了凤姐。不只凤姐遭人嫉恨,连探春被贾母疼也有人说闲话。
探春笑道:"糊涂人多, 那里较量得许多。我说倒不如小人家人少,虽然寒素些,倒是欢天喜地,大家快乐。我们这样人家人多,外头看着我们不知千金万金小姐,何等快乐,殊不知我们这里说不出来的烦难, 更利害(探春是庶出,又是管家人,她的体验当然比别人深刻、丰富)。"宝玉道:"谁都象三妹妹好多心。事事我常劝你,总别听那些俗语,想那俗事,只管安富尊荣才是。比不得我们没这清福,该应浊闹的(宝玉的话准确地概括了:探春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自己是不问世事的清净须眉)。"尤氏道:"谁都象你,真是一心无挂碍,只知道和姊妹们顽笑,饿了吃,困了睡,再过几年,不过还是这样,一点后事也不虑。"宝玉笑道:"我能够和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 什么后事不后事(宝玉没有理想,是个于国于家无望的纨绔膏粱)。"李纨等都笑道:"这可又是胡说。就算你是个没出息的,终老在这里,难道他姊妹们都不出门的?"尤氏笑道:"怨不得人都说他是假长了一个胎子,究竟是个又傻又呆的。 "宝玉笑道:"人事莫定,知道谁死谁活。倘或我在今日明日,今年明年死了, 也算是遂心一辈子了。"众人不等说完,便说:"可是又疯了,别和他说话才好。若和他说话,不是呆话就是疯话。"喜鸾因笑道:"二哥哥,你别这样说,等这里姐姐们果然都出了阁, 横竖老太太,太太也寂寞,我来和你作伴儿。"李纨尤氏等都笑道:"姑娘也别说呆话, 难道你是不出门的?这话哄谁。"说的喜鸾低了头。当下已是起更时分,大家各自归房安歇,众人都且不提。
老天终是有眼的,正义可以迟到,但不会缺席。王熙凤这桩冤假错案在终局之后终于在小范围内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判,这要感谢两个人,一个是深明大义、心明眼亮的贾母,她指出了邢夫人的阴谋诡计;一个是仗义执言、深明事理的好姐妹鸳鸯,她指出来邢夫人所为何自——因为费婆子和其他下人的挑唆。——你的委屈和不容易总会有人知道。
总结: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1、嫌隙人指邢夫人,种种原因她早对王熙凤心怀怨恨,在贾母八十大寿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当众给王熙凤一个大没脸。后来的尤氏、王夫人、贾母、鸳鸯都是这件事的余绪。
2、事情的来龙去脉:周瑞家的想借尤氏被慢待这件打击异己、突显自己在荣国府的重要地位,于是便矫凤姐之旨关押了那两个肇事的婆子,后被林之孝的媳妇间接引到了邢夫人的陪房费婆子那里,费婆子为打击和自己身份相同却人五人六的周瑞的婆娘,便将此事改编一番之后告诉给了邢夫人,此事又被邢夫人一番改编之后变成了打击王熙凤的利器。这里面有五对矛盾,周瑞家的和那两个老婆子的矛盾,费婆子和周瑞家的之间的矛盾,贾赦院的仆人和贾政院仆人的矛盾,邢夫人和王熙凤的矛盾,王熙凤和尤氏之间的矛盾;一件小事在几对矛盾之间几经辗转、几经改编,最后由邢夫人将炭篓子戴在王熙凤的头上,其他人有推波助澜的,有平反昭雪了。
且说鸳鸯一径回来, 刚至园门前,只见角门虚掩,犹未上闩(照应尤氏事件,还在写大观园的治安隐患)。此时园内无人来往,只有该班的房内灯光掩映,微月半天。鸳鸯又不曾有个作伴的,也不曾提灯笼,独自一个,脚步又轻,所以该班的人皆不理会(治安隐患:鸳鸯若是坏人怎么办?同时为下文发生的故事提供依据)。偏生又要小解,因下了甬路,寻微草处,行至一湖山石后大桂树阴(鸳鸯需要背人的地方小解)下来。 刚转过石后,只听一阵衣衫响,吓了一惊不小。定睛一看,只见是两个人在那里(那两个人需要背人的地方做背人的事),见他来了,便想往石后树丛藏躲。鸳鸯眼尖,趁月色见准一个穿红裙子梳鬅头高大丰壮身材的,是迎春房里的司棋。鸳鸯只当他和别的女孩子也在此方便, 见自己来了,故意藏躲恐吓着耍,因便笑叫道:"司棋你不快出来,吓着我,我就喊起来当贼拿了。 这么大丫头了,没个黑家白日的只是顽不够。"这本是鸳鸯的戏语,叫他出来。 谁知他贼人胆虚,只当鸳鸯已看见他的首尾了,生恐叫喊起来使众人知觉更不好,且素日鸳鸯又和自己亲厚不比别人,便从树后跑出来,一把拉住鸳鸯,便双膝跪下,只说:"好姐姐,千万别嚷!"鸳鸯反不知因何,忙拉他起来,笑问道:"这是怎么说?"司棋满脸红胀,又流下泪来。鸳鸯再一回想,那一个人影恍惚象个小厮,心下便猜疑了八九,自己反羞的面红耳赤,又怕起来。因定了一会,忙悄问:"那个是谁?"司棋复跪下道:"是我姑舅兄弟。"鸳鸯啐了一口,道:"要死,要死。"司棋又回头悄道:"你不用藏着, 姐姐已看见了,快出来磕头。"那小厮听了,只得也从树后爬出来,磕头如捣蒜。鸳鸯忙要回身,司棋拉住苦求,哭道:"我们的性命,都在姐姐身上,只求姐姐超生要紧!"鸳鸯道:"你放心,我横竖不告诉一个人就是了。"一语未了,只听角门上有人说道:"金姑娘已出去了,角门上锁罢。"鸳鸯正被司棋拉住,不得脱身,听见如此说,便接声道:"我在这里有事,且略住手,我出来了。"司棋听了,只得松手让他去了----
总结:这回书名为“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鸳鸯女无意遇鸳鸯 ”,其实只写完了一件事情“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 “ 鸳鸯女无意遇鸳鸯 ”只开了头。因为“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和贾母的八十大寿密切相关,作者又用了大量笔墨写贾母的八十大寿,锣鼓喧天,张灯结彩,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大排宴席数日,繁华的背后藏着衰败和危机:重要的客人来的不多,还有人提前离席,越高层的人对权势的消长信息越灵通,上等的礼物不多,荣国府内部矛盾重重,下人们不服管束,致使大观园内存在治安隐患:以上这些内容既是为本回内容做铺垫,又是为后面的内容伏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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