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

红玫瑰

01.

小城沐浴在漫天的细密雨滴里，夜，湿漉漉的，红楼巷的尽头还有一片柔和的光亮。

这片柔和源自“木子的鲜花小店”。

老板坐在鲜花海洋包围的藤椅里，眯起眼睛，手中端着一杯咖啡。鲜花的清香和咖啡的浓香氤氲在空气里，醉了他的心神。

吱呀……鲜花小店的木门被推开了。

“欢迎……”

“欢迎……光临……”老板端着咖啡站起身。

来的人怪怪的。

她凌乱着头发，白皙的脸颊透着一抹红。她身穿一件合身的白色连衣裙，裙摆处晕染着一片红色，在柔和的光线下，乍一看，像是一朵盛开的红玫瑰。这朵“红玫瑰”的样子太过耀眼，让鲜花小店摆放的其他玫瑰顿时失了颜色。

她赤着脚，左手拎着浅粉色的高跟鞋。

她最终走近了老板。

“老板，这里有什么吃的？”她随意地说。

“你好，这里不是餐厅，这里是鲜花小店。”老板局促地揉捏起手掌。

老板终于在花香和咖啡香的空气里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鲜花小店？对不起……对不起……”她抬起手背，在嘴唇上随意地一抹。

精致的唇红顷刻间被她抹散，一条条，一片片，缠绕交织在她的脸颊。

02.

“对不起……老板。”她身子一旋，胳膊摆出去，所到之处，玫瑰花瓣簌簌落地。

她坐在地板上，将头埋进膝盖。

老板向前一步，伸出的手停滞在空气里。

因为她突然抬起头，眼泪无声的汹涌而落。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和我分开？为什么？从前他宠我，爱我，我沉溺在他的爱里，可为什么要和我说分手？为什么？老板你说为什么？没有他，我要怎么办？老板你说怎么办？”她语无伦次，却也哭出了声音。

老板大概了解，她是失恋了。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最后还是将头重新埋进膝盖。

片刻之后，她又重新抬起头说:“老板，这些花我会赔给你的。”

老板笑了。他在她身边蹲下来，指指她的手指上的一抹猩红色。

“你的手指扎到了，来鲜花小店的顾客的手经常受伤，所以我总是备着这个。”老板一边碎碎念，一边在口袋里取出一个创可贴递给她。

“对不起，老板。我喝多了。”她花着一张脸，像满脸油腻的猫咪。

“哎……先把鞋子穿好，然后……然后我打车送你回家。”老板先是犹豫片刻，然后再将她扶起。

细雨停歇了，出租车闪烁着尾灯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老板低头，转身，返回鲜花小店。

屋内的灯依旧亮着，老板弯下腰清理玫瑰花的“落雨”。是什么反射出一道光亮，老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串精致的手链。

这，这一定是她的。

屋内的灯熄了。

红楼巷尾一片墨黑色，也不尽是，因为还有微弱的路灯光亮，路灯下，一只流浪猫一闪而过。

03.

又是一个沉默的夜晚。老板背对屋门整理打理着鲜花。

吱呀……木门开了。

“欢迎光临。”老板缓缓转身。

她靠门站着，微笑着，却又局促不安地摆弄着衣角。

“是你。”老板淡然一笑。

“是……是……”她眨眨眼。

“老板，谢谢你。”她伸出纤细如葱白的手指晃动一下。

创可贴不见了。

“老板……我是来买玫瑰的，是买给自己的。你就挑一朵最最红艳的玫瑰给我。”她凑近玫瑰花，吸动鼻翼。

玫瑰的红映衬在她的脸上，妩媚动人。

“好……稍等。”老板又是犹豫在玫瑰的海洋里。

“老板，你选好了吗？”她抿着嘴，像是等不及了。

老板突然飞快的选出一朵，迅速地包装好，递在她眼前。

她也飞快的在钱包里夹出纸币。

老板转身找钱。

吱呀……木门开了。她消失在了门口。

“喂！还没找你零钱。”老板飞快的在木门后探出半个身子。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的……手链。”老板见她的身影稍稍有些模糊了，在嘴里碎碎地念着。

碎碎念着的声音很小。

“嘿！我的名字叫林玫，玫瑰的玫！”她飞快地转身向鲜花小店的门口喊，又飞快地消失了。

寂静的巷子，寂静的夜，林玫两个字眼穿过空气的阻隔，穿过耳膜，最终回响在老板的心底。

04.

林玫。

自从那夜以后，我再也找不到理由光顾鲜花小店了。

那夜的酒让我醉了，酒渍染红了裙摆，我的心也湿漉漉的。我一不小心闯进鲜花的世界，弄伤了手，却没有弄伤了心。我不知道老板的名字，但我知道他一定是温暖的人。

木子。

她没有再来鲜花小店。

我在一张纸上画下记忆中她最美的样子。我开始想用玫瑰花代替她的脸，可又想算了，不一定有人懂，况且那玫瑰的红怎么也红不过那夜她的那张脸。我将画锁进抽屉里，锁进心里。

05.

“木子的鲜花小店今日休息一天。”

“欢迎光临木子的鲜花小店。”

夜晚在交叠重复着，巷尾的光忽而明亮继而黯淡。

七天了。

老板依旧默不作声的打理鲜花。

吱呀……木门开了。一个老太太探进头来。

“哎呀，木子，忙着呐？”我给你说件喜事儿。老太太满脸喜庆。

“额……刘大妈，您说您说有什么高兴事儿？”木子饶有兴趣的问。

“这不是我一个朋友让我帮忙给他的女儿介绍男朋友嘛，我首先想到了你，你年龄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了吧。千万别拒绝，不然大妈心里不是滋味。就这个周六见一面，看看如何。”刘大妈紧紧皱着眉。

“那……那……好吧。”木子傻傻地笑了。

06.

周六的午后，约见地址在“旋律时光”咖啡馆。

木子西装革履，精神奕奕。

他接到短信 : 我已经到了，穿白色裙子的就是我。

木子环顾咖啡馆，只有一位穿裙子的女孩，而且背对他。

“你…好！”木子揉揉被窗外的光照花了的眼睛，然后落座。

“你……你好！”女孩瞪圆了双眼。

“是你！林玫！”木子紧张的握起拳，又缓缓松开，又握起。

“是你！老板！”林玫惊呼。

两个人对视着，微笑着，沉默了好久。

“我叫木子，29岁。”木子率先打破沉默。

“我叫林玫，27岁。”林玫落落大方。

“哈哈哈哈哈……”两个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07.

夜晚红楼巷尾的灯很早就会熄灭了。或者说这片灯光也不必再等待着什么。

林玫钟爱玫瑰。

木子便每天选出一朵插进水瓶里。

林玫钟爱木子。

木子便选她做了老板娘。

“木子的鲜花小店”不再是以前的样子。

哪里不一样呢？

你看，夜晚里，一束灯光打在广告牌上。上面的字清晰而温暖。

“木子的鲜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