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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她说自己一生都在追求梦中的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
为了梦中的
橄榄树
这是三毛在自己创作的《橄榄树》歌词中写的。
梦中的橄榄树到底是什么?
有人说这是因为三毛对现实感到不满意,无法实现理想的自由。
带着这样的梦想,三毛从23岁开始,走了59个国家,走遍了世界,一直在路上。
她曾对姐姐说:
我的一生,相当于你的几生了。我已经活够本了。
1991年1月,三毛选择了自缢身亡。
即使远离了滚滚红尘,我们仍然相信,三毛永远是一个传奇。
巴赫金提出过一个“传奇时间”的概念:
故事开始,主人公们在适于婚嫁的年华邂逅;他们又同样是在这个适于婚嫁的年华,而且依然年轻漂亮,在故事最后结成了夫妻。他们经过无数坎坷磨难、难以数计的奇遇的这一段时间,在故事里是没有计算的。这种时间的修辞法叫做“传奇时间”。
用这个概念来对照三毛的一生,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传奇。去世时,她才48岁,还是那么漂亮,虽有了一丝风尘的沧桑,但还不是太老,因此说,她就是传奇本身。
上个世纪80年代,三毛出版了《撒哈拉的故事》,轰动了整个华语世界,在两岸三地迅速传播,红遍大江南北。
而三毛的传奇一生,最早是从《撒哈拉的故事》开始的。
1.撒哈拉的世界
三毛说撒哈拉沙漠是她的第二故乡,她的梦中情人。这种情感是从什么时候埋下的种子?大概是小时候吧。
有一年,三毛翻看一本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发现了一篇介绍撒哈拉沙漠的文章,金黄美丽的沙漠一望无垠地展现在眼前,那么神秘,又那么诱人,藏在三毛心底的强烈情感忽然迸发出来,让她一下子生出了要去撒哈拉沙漠居住一两年的心思。
怀抱着心中浪漫的情结和乌托邦的美好想象,三毛毅然决然地来了。
三毛认为:
我不能解释的,属于前世回忆式的乡愁,就莫名其妙,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那一片陌生的大地。
在三毛笔下,撒哈拉是一幅凄美旷阔的空前绝后的风景:
我举目望去,无际的沙漠上有寂寞的大风呜咽地吹过,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壮而安静的。正是黄昏,落日将沙漠染成鲜血的红色,凄艳恐怖。
看到这样的语句,我们虽没到达撒哈拉,却有了身临其境的奇妙感受。
从阁楼上的斜窗里看出去,山峦连绵成一道清清楚楚的棱线,在深蓝的苍穹下,也悄然睡去。
在撒哈拉沙漠里,看日出日落时一群群飞奔野羚羊的美景时,三毛的心才清净许多,可以暂时忘却现实生活的枯燥和艰苦。
三毛和荷西在这样生动的语句中,我们和三毛同在,和她一起感受着撒哈拉沙漠奇崛的自然风光,和她一起感受着原始大沙漠的无穷魅力。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笑一尘缘。
撒哈拉不仅有高远的天空,有辽远的大地,有雄伟的沙山,有完整的骆驼头骨化石,有飞奔的野羚羊,还有一群愚昧不开化、可笑可怜又可气的撒哈拉威人。
我爸爸要吃饭了,我来拿刀叉。
这是邻居家的小男孩每次来三毛家的开场白。
如果你遇到这样天天来你家借刀叉的邻居,你会怎么样?
三毛在《芳邻》中告诉我们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在医院做助手的沙哈拉威人由于受到了文明的洗礼,不想再用手抓饭吃,所以,每天吃饭时就叫他的儿子来三毛家借刀叉。后来,三毛不胜其烦,干脆买了一套送给她,并叫他不许来了。可是过了两天,小男孩又出现在门口。
三毛(板着脸):怎么又来了?上次送给你的那套呢?
孩子:我妈妈说那套刀叉是新的,要收起来,现在我爸爸要吃饭。
三毛大吼:你爸爸要吃饭关我什么事?
小孩子吓得缩成一团,三毛心生恻隐,无奈只能再把刀叉借给他,毕竟吃饭是重要的事。
三毛笔下的沙哈拉威人可怜又可爱,栩栩如生,如站立在眼前,让我们失笑的同时,也不由地同情三毛,感受到她的宽厚、忍让和母性情怀。
除了这个借刀叉的撒哈拉文明人,沙漠里有的是奇葩邻居,有想把骆驼放三毛家冰箱的,还有借了红药水涂红脸和手跳舞的,还有穿走三毛的内衣裤的,最可气是,啃了三毛辛苦一年才种出的盆景的25片叶子的邻居家的羊,这件事让三毛愤怒至极,甚而至于第一次对沙漠生活泄气以至于流泪了。
由于地域文化的差异和文明程度的高低,撒哈拉威人有很多落后的观念和习惯让现代人三毛不能认同。
《娃娃新娘》中,提到当地女孩是不知道自己几岁的,婚姻完全有父母决定,并且还要经由外人告诉新娘结婚对象和日期。迎亲全过程都在打抢中进行,拼命打的才是好女子,在他们的观念里,结婚初夜只是公然用暴去夺取一个小女孩的贞操,而承受这一切的新娘只是一个10岁的小孩子而已。
《沙漠观浴记》中,写到撒哈拉威人的洗澡要用小石片刮,因为物以稀为贵,在沙漠里水极为稀少因而显得弥足珍贵,当地人四五年甚至十几年才洗一次澡。
对此,三毛深感很好奇,特地花钱去当地澡堂查探究竟。
我看见每一个女人都用一片小石头沾着水,在刮自己身体,每刮一下,身上就出现一条黑黑的浆汁的污垢,他们不用肥皂,也不太用水,要刮得全身的脏都松了,才用水冲。
这种景象对一个每天都洗澡的三毛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没想到还有更匪夷所思的事情,澡堂老板娘说,本地人不仅要洗身体外面,还要洗里面,一边说,她一边用手做着把肠子拽出来搓洗的动作。三毛更好奇了,于是约上荷西前往海边去看她们怎么洗里面。
去了之后,才知道所谓的洗里面就是用海水猛灌、清肠,然后排便,三毛和荷西看得目瞪口呆,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当看到一个女人一边排便一边唱起歌,她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差一点被人抓住。
在现代人眼里,撒哈拉沙漠自然环境恶劣、物质资料匮乏、基础设施奇缺,撒哈拉威人愚昧落后的,肮脏邋遢,而且思想迂腐未开化,根本无法交往,但是在三毛笔下,这里却成了一个风趣幽默的生活所在,满满的异域风情,而且这里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共处,自成一体。
在这个远离人类文明的世外荒漠,三毛和荷西组建的一个小家庭在一群土著中活得有滋有味、五光十色,反而更突显了中国的特色。
在一群非我族类的撒哈拉威人中间,三毛的中国人身份被凸显。
2.中国的底色
1973年三毛嫁给苦恋她六年的西班牙小伙子荷西,两人还是在撒哈拉沙漠结的婚。
结婚后,三毛的母亲从台湾寄来大批粉丝、紫菜、生力面、冬菇、猪肉干等中国食品,于是三毛的中国饭店正式开张。
这个啊,是春天下得第一场雨,下在高山上,被一根一根冻住了,山胞扎好了背到山下来一束一束卖了换米酒喝,不容易买到哦!
如果你是一个男人,老婆这么跟你解释锅里的粉丝煮鸡汤,你会怎么想?哈哈,有这样一个鬼灵精怪、异想天开的的老婆,平常琐碎的生活会多出多少乐趣啊。
一个粉丝就被三毛改造成三个菜,第一道菜是粉丝煮鸡汤,被三毛篡改名为煮雨;然后是蚂蚁上树,合子饼。其他还有饭卷(日本人叫寿司的)、笋片炒冬菇,当然,还有当做零食的猪肉干,荷西的很多同事见了三毛就假装咳嗽,想骗猪肉干吃……
日子就这样在一粥一饭中有滋有味地过下去。
沈复《浮生六记》中说:有人与你立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
好的爱情和婚姻最后都是要落实到踏踏实实的一粥一饭中。
而三毛开在《沙漠中的饭店》,恰恰践行了这一点。
三毛戏谑过:
结婚之后的生活,就是在一日三餐中度过,每天不是吃饭,就是去赚吃饭的钱。
在这种饭来菜往的日常生活中,平淡的婚姻生活加添了很多乐趣,在某种程度上,做饭甚至成为一种艺术。
这是三毛适应荒凉单调的沙漠生活的第一篇文字,煮中国菜成为对一颗饱经沧桑的流浪心灵的慰藉。
现在大家都说,出了国更爱国。
三毛当年也是如此。
在这些普通的中国菜里,三毛寄托了对中国最深的留恋和推崇。
除此之外,对中国的深厚情感,还体现在她的《悬壶济世》上。
在大漠中旅行,三毛曾经用两片阿司匹林治好一个老年撒哈拉威女人的头疼,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很多撒哈拉威人都来跟她求药。
三毛给人看病就像摆弄洋娃娃一样,荷西常常替她捏把冷汗。他没有看到,在三毛给当地人治病的背后,蕴藏着三毛极大的爱心。
有一次,邻居家的小姑娘姑卡生病了。她的大腿内侧长了一个很大的疖子,肿得透明发亮,已经走不了路,每日躺在草席上呻吟。
撒哈拉威人是很封建的,女人生病宁愿病死都不能给男医生看的,姑卡也是如此。
没办法, 三毛只能回家去磨黄豆,把黄豆磨成浆糊去给姑卡涂,如是三天,姑卡的病终于好了。
这是三毛从中国古书上看来的老法子,对此,荷西表示惊奇:
你们中国人真是神秘。
三毛早年在台湾时就饱读诗书,看过很多书,体内埋下了很深的传统文化因子。
还有父母亲家人对她的温情,也成为她一生走不出的牵挂。
《搭车客》中,有一次,三毛请一个西班牙小兵搭车。这个满脸稚气的小兵,步行去镇上看电影。他穿一身草绿的军服,宽皮带,马靴,船形帽,非常的英气。
这个小兵上车之后,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三毛注意到他戴了大典礼时才用的雪白手套。
三毛说自己始终不能忘掉他的白手套,这个大孩子,终年在不见人烟的萧条大漠里过着单调的日子,去镇上看一场电影对于他来说就是重大的节日。看着他年轻稚气的脸庞,三毛不由想起了远方的弟弟,弟弟也在服兵役。
那一刻,她的思乡之情开始泛滥。
终其一生,她始终是一个中国人,这也是她一生难忘故土的最大的情感因素。
3.三毛的眼睛
有人说:
穿白袍的三毛,沙漠的精灵一片叫三毛的雪花爱上了一片名为撒哈拉的沙漠。
我们在搜索器里输入三毛,会弹出很多三毛的照片。其中,我最喜欢的一张是,三毛穿着肥大的撒哈拉威人的白色衣服,走在沙漠中,像极了沙漠的精灵。
半世的乡愁,沙漠的精灵,三毛终于回到了记忆中的故乡。
等真正在沙漠中安下家,三毛却发现了很多不协调的成分,首先是生活方式。
在撒哈拉沙漠,当地人是席地而坐的。但是,三毛和荷西都是现代人,所以他们需要桌子、椅子、书柜、橱柜,沙发,甚至墙上需要挂画,桌子上还需要插花
花瓶里插上一丛怒放的野地荆棘,三毛深深感到一种强烈痛苦的诗意。
人不是单靠吃米活着呀。
为了这样一个美丽的家,三毛跟五金店讨来装棺材的外皮箱做成桌子、椅子、书架。
书架漆上深木色,看着厚重,书香气更重了。
从垃圾场捡来废旧汽车轮胎,洗干净,在里面填充红色的坐垫,做成像鸟巢一样舒适的座椅,谁来了都抢着坐。
摆满各类书籍的书架上摆放着荷西送的结婚礼物——完整的骆驼头盖骨和从坟场神秘老人那里买来的石头雕像;还有风灯、羊皮鼓、羊皮睡袋、皮风箱、水烟壶、色彩斑斓的大床罩……还有绿植,还有录音机。
沙漠里的家,终于像个样子了。
本来普通的小破房子,在三毛和荷西用心用手的精心打造下,终于变成一个赏心悦目的艺术殿堂,成为沙漠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三毛自己检讨说:
我常常分析自己,人,生下来被分到的阶级是很难再摆脱的,我的家,对撒哈拉威人,没有一样东西的必要的,而我,却脱不开这个枷锁,要使四周的环境复杂得跟从前一样。
有人说,三毛生性洒脱。
其实她的洒脱只是我行我素,在自己能够接受的范围内超出常规,做出反常的事来,而不是像那流水的浮萍随遇而安。
三毛一直是自己,即使她长居沙漠,与撒哈拉威人接触频繁,在与当地人做邻居的过程中,她讲述了很多当地人可笑、荒唐、甚至可恨可气的生活,在这个讲述的过程中,她不仅仅是旁观者,而且是一个参与者,最终为我们树立起一个宽容、美丽、热心助人、同情弱者的美丽幽默的三毛。
三毛说撒哈拉威人是自己的芳邻,其实三毛才真正是撒哈拉威人的芳邻。
在布置新家的艰辛中,三毛努力生活,追求文明,塑造出了自我精明能干的自我形象。
沙漠军团的军人都看出她确是一个有教养的、是那些应该受到尊重的某些妇女。
荷西的同事马诺林天天送来天堂鸟表达爱慕。
荷西上司的太太称赞三毛的家布置得有格调,就像画报中那么美丽。
记得之前有一种论调,说三毛的撒哈拉故事全是编造的,根本没有在现实中发生过,只发生在她的想象中。
三毛自己说:
我的文章几乎全是传记文学式的,就是发表的东西一定不是假的。
三毛是基督徒,她曾经对李敖说,她去非洲撒哈拉沙漠,是为了帮助那些黄沙中的黑人,他们需要她的帮助。
多年之后李敖在三毛去世后回应说:
三毛所谓帮助黄沙中的黑人,其实是一种秀,……她是伪善的,这种伪善,自成一家,可以叫做三毛式伪善。
略微了解李敖的人都知道,这个台湾作家向来语出惊人,他对三毛的评价与众不同,也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我猜测可能更多是出于一种嫉妒吧。
三毛在撒哈拉沙漠中爱的奉献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居住沙漠几年的过程中,三毛完全把自己活成了一部传奇。
我们在她的一篇篇文章中,看到了她对撒哈拉人的帮助,也看到她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得像故事,也把自己经营成这些故事的美丽女主人。
穿红裙子的三毛,如花如火在三毛的所有照片中,很多人都喜欢的一张是,一个女子身着大朵碎花的长裙,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地上,神采飞扬,笑靥如花,一头五黑秀美的长发随风飘扬……
就如同这张照片,短短48年,三毛把自己活成了故事,活成了传奇。而撒哈拉沙漠就是成就她的大地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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