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坏人

图片发自“周牙日记”

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困惑我很久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看法。

我们学校位于城郊几个村子的中间，仅有一辆开往市区的公车，几乎每天每时每刻，公交车上都是人满为患，而且是那种挤得让人难以动弹的人满为患。

一天下午我打算乘车去市区转转，好不容易挤在了靠在左边的一排座椅边上，拉着扶手，遥遥晃晃。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极其羡慕那些有座位的人，起码可以把脚缩在椅子里面，不用下车的时候恨不得立刻刷一次鞋。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黝黑脸庞的青年小伙，一件蓝色的棒球夹克，把脸色显得更黑了。他轻侧着一边脸望着窗外，颧骨高凸拉平了脸蛋上的肉，整个人瘦得略显凄惨。他就这样一直望着，目不转睛，深情地仿佛一个流浪诗人在审视世界的崎岖。我默默地嘀咕，这样一个人该是一位艺术家吧，特别穷困的那种。而坐在他前边的姑娘，就完全是人间的烟火了，精美的妆容，细致的衣搭以及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入神的看着一只苹果手机，应该是赶着去哪个公司上班的白领。

不一会，一位有些上年纪的大妈上车了。大妈身材臃肿，红色的棉袄缚着红色的围巾，把自己裹得就像是新年刚汆出的丸子，勾了红芡的那种。她艰难地从前门的人群中挤到那个姑娘的边上，紧紧地抓住姑娘椅子靠背的把手，微微侧着头，眼睛却斜斜地翻到了姑娘的身上。趁着开车，她使劲用扶着把手的胳膊蹭了几下姑娘的后背，又极力地装出不经意的样子。而姑娘用难以察觉的微小动作快速扫了一眼，又继续看手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立刻明白，接下的情况可能不很太平了。尚未及我细想，“战争”就爆发了。大妈指桑骂槐地嘀咕：“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美德了，不知道尊重老人了，像我们年轻那会，那要是在公交车上不给老人让座，都得拉出去批斗！”她一边嘀咕一边时不时把目光瞟在姑娘的身上。虽然我有点质疑几十年前这位大妈是不是真的坐过公车，亦或是真的必须把不让座的人就拉去批斗。但好在她指着骂的桑槐都比较大棵，姑娘也就忍着没给反应。

大妈一看没反应，就紧接着骂上了头，说着现在的小姑娘别看一个个打扮得挺好的，其实没什么教养。这一下，就把姑娘给骂恼了，姑娘斜抬起头回了一嘴。结果大妈也从骂骂咧咧顿时成了怒火中烧，说什么你不给老人让座还有理了，说着就把姑娘往座位外边扯，嗓门也高了几个调。

两个人大声对骂让后边的小伙子突然回过了神。看着一个年轻姑娘和一位年老大妈因为一个座位破口大骂，甚至要大打出手。小伙子赶紧起身把自己座位让了出来，拉着大妈坐下，顺带略有愤怒的瞪了姑娘一眼。我想大概是小伙子并没有听到前奏，还以为全是姑娘自己的过错。毕竟年轻人和老年人的争执，大家总会有下意识的偏袒。然后姑娘也愤愤地坐下，收起手机，双手交叉在胸前，粗喘着气望向窗外。

然而还没有平静几分钟，后边的大妈突然拉住一个人的手大叫起来，“抓小偷！抓小偷！”全车的人闻声齐看，司机师傅也赶紧靠到路边停了车，只见那只手拿着一只苹果手机，而大妈紧紧地抓着拿着手机的手腕，又狠狠地推了前边的姑娘一把。“看看你的手机！”大妈对姑娘冷冷地说。“啊！我的手机！”姑娘摸摸自己的口袋，又看看那只手里的手机，果然就是自己的！而再一看，那只手属于刚刚让座的蓝夹克小伙儿。

小伙子显然没有预料到大妈会告发自己，只是看着大妈，一时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姑娘拿回手机，满车的人就把蓝夹克赶下了车。我看到车上有几个壮汉差点握着拳头从座位上跳起，幸好小伙子不反驳也不反抗，只是被一把推出车外之后，没有任何停留地向对街走去，留下一个暗蓝色的背影。

司机师傅重新发动了车，大家对大妈的表现也颇为惊奇，有几个人甚至直接夸赞了几句。这时姑娘有点不好意思的跟大妈道谢又道歉，听了夸赞的大妈也顿时变得宽容大度，不计前嫌。一车人，一路上，氛围莫名的怪异。

我想那个小伙子应该确实是个小偷吧，只不过一般来说，公车上行窃的小偷，都是挤在人群中，得手就下车。我还没见过一路坐着望着窗外的小偷，更没想到他会把安稳坐着的人作为下手的对象。

大概这趟车他原本没有打算“打猎”，当时只是想给“受欺负”的大妈出口恶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