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冷风呼啸而过,我从噩梦中醒来,四处是一片火海,村子里的喇叭叫了几声“快灭火”之后就只剩下电流的呻吟了。
我把被子放到水龙头下弄湿后披在了身上,然后朝隔壁的屋子跑去,我的小妹妹欢欢睡在那里。
我冲进去抱起她朝外面跑去,热浪将被子仅存的一点湿气烘干,还好我们成功脱逃。
“呀,是要放花花嘛?”
小妹妹总把烟花叫做花花,我只能笑笑,应到:是是是,我们离远些看吧,危险。
大门口有一群狗正在狂吠不止,我脱下小妹妹的一只鞋左右挥舞,妄图将她们驱赶开,不料她们反而扑了上来,莫名其妙的。
我不知道她们从何而来,她们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一面是难以控制的火势,一面是饿狼扑食般紧逼的狗,我把被子朝她们扔去,然后抱着小妹妹上了天台。
火势在蔓延,楼梯那边堆积的纸箱子已经着了起来,我发现我们已经被困在了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天台,我发现天台上有很多鞭炮,脱下衣服系在腰间,将小妹妹包裹其间,拍了拍她的头,朝远方看不清的黑暗指了指:“想爸爸么?”
她猛的点头,却又拨浪鼓一样摇头,嘴巴撅的老高:“哼,不想。”
我把鞭炮的引线通过燃上来的火点着,朝下面扔去,那群直立行走的狗立作猢狲散,落荒而逃。
我抱着小妹妹跳了下去……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我顺势接道,随即睁开眼睛,才发现刚刚也只是一个梦。
“我饿了嘛哥哥。”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我那四岁半的小妹妹正趴在床边嘟嘴。
“你要吃啥?”我把秋裤拿到被子里,小心地穿着,不想却被她一把掀开被子。
“你干……”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就跳上来伏在了我的胸前:“想喝奶奶。”
“你就不想喝爷爷?”我打趣她,同时穿好裤子,轻轻扒开她,“你哥哥没有奶。”
“为啥嘛?”她一副娇嗔的语气,表情看起来委屈极了,眉头紧锁着。
“我……”我思索了半晌,反问自己无数遍为什么,痛骂自己毫无出息,连下奶这种技能都不具备,又算什么男人。
连哄带骗终于让她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零食玩具动画片,饭是什么也就无关紧要了。
哥哥已经出去很多天了,在距离这座小城一千三百多公里的北京一个人孤独而无奈地奋斗着,我也曾在那座小城孤独且彷徨,只是最终还是选择了自由为方向,一般的城镇是烟雾缭绕,而在那座名为帝都的城市为首的大都市,显然用雾霾缭绕更为恰当。
我问过很多在北京漂泊的外地人意义在哪儿,他们说,北京消费高工资也高,自己可以省吃俭用在这里苟延残喘,然后把钱寄给家里的老婆孩儿。
我看到无数双攒满泪花的双眼,不是为了抱怨不是由于伤感,而是由于提及家庭带来的幸福感。
“想爸爸么?”我重复了梦里的问题。
看着《汪汪队》的小妹妹突然抽泣了起来,“想,哥哥,他,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不要我了啊?”
我的心揪了一下,有点疼,我对亲情的感觉一直很浅,却又极其容易被亲情感动。
“不会的呀,”我轻抚她有些乱的头发,这丫头根本不让我洗头,“爸爸去赚钱呢,玩具、零食还有……”我指了指她抱着的平板,试图让她明白那个男人所有心甘情愿的付出都是为了她。
小妹妹把我的手机举了起来,递给了我。我一头雾水,问她要给谁打电话。
“你打给爸爸,告诉他我跟哥哥过得挺好的,让他别回来了,好好赚钱给我买玩具零食……”
我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养孩子是一件痛并快乐的事,你无法想象童言无忌的她们下一秒会有怎样的言行。
刷了碗筷,我打算带她上天台教她功课,冷风与我们一起闪进逼仄的楼梯通道,鱼贯而入,登顶后便是四面开阔。
这样的天台倒让我想起了《左耳》里面总出现的那个场景,吧啦、小耳朵、张漾,她们都去过的那个天台,她们都遥望的远方。
尽管是南方,这个住满留守儿童的小村落的天台还是有几分荒凉,纵然青山绿水,掩盖不住内心的满目疮痍,家已经成了一个脐带,两边皆是思念。
小学生的题目挺好做得,不仅没有三角函数空间几何,甚至αβ也无处可寻。
我简单地考了考小妹妹,没想到竟然问不住她,她把头抬得老高,一副骄傲的神情。
“我都会,我真棒。”
我干笑了两声,“真傲娇,除了苏羽,你是我见过最傲娇的孩子。”
“哥哥快说我厉害不厉害嘛。”
“好,厉害厉害。”我话锋一转,“以后一定要学理工科,到时候离散数学会告诉你厉害不厉害的。”
她有些茫然,我有些尴尬,空气中弥漫着的田野间的香气也变得有些犹豫。
“爸爸到底去哪儿了呢?”她低着头,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着,大概村里的老人也都不希望孩子问这样的问题。
我开玩笑地说道:“江湖。”
小妹妹指了指几排房子后面的一条小河沟:“湖?爸爸在河里?”
“不不不,河里是鱼的江湖,岸上才是人的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那爸爸为啥不在家这里呢?”
“江湖也是浆糊,乱且真实,多才能达到想有的效果。”
她更听不懂了,我从心里骂了自己几句,想起前几天刚贴了对联,她也在旁边看着的,便举起手在空中比划了贴对联刮浆糊的动作,她恍然大悟:浆糊糊!
她终于不再问了,每个带孩子的人都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孩子的问题天马行空却又总毫无逻辑,你又必须耐心教导。
“汪汪汪”。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犬吠,我现在天台边缘向下俯瞰,一直皮肤已褪色的老狗正怒视我们叫嚷着,她毛发有些杂乱的尾巴有些短,夹在臃肿的两瓣屁股间。
“哥哥,她为什么冲我们汪汪汪呢?”
“因为我们站的高她够不到,打又不敢打,就只能狂吠不止了。”
小妹妹似懂非懂:“妈妈说狗狗尾巴那样的,是,是害怕。”
“她并不会怕什么,”我朝小妹妹笑了笑,可爱的她都看不出那是夹尾巴做狗,“狗仗人势嘛,在这个简单而又文艺的小村落也未尝不是一种江湖吧。”
“脑袋有浆糊?”
听到小妹妹的这句话我又没忍住笑了出来,摇头:“吾非犬,安知犬呢?”
“算了算了,何必在狗身上浪费时间,让她稍息立正站好都做不到,还是继续教你功课吧。”
我继续在地上摆着火柴棍,试图按照书上所教来锻炼小妹妹的发散思维。我用火柴棍摆出了“1+1=6”,告诉小妹妹,移动一根火柴棍让等式成立。
下面的声音更吵了,小妹妹朝前迈了一步,“不要叫啦!大笨狗!”
她叫了一声却被吓得连退两步。
我扭头一看,下面竟然多了几只狗,狗声鼎沸。
村子里的流浪狗很多,她们喜欢两类人,一类是流浪者,一类是小孩子,她们对流浪感同身受,却对小孩子百般刁难。
“哥哥,外面的江湖狗狗也这么多么,爸爸,爸爸会不会怕怕?”
“不会吧,尽管狗是一种群聚动物,但我觉得你爸爸是狼,特立独行却又无所畏惧,怎么会怕区区几只狗狗呢?不会怕的,毕竟是狗嘛。”
山间起雾了,看不清远方。
小妹妹还在摆弄着那几根火柴棍,我问她:“以后长大了想干什么?”
她抬起头,很认真地想了半天,面朝北方,“我要去好远好远,让爸爸乖乖待在家,我赚钱给他买零食玩具还有那个能看动画片的大手机……”
下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我靠过去看了眼,是一个跟小妹妹同样大小的男孩儿,“她在么?”他问我,同时抽了抽鼻子。
我让小妹妹把凳子拿下了天台,跟那个小男孩在院子中玩耍,我这才发现她疯子下面压了一根骨头,骨头上还残留着一些肉,怪不得这些狗会来这里叫嚷,原来只是自己的生活方式。
我把骨头朝她们挥了挥,朝几排房子后的远处扔去,那里有一条小河,我看着这帮狗朝那边跑去,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个孩子坐在院子里玩着玩具,真羡慕这样的天真烂漫,我在心里祈祷,希望他们在这样的年纪里过的尽量快乐,再大些就避免不了增添忧愁了,男女之间也很难做到普通朋友间的亲密无间了——哪怕你能,别人眼里也不一定存在。毕竟有太多人,不了解事实也愿意如知了般聒噪。
“狗狗呢?”小妹妹边玩玩具边问我。
“回家吃饭去了。”
“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但应该还会叫,不管在哪儿。”
“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呢,外面那么多坏狗狗在叫,他不怕么?”
我再次走上天台,眺望远方,雾又散了。
“也许明天就回来了。”
感谢阅读。
*仅以此文送给留守儿童。
*最近心情有点乱,欠了约稿好几篇,其实不太喜欢怀有目的去写东西做事情,歌功颂德或迎合命题,但是,穷。所以,可能起码十天半个月不会发东西了。
网友评论
小明:“抢银行,然后分给穷苦老百姓。”
老师:“不错的理想,给你一百分。”
老师:“不过分钱的时候别忘了老师,还有注意一下你的同桌,他以后的梦想是当警察👮。”
有约稿有钱赚多好!这篇勉勉强强,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