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二】5.迷路的爱
到达聂拉木的时候,太阳已经消失了,我夹紧了白色的风衣朝天空望去,还能看到些许深蓝,远方的牧羊人正在驱赶着牛羊,我拽了拽袖子上的黑布条,倒在了草原上,阵阵凉风袭来,放佛天堂的召唤。好蓝的天,我觉得以前完全融入进去了,就好像飞在海洋上方的空中俯瞰整片大海一样——很静,如此安静祥和,大概死而无憾。
阳阳*穿着一身藏服从不远处走来,戴着一顶金丝花帽,脚踏一双嘎洛鞋。
“苏羽,你还是来了。知道我当初那句藏语的意思了吗?”
我掐断手边的一株草,叼在嘴中咬着,没有回答她。她款步而来,坐在我的旁边,没有再说话。
当我左手掐着医院的化验单右手捏着北京直达西藏的飞机票的时候,我知道我注定被打上了不孝之名,但我依旧无怨无悔,因为对我而言,旅行是让我藐视死亡与痛苦的最好方式之一。
我这次来并非为了阳阳,单纯是觉得西藏更有一种梦幻感觉,也许能让我减少一些痛苦。但我邂逅了阳阳,先于我的死亡,我都快忘了曾经一起工作过的这个女生了,她大我几岁,姣好的面容配一头美到极致的秀发,笑起来两个大大的酒窝太容易让人沦陷。
在来聂拉木的车上阳阳问我,为什么一个人来西藏,来这种地方的人,要么过于幻想,要么只有绝望。
我看着窗外无边的草原笑了笑,为了纪念一个将要面临死亡的人。
她“哦”了一声,我通过窗子的反射看到她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神情,但却又仿佛暗含一抹忧伤,跟当初我离开北京的时候有些相像。我还想说句什么,却看到她从包里掏出一片药吃了下去,然后紧闭双眼,不再看我。
“喂,苏羽!你还没回答老娘呢!”她的话把我从回忆扯了回来。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用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答道:“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了,这四年发生了太多太多了,我所经历是太多太多人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不曾经历的。”
“唉……”
一声叹息散在空气中,我不知道是我跟她谁发出去的。
“阳阳,呼……”我抱着她的左臂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思考着该如何开口。她抬起了一只手,握住我颤抖的手,揉捏着。她以一副妩媚的样子挤入我的怀中,却又掌握了主动权,用力地抱紧了我。
“我估计活不久了。”我又叹了口气:“刚查出来的病,我不打算治了,反正也治不好嘛……所以我这次来西藏是……”
“我们去帐篷里吧,很冷了。”阳阳再次打断了我,起身拉着我朝前方走去。
我在这里租了一个帐篷,大概会在这里住一周左右。
“会很痛吗?”她问我,然后倒了一杯奶茶递了过来。
我接过奶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又微笑着开始摇头:“一点都不痛的啊,你忘了吗,当初我都那么能吃苦的,这点痛跟那时的苦比起来算什么。”
她瞪了我一眼,看透了我的伪装:“苏羽你学坏了,四年前认识你的时候你丝毫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现在竟然明明很痛,却还是微笑着说没事。”
我顿时哑口无言了,随即转移了话题:“小卓玛跟亚梅她们呢?有没有跟你们回来西藏啊?”
阳阳褪去了外套,坐到了床边,突然注意到了我左臂的黑布条:“那个黑布条是干什么的?”
“哦,这个啊。我们老家那边每逢有亲人死去就要绑一个纪念死者,我这个……是在纪念即将死亡的自己。”
阳阳皱了皱眉头,嘴角却在上扬:“那可不一定。”
“什么意思?”
“苏羽,四年前我喜欢你,虽然不知道这四年发生过了什么,但是我觉得我是一个足够痴情的女人。你知道么,当我在飞机场附近看到你的时候我差点激动得哭了出来,我直接撕掉了打算飞去北京看病的机票……”阳阳说着说着就哭了。
“什么意思,为什么觉得过了四年,我还是听不懂你说的话。去看病?你怎么了?”
她突然破涕为笑:“你情商还跟以前一样低。”然后,她走过来搂住我,小鸟依人般的。
“在西藏,每个人死的时候都会听到有人在他尸体旁念《度亡经》……”
我不清楚她这话的意思,开了个玩笑:“我又不信神鬼,一辈子都跟这东西绝缘,死了也不会要听的,哈哈……”
阳阳的眼神里忽然填满了忧伤,而且还带着凄凉,好像刚刚从外面走进来时不经意瞥到的空中的月亮。
她忽然动情般的帮我脱掉了外套,亲了上来,足足亲了一分钟之久,然后放开我,脱光了上衣,以一副坚定的神情对我说道:“我喜欢你。你脱了吧。”
……
巫山云雨之后我已大汗淋漓,但那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半小时了,我搂住她,思索了好半天,最后冒出三个字:“对不起。”
她望向我,眼神里写满了愤怒。我解释道:“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我不能对你负责的,真的对不起,阳阳,我很讨厌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但是最终,我还是成为了那种男人。”
“姓苏的,老娘他妈又没要你负责,老娘又不是第一次!”
“啪”,她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我放开了怀里的她,别过身,睡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出奇地冷,我摸了摸她的脸,冰凉冰凉的,嘴角虽然在上扬,但已经没有了呼吸。我一下子慌了,拿起电话却想起来这里根本没有信号,然后用我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抱起她打算打车送去医院,当我抱起她的时候,发现她的下体被鲜红的血浸透了,她就躺在自己的鲜血上死了过去,而嘴角却还挂着微笑。
医生检查后告诉我阳阳身体里发现了大量的亚硝酸钠,而死因就是因为这个……
阳阳的葬礼上我邀请了天葬师,然后把左臂的黑布条摘下绑在她的手腕上,站在她的尸体旁朗诵着《度亡经》。
太阳还没有消失,我再次夹紧了白色的风衣,远方传来一道光,叫做死亡,我在这道光中看到了手拿转经筒的阳阳微笑着朝我走来……
(*阳阳是我离家出走后第一站在北京烤鸭店工作时遇到的西藏女生之一,我在那工作了34天,然后只身一人去了山东,辗转两年多,我再回到北京去那家烤鸭店找她们的时候,烤鸭店换主人了,她们也都离开、各奔东西了,我突然觉得,错过了,就再也无法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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