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晓敏回去没几天,杨睿被迷奸的事就在村里传开了,就像一股飓风,流言蜚语窜遍了大街小巷,犄角旮旯,就连前街九十岁的老瞎子都知道杨朝民家的闺女被人糟蹋了,甚至连伯父家五岁的小孙女都不解其意的到处嚷嚷着,她的睿睿姑是破鞋,这辈子是嫁不到好人家了。
我和杨睿收到消息的时候,母亲已经躺在了急救室,舅舅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母亲有可能熬不过这个坎儿……
舅舅的话没说完,杨睿就瘫在了地上,倚靠着床沿,悲伤自地底蔓延开来,盛夏在萧索中凝了霜,浓稠的眼泪在灰白的脸上蜿蜒,明明是近在咫尺的清晰,可时光这只有力的手却生生把我揪扯回过往的岁月,许是曾经的烙印太过鲜明,眼前的人儿竟淡化成模糊的一片,被剔去锋芒的杨睿,血肉迷糊,把我的心尖儿刺的生疼。
我和杨睿回到家乡,直接奔往县城的医院。出乎预料的,守在病床前的除了舅舅和大伯母,竟然还有张晓敏的妈妈,一看到杨睿,张晓敏的妈妈立刻上来拉紧杨睿的手,她说她不知道这场大祸竟是出自她女儿之口,好在我母亲吉人天相,挺过了这次灾难,她一再的跟我们保证,等她回去,一定狠狠的严惩张晓敏。
杨睿漠然的盯着张母,等她把话说完,杨睿一点一点掰开握着她的手。杨睿心里的伤痂已然被撕裂成无法疗愈的沟壑,无论张晓敏受到怎样的惩戒,也复活不了杨睿那瞬间的心死。
张母准备回去的时候,我也站起了身,说到底,此事完全是因我而起,我知道,此时无论我做什么,也无法淡化这件事带给全家的影响,可我却执拗的想要张晓敏的一个交待,杨睿待她不薄,同为女人,她何以忍心把杨睿置于万劫不复的风口浪尖,难道真如她所说,她落不着好,我们所有人都要给她陪葬。
仅仅时隔几个月,再次回到村里,熟悉的一草一木,红砖蓝瓦却仿佛镀上了一层模糊的烟雾,缭绕的轻纱阻隔了身体里的气息,我游走于这朦胧的虚无,短暂的别离仿佛延伸了一个世纪,心心念念的故乡,明明置身其中,却仿佛是隔了千山万水,失落爬上心头,胸腔里满满当当,堵塞的全是委屈。
这种失落在到达张晓敏家时膨胀到了极致。一路上,我想过无数种扣问,脑海里咆哮着足以撕裂人心的狂吼,懦弱如我,没有和张晓敏同归于尽的勇气,我能做的,仅仅只是让大脑充分燃烧,利用言语的力道狠狠的攻击张晓敏。
可是我所有的计划都落空了,张晓敏不在家,准确的说,她是离家出走了,那时我的第一反应便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就不信她能一直待在外面。
可我到底还是低估了张晓敏,她这一走竟然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六年后。
而陈月,是在张晓敏消失两年后,跌跌撞撞闯入到我生命当中来的。
母亲出院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为了照顾父母,杨睿留在了家里。
回到市里之后,我慢慢的习惯了一个人去奋斗。老江这个人很讲义气,无论生活上还是生意方面,他都帮过我不少,可老江这个人有一点却是让人不敢恭维的,堂堂的一个大老爷们却比女人都八婆,我回家不过一个星期,他就把我们家的事捅了出去。
虽然老江这事儿做的很过分,我却是没有一点脾气的,其实他也没有恶意,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那种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而且能让老江掏心窝子的人,必是能信任的,而这个能让老江入眼的人,我也是认识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和我们租住在一个院里,开饺子馆那家的儿子。
那个男孩十五,比我小一岁,他叫张亚轩,因为他家饺子馆的名称是“虾米饺子馆”,所以老江送他一绰号“虾米”。
杨睿在的时候,我和虾米几乎完全没有交集,虽然我们是差不多的年纪,可我们却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用老江的话说,我这个人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稳重,而虾米则将这个年龄段的叛逆以一种近乎扭曲的方式释放了出来。
在老江看来,我也算是一个可以交心的人,正如老江所说,知己之间,他是藏不住事儿的,所以关于虾米的叛逆,我从老江的故事里找到了根源。
在这儿之前,我一直以为虾米只是被父母宠坏了,可直到老江在我面前一层层揭开覆盖在虾米身上的叛逆外衣,我才晓得,原来这个男孩狂荡不羁的外表下,蠕动着的是一颗受伤的心。
虾米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在他模糊不清的记忆里,父母还算恩爱,自记事起,虾米一家就在郑州开饺子馆。
在虾米六岁那年,虾米的妈妈怀上了第二胎,可是因为整日的和面调馅儿,过度操劳致使虾米的妈妈在怀孕两个多月的时候出现了流产的征兆,为了省钱,虾米的妈妈选择回到老家保胎。
那时候,虾米刚刚升入小学,加上店里的生意忙,虾米的父亲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当时,虾米的小姨赋闲在家,眼见姐姐这里有难,于是虾米的小姨便主动过来帮忙。
孤男寡女朝夕相处在一起,一来二去的,虾米的父亲竟和她的小姨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坠入爱河的俩人罔顾刚理伦常,不管不顾的带着虾米私奔到了石市,消息传回村里的时候,虾米的母亲直接被气的晕倒在地,肚里五个多月的孩子也因此流掉了。
一开始,虾米的父亲和小姨还有所避讳,编织出各种各样的谎言来哄骗虾米,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虾米很快什么都懂了!长大后,从电视里晓得了小三儿这个词,从那以后,虾米便时不时的围着他的小姨打转,嘴里啧啧,三儿啊三儿的叫个不停,虾米的小姨又羞又恼,可终归是心里有愧,始终舍不得打虾米一下。
来到石家庄之后,几经辗转,虾米的父亲终于在城中村里开了这家饺子馆。安顿下来后,虾米一家整整四年都没有回过故乡,直到虾米的外公去世,虾米才回到久别的小山村,在外公的葬礼上,虾米终于是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妈妈。
虾米的母亲过的并不好,再婚的男人家里很穷,四年时间里,虾米的妈妈又生了一对儿双胞胎儿子。有人说时间是上好的金疮药,可虾米却觉得时间是张浸了毒的老鼠粘,岁月荼毒了亲情,母子之情早已在匆匆流逝的时光里变了味儿,母亲看着他的眼,黑白分明里,透漏出丝丝冰凉,幽潭深底处再也没有一点儿温情。
从十三岁开始,虾米就学会了喝酒。他不喝啤的,和老江一样,他喜欢二锅头,每次喝醉了,虾米都会捶胸顿足的骂自己是个贱种。
自从和母亲取得联系后,虾米就学会了偷家里的钱,大把大把的偷,偷来的钱他一分也不花,全部寄给了老家的母亲,虾米如此做并非是想挽回母亲的爱,他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团感情的乱麻,潜意识里,他知道自己是在报复,报复将他视如己出的小姨,报复对他心存内疚的父亲,可是折腾来折腾去,他没能寒了父亲的心,却把自己折腾的筋疲力尽,身心俱疲。
那一年的冬天,雾霾特别重,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可在这个萧索的季节里,我一点也不孤单,老江,虾米,我,性格迥异的我们,在灰暗的天空下,因着缘分,撕扯出专属于我们的一片清明。
时光匆匆,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因为陈月,我爱上了国光,那一年,我十八岁。
那年秋天,我以每斤五毛五的价格拉了满满一车的国光小苹果,卖的时候,我喊价一元一斤,遇到熟人或者是老人,会习惯性的降价一毛。
一个看上去很是慈祥的老爷子拄着拐棍驻足在我的摊位前,他指着一车的苹果问我多少钱一斤?我保持着惯有的微笑告诉他九毛一斤,老爷子问我还能便宜些不,我告诉他这是市场最低价了,老爷子倒也爽快,快速的拾了一兜递给我过称,电子秤显示差八分七块钱,我添了一个小苹果,直接给老爷子要了七块钱。
本来这是一桩很正常的交易,老爷子走后我便继续张罗下一单生意了,谁承想十多分钟后老爷子竟去而复返,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个提着苹果的女孩,这女孩便是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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