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苟活(7)

作者: bf0e373ea982 | 来源:发表于2018-04-26 23:42 被阅读13次
    [非虚构]苟活(7)

    坐在凳子上的杨睿听了这话,身体狠狠的一颤,我艰难的消化完这段话里所包含的信息后,踉跄着身子后退了两步,张晓敏和老江也懵了,俩人久久的说不出话来,末了老江才结结巴巴的问大夫是不是搞错了。

    也许是我们的反应太过惊世骇俗,老中医不明所以,他说如果我们不相信他的话,可以用试纸测验一下,说着转身从身后的药架上取了一条试纸,告诉了我们用法,杨睿听后抓起桌子上的试纸就向厕所奔去,不一会儿,杨睿推开厕所的门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挂满了泪痕,越过我们,呆呆的向着门口走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生活却把我活生生的蹂躏成了一个爱哭的大姑娘,我忍不住的哭出声来,张晓敏从身后紧紧的攥住了我的手,我回头看她一眼,心里宽慰的同时,心酸反而更盛。

    回到住处,杨睿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外面的天已经放晴,老江把我们送回来直接就去批发市场拉菜了。张晓敏已经两天没去上班了,而今杨睿又是这样的情况,她干脆续请了三天的假期,联想到昨日我们偷尝禁果的事实,张晓敏吓出了一身冷汗,刚刚安顿好杨睿,她便催促我去药房买避孕药,直到把那例小小的药丸放进嘴里,张晓敏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

    杨睿不说话,我和张晓敏也不敢吱声,隐藏在杨睿心底的秘密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禁忌,固然现实已经血淋淋的摆在了那里,我仍旧不忍心去揭开那覆在伤口上的薄纱。

    伴随着时钟的滴答声我们熬过了难挨的一天,任何人都无法让时间倒流,正如谁也无法阻止光阴的脚步。黄昏如约而至,经水洗过的天空犹如仙人凝练出的宝镜,远的云白,近的湛蓝都是纤尘不染的玻璃,这样的剔透当是老天对勤劳良善者的馈赠,可这样的高高在上,又哪里会晓得人心的善恶,那些肮脏和丑陋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一样的恩泽,如果罪恶大行其道,那信仰要来何用?所以我不信神,不仰佛,甚至对因果轮回都抱持很大的怀疑,我是一个异类,特立独行的游走于世间,我尊重人性,唯一的信仰只有亲情。

    张晓敏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七点多了,我站起来径直走向灶边,盘算着熬些米粥给杨睿补身子,可打开放米的罐子才发现罐子已经空了,于是我拎起窗台上的钱袋子便向外面走去。

    从菜市场回来的时候,张晓敏正在院子里的水池旁清洗着一把生菜,我径直向着屋里走去,门一推开却发现杨睿正慌里慌张的喝着什么东西,眼神扫过床头上的小柜,吓得我一把丢掉了手里的东西,立刻飞奔到杨睿身边,迅速夺下她手里的杯子后愤怒的甩了出去。

    杨睿被我死死的钳住,她用尽所有力气想要摆脱我的双手,眼瞅着要被她挣脱,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

    杨睿捂着脸抬头看向了我,我却无暇揣测她眼里的惊惧,趁她分神的间隙,我赶紧拽起她的胳膊往身后一甩,背起她就朝外面跑去,可是还没踏出房门,杨睿就从我的身上挣脱开来,正当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老江刹车的声音,我探出头去,大喊了一声江叔,闻听声音的张晓敏和老江便一齐跑了过来。

    我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暮色里凄绝的飘荡,我告诉老江杨睿喝了老鼠药。

    老江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他四下里瞅瞅,目光锁在了水池旁的泔水桶上,三步并作两步的把散发着恶臭的水桶拖了过来,他吩咐张晓敏去屋里拿来一个碗,碗拿在手里,老江二话不说舀起一碗馊水就捏着杨睿的下颌灌进了肚子里。

    被钳制在地上的杨睿就像离开水的鱼儿一样,不断的翻滚打挺,老江一连又灌了五六碗,这才吩咐我把杨睿松开,得了自由的杨睿立刻翻身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看到杨睿吐的天昏地暗,连黄胆水都跟着吐出来了,老江才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老江说吐出来就好了,杨睿应该不会中毒,不过最好还是送到医院观察一下,我立刻回屋拿钱,瞅着瘪瘪的钱包才猛然记起昨天把钱都打回了老家去。

    我从屋里出来,问张晓敏手里有没有钱,张晓敏似有顾虑的犹豫了好一会儿,老江看出我们的窘迫,不等张晓敏开口便插话说他屋里有些零钱,让我们先拿去用。

    老江从屋里折回时,手里拿着一沓百元大钞,他说那是两千,让我们先花着,不够了他再从银行取。

    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勾兑成一碗浓稠的汤,入口即化的松软里,满满的全是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了,那些我以为的至亲,血浓于水的亲情,相濡以沫的爱情,到头来反倒抵不过我最漠视的一个“义”,是我高估了人性,还是我对陌生的未知秉持了太多的偏见,如此巨大的冲击下,信仰的堡垒险些分崩离析。

    从医院回来后,张晓敏从包里掏出一千八百块钱伸手递给我,许是心里虚着,她没如以往那般高傲的直视我的双眼。

    张晓敏小声的解释说她只有那么多。

    我把钱推了回去,收回手的刹那心里难过的仿佛被剜去了一块儿,也许她的心我从未得到过,可这种瞬间失去的苦楚足以抹杀她曾给予我的所有甜腻,爱情的花苞仅仅只是初吐芳蕊,便被一个叫做现实的魔鬼连根拔了去。我不是纠葛于感情的痴男,我只是心疼自己,如果婚姻里没有了感情的维系,我该怎样走过荒凉的一生。

    老江跑前跑后的跟着我们忙活了大半夜,回来后他先去自己屋里洗了把脸就又跑回了我们屋。老江大概是猜到了杨睿的遭遇,他看向她,眼底流溢的满是疼惜。

    杨睿心里的结终需一个人来解,这本来是我的责任,可是最终打破沉默的却是老江。

    杨睿是在最后一次拉黄瓜时出事的,也就是张晓敏的妈妈第一次打来电话的那天。

    杨睿说,因为那天收摊晚了,时间有些紧迫,而我又因为陪着张晓敏没有跟她一起去,所以她本是打算直接拉几筐菜农提前摘好的黄瓜就回来的,可是她到那里的时候,最后两筐黄瓜刚被别人拉走。计划落空后,杨睿不得不和菜农一起火急火燎的现场摘取,就在他们快摘完的间隙,菜农回屋拿了两瓶可乐,他自己打开喝了一瓶,另外一瓶随手递给了杨睿。我们跟这个菜农合作多次,以前他也经常请我们喝饮料,所以杨睿接过可乐后没有任何怀疑,打开盖子咕咚咕咚的就把整整一瓶可乐全部灌进了肚里。

    摘完最后一筐黄瓜,接下来便是过称,除筐,结账,可是当杨睿装好车准备回来的时候,炸裂的困意突然席卷了她的全身,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杨睿倚着三轮软绵绵的滑到地上,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杨睿醒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她发现自己躺在菜农搭建的矮舍里,入目所及,杂乱的小空间里堆满了男人的烂鞋脏衣,杨睿的身下是一张残旧且肮脏的单人床,似乎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臭。杨睿始一挪动身子便发现了不对劲,她觉得身下似乎有什么黏稠的东西从身体里流了出来,随之而来的酸痛裹挟着杨睿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杨睿踉跄着下了床,掀起门帘,明晃晃的光犹如一支支犀利的箭射入她的双眼,眼泪不知不觉划过双腮。矮舍外停着几辆拉菜的车,那个胡子拉碴的菜农在地里忙的热火朝天。

    一切好像都和原来一样,一切好像又都不一样,杨睿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手心,用尽所有力气后,杨睿猛然掉头走向自己的三轮车,她终究是没有勇气去揭开事实的真相,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自欺欺人的选择了逃避。

    可是命运的魔爪却如影随形,紧紧的揪住她不放。

    杨睿说,有的人活着就连选择死的资格都没有,她就是摆在眼前的例子,所以她喝老鼠药本意不是寻死,她只是想通过这种无知的方式处理掉肚子里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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