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浪的传「4」刀

作者: 刘未醒 | 来源:发表于2019-05-28 11:50 被阅读19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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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里铺离小崮头村刚好三十里地。

    太阳露出来半张脸,恰好看见陈年匆匆赶路的模样,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铺在地上黑魆魆的倒很像一个巨大无朋,孔武有力的猛兽,可打西边吹来晨间潮湿的风,激起陈年一层鸡皮疙瘩,他抱紧自己的胳膊,那样子没有了他以往的豁达爽朗,像是一个弱小无辜的毛虫。

    一把菜刀包裹在他胸前抱着的粗布褂子里,那是他走出家门,觉得路上会饿,返回锅屋里翻找煎饼的时候,看到案板上躺着的一把切菜的刀。槐木刀把,黑色刀身,开着几朵丑陋暗红色的铁锈花,刀刃有几道口子,那是陈晚识去城里棉纺厂上班的前一天,他杀了家里的老母鸡,剁鸡骨头时,崩坏的几道口子。

    他盯着菜刀,脑子里翻江倒海,手伸在半空中,停留了很久,最终他还是一把抓起来,用自己的粗布褂子紧紧地缠了起来。

    陈晚识睡醒起来,头疼的厉害,她披散着头发,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汗衫,光着腿,从里屋走到堂屋。

    李秀英看见女儿睡眼惺忪,一只手狠狠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昨晚的泪水干了,在眼角处留下来一层白色的盐粒般的痕迹。她刻意瞅了一眼女儿的肚子,平坦光滑,没有一点怀孕迹象,“也许是她搞错了,一个半大孩子,男女之事都不晓得,哪里就明白怀孕时怎么回事。”李秀英心里想着,嘴上说:“你起了,你累就再睡会,我还没做饭呢,我跟你爸说了,不让你去工厂上班了。”

    “为什么?”陈晚识换一只手揉自己的额头,脚底下踢了一只板凳,踢了三下,把板凳踢到桌子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都这样了,我们怎么还能让你去,去那虎狼之地。”李秀英说着有些动情,眼泪差点出来。

    “什么呀,我爸呢?”

    “你爸昨晚又梦见你爷爷那事,翻来覆去的也没睡好,天不亮就爬起来,找刀找枪想要替你出这口气,被我拦下来了,我让他去了三十里铺。”

    “去那干嘛,我爸要替我出什么气啊?”

    “傻孩子,你糊涂了吗,你被人糟蹋了啊,我的傻孩子。”李秀英终究没控制住,哭了出来。

    “妈,误会了,宗有利没有糟蹋我,他说,要娶我的。”陈晚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你怎么不早说,这就什么事,你瞅你昨晚那样,哭得死去活来,把你爸和我难受的心都碎了,你,你这叫什么事,倘若我没有拦下你爸,你爸把那混蛋玩意,一斧头劈死了可如何是好,你这个不知轻重的死丫头啊。”

    “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我知道没结婚就怀孕肯定会让我爸没了脸面,我想编个故事,能给我爸和你留个面子。”

    “你,唉,被你气死了,你脑子装的浆糊吗,我和你爸缺吃短穿地送你去上学,学了这么多年,如今学出一个猪脑子来。”李秀英在屋里转着圈,她脑子里也没了主意,此刻除了劈头盖脸地多骂几句,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庆幸的是,她拦下了陈年,没有让陈年扛着斧头把那小子劈成两半。

    她出了门,透了口气,心里安定了许多。

    想起昨晚女儿歪在地上哭喊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这个傻孩子,太惯着她了,什么话都敢说,也怪陈年,脾气那么大,来来回回就只问,是谁,是谁,把女儿吓得话都说不利索。现下好了,误会没了,女儿也能有个好的去处,她想着想着,竟然觉得美滋滋的。

    李秀英看着太阳爬上了院墙,热辣辣的,像一个烘烤玉米的火盆,闭上眼,吸一口阳光,还有那么一丝香甜。她点着步子,走进锅屋里,准备给女儿做几个爱吃的菜。

    找来找去,找不到菜刀,她朝堂屋里喊:“晚识啊,咱家菜刀呢,你出来帮我找找。”她喊完,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僵住了。

    去往三十里铺,刚好要穿过县城的外环路,女儿的棉纺厂,就在外环路上。

    陈年蹲在棉纺厂门口的一颗槐树底下,他见过厂长的儿子,油头粉面的,说话有股子酸腐气。当初送女儿上班的时候,就是这个小子接待的他们,当时没看出来这小子是个衣冠禽兽,早知道他是个畜生,怎么能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把刀从粗布褂子里抖搂出来,刀在他手里,显得沉闷,绵软,好像一块什么也砍不动的木头。此刻,他仍是迟疑,要不要给那小子一刀,他愤怒,他恨,可十几的奔波,足够让他有时间冷静下来,他想到了自己坐进牢里后,女儿将会过得生活。被人糟蹋,又没有了父亲,女儿的后半生也就跟着毁了,又想起自己打小没了父亲,母亲含辛茹苦的样子,想到自己的老伴,他的刀愈来愈钝。

    正当他思来想去瞻前顾后的时候,宗有利骑着一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来了,他穿着雪白的棉布衬衣,靛蓝色长裤,一双油亮亮的皮鞋,风光满面。

    陈年缩在树底下,看着他被几个小青年簇拥着,心脏跟夯土的石锤一样,“扑腾扑腾”跳得厉害。

    他咬着牙,脑子里不时地传出一个声音,“砍死他,劈死他。”身子却一动不动僵硬在那里,连槐树都抖了抖身子,把几片枯死的叶片甩在他褶皱了的脸上。

    “陈叔,你怎么在这?”宗有利一撇腿跳下自行车,双手扶着自行车把,站在陈年的面前。

    陈年的目光还在宗有利刚出现的那五十米以外的地方,被宗有利一喊,他才收回目光,收回心思。

    “啊?啊。”他慌乱地答话。

    “陈叔,你怎么会在这,晚识呢,她已经来了吗?”宗有利一脸阳光,笑起来的嘴,弯的像月牙儿,一颗颗白花花的牙齿,闪着光。

    “哦,我来……”陈年手里攥着刀,宗有利毫无防备,他完全可以一个箭步上去,照着他光滑的脑门,“咔嚓”一刀劈下去,他说,“我来,磨磨刀。”

    说完,他晃了晃手里的刀。

    “磨刀啊,哈哈,你的刀旧的很啊,回头我送你把新的,王麻子的。”

    “不用,你走吧。”陈年的刀不但不快,还被笑话旧了,他萎靡在地上。

    “好,陈叔,过两天我再去拜访。”宗有利一撇腿,上了自行车,扭着屁股走了。

    陈年屁股一沾地,便像一滩烂泥,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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