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麻雀从屋檐上飞起,短小的翅膀努力扑腾着,眼看就要飞上一棵大树,忽然,一片枯叶没头没脑地糊在了它的脸上,它一下子没了方向,心里跟着紧张起来,一紧张肛门括约肌就失去了控制,于是一大坨又湿又粘的鸟屎拉了出来,不偏不倚落在了朱满堂的脸上。
朱满堂穿了一件发了黄,但还算干净的棉布衬衣,衬衣扎进一条靛青色的粗布裤子里,裤子是崭新的,烫起的裤缝笔直地指向一双灰色布鞋,布鞋底是手工纳出来的,那是他偷偷自己纳的,倘若有人知道他一个粗壮的男人,会纳鞋底肯定会被笑掉大牙的,所以他穿着他的拙劣之作,脚尖不由自主地往里兜着,像是个内秀的女子。
鸟屎在他的脸上绽开,化作一朵灰白的花。
他抹了一把,发现是鸟屎的时候,他笑起来,多么巧的事情,十年前,他和陈晚识躺在一棵树底下,听着知了撕心裂肺地欢唱,吹着喝饱了河水的清凉的风,他突然坐起身来,对陈晚识说:“陈晚识,我要娶你。”说完一只被惊吓到了的小鸟,拉了一泡屎在他脸上,陈晚识看到鸟屎炸开的样子,先是一愣,之后便在草地上笑得像只离了水的鱼儿,扑腾过来扑腾过去。
那时候,他的父母还没有离开他,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是他的父亲,一石头敲碎了陈晚识爷爷的脑袋。
他闭上眼睛,给自己鼓了鼓气,顺便给自行车打了打气,自行车买了一年了,他还不会骑,一直在车棚子里,车棚子是他自己搭的,粗中有细,尤其是那扇门,一般人想把自行车从车棚里推出来,堪比登天,因为,他也从来没有准备从那扇窄的像条缝门里推出过自行车,他从来都是,爬到车棚顶,把顶棚掀开,然后把自行车从里面捞出来,这个时候,他那两条浑圆粗壮的胳膊,会爆发出浓厚的男人气息。
他总幻想有一天,陈晚识站在车棚子旁边,仰望着他那因抓起自行车而在胳膊上鼓起的小山包,情不自禁地对他呐喊:“满堂,你好厉害啊。”于是他把她抱到自行车的后座,他们骑着车,在乡间的小路上,闻着田间的麦香,吹着绵绵软软的风。
时间不住地流淌,他的幻想,一直停留在他爬上车棚,捞起自行车时孤独的样子,他始终学不会骑自行车,他看着陈晚识上了高中,又去了城里工作,离他越来越远。
他一觉醒来,更加觉得陈晚识湿漉漉地站在他家门口是个梦。
“权当我路过问个好,陈叔打我的话,我就跑。”朱满堂推着车,慢吞吞地朝陈晚识家走去。
陈年等在门口,他此刻有点盼望朱满堂会出现,他恨朱家,但李秀英不是说了吗,上辈子的事怎么能怪在孩子身上,那时候哪有他们啊,把仇恨加在孩子身上,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
残忍,当时间像流水一样,冲刷掉了河滩石头上血迹,当时间像河底游走的小鱼儿,一口口啄食掉了陈封粉碎了的骨肉,残忍变得柔和的像一把捧起来的水,像一条鲜活的小鱼儿,早已变了味道。
当年意气风发的朱一户,一石头敲碎了陈封的脑袋,没想到生下了朱满堂后的两年,炸山采石的时候,一个哑炮响了把他炸成了碎片。随后两年朱满堂的母亲,跟着一个走街串巷的挑货郎浪迹天涯去了。
“多么可怜的孩子,我何苦为难他,只要他有勇气敢来,我就认了。”陈年转念一想,心里笃定了下来,可朱满堂却迟迟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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