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他明月下西楼

任他明月下西楼

     

                          001

这次放假回家，我重新读了一遍你写给我的信。

三张泛黄的信纸，好像再告诉我，高中那三年，似乎已经过去了好久了呢。

                        002

“你好呀，小哥哥。”

“你好”

“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哈哈，好的啊。”

中考结束的那个假期，大街小巷都在放陈奕迅的《十年》，而青春期里关于对异性的荷尔蒙，也在那个夏天全都被激发出来。

我百无聊赖的和附近的人聊天。给很多人发消息，可是只有用陈奕迅头像的你回复我。

我笑嘻嘻的和你聊天。

明明只比我大一岁，但你总是以大哥哥自称，故作深沉的和我说“小妹妹，上高中之后要好好学习哦.”

我和你说“你怎么像我妈一样，这么啰嗦，一点都不像当代叛逆的青少年。”

你反而一脸严肃的对我说“我说的都是真理，等你读到高中你就知道了。”

那个时候对高考没有概念，只觉得只要能摆脱父母的束缚，去哪都无所谓。

你轻笑“真是个小屁孩”

我翻个白眼，反问你“那你呢？难道你以后是准备留在省内读书吗？”

你反而逗我说“怎么可能，我想去外面闯闯。”

呐，你可真气人。

中考成绩下来，我超常发挥，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兴冲冲的和你聊天“我考上了一中，是不是特别棒”

你发了一个咧嘴笑的表情，“看不出来你还是有两把刷子。”

“嘻嘻，那有什么奖励吗？”

你笑道，“等你军训我去找你，请你喝奶茶。”

我隔着屏幕，摸摸自己发红的脸颊，满心欢喜的答应了你。

                          003

军训开始那天，我对着镜子不停的梳着自己的马尾，不是觉得太低就是太高。直到偷偷抹了妈妈粉色的口红，在军训服里套了一件白色淑女的针织小衫才满意的出门。

夏天的太阳又大又毒，白色小衫不透气，沾满了汗水贴在身体上，整个人感觉黏黏的，特别难受。

但我却一直不敢把它换下来，总觉得第一次见面，一定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在你面前才行。

所以十天军训，我穿了十天小衫。

我每晚回去都用很多洗衣液将它洗的清香，生怕第二天不干，脱水后还不甘心的用吹风机吹干后才拿去晾。

而每天中午，小衫就在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过程中循环反复。

军训结束那天下午，我坐在操场上反反复复的听陈奕迅的《十年》，直到清理跑道的阿姨对我说，“小姑娘快回去吧。”

我才慢慢回去。

到家后，我脱下小衫，洗了澡，发现后背长满了红色小疙瘩，又痒又疼。我自嘲的了笑笑，“真傻，不过就是一个玩笑而已啦。”

第二天，你抱歉的对我说“小妹妹，不好意思啊，我那几天正在考试，等我考完了就来找你。”

我笑着说“没关系，学习要紧，那等你考完试再来找我吧。”

你说“好，不过这次真是抱歉啊。”

我一边回复你，一边把后背的衣服拉开。后背的小疙瘩有的被我抓的破了，涂上药膏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但心里总重复着那句，你考完了就来找我，又满心欢喜。

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开始对我们第一次见面无比期待。

好似小时候最想得到的玩具，为了得到它，首先要一步步走向它。

                          003

我读高一的时候，你正在读高三，全力备战高考。

你和我说“高考真的是一次最接近梦想的时候，我一定要全力以赴。”

我一遍遍在心中帮你默念“你一定能考上你想考的任何大学。”

没有手机的日子，每天我就在便利贴上写下今天做了哪些事。

“高中真的和初中不一样呢，数理化好难呐。”“今天成绩下来了，我升了11名诶”“又到了栀子花开的季节，我好喜欢这种白白香香的花，真的好好看”“你想去哪所大学呀，我也想去。”

渐渐地，每天给你写一张便利贴已经成了我的习惯，而这个习惯，一保持就是整整三年。

临近分科，你问我“小妹妹，你准备读什么呀？”

我跟你吐槽“物理真是一门反人类的学科，”

你笑着说“没关系，那你就学文科呗。”

我反问你“那你以后想考什么大学？”

“我吗？想当医生，拯救人类，哈哈。”

于是，理科班的教室里多出来了一个讨厌数理化，却想当医生的女孩子。

我开始死磕数理化，整晚研究受力作用和三角函数，而心底里，也偷偷埋下了一颗“想当医生，拯救人类”的种子。

高考结束，你笑着和我说“小妹妹，我要去东北读书啦。”

我紧张的问你“那你是去当医生，拯救人类吗？”

你笑了，“不是，没考上，就报了其他的。”

我气鼓鼓的问你“你不是说你要拯救人类的吗？怎么没有坚持？”

你淡淡的和我说“小妹妹，很多东西并不是你想就能做到，还要有好的运气。”

我说“那你不会觉得可惜吗?”

“会有不甘心，不过也没办法”

我不甘心的问你，“那我能去东北找你吗？

你笑了“当然可以啦，等你来，我请你吃好吃的。”

刚上大学，你豪情壮志的对我说“小妹妹，你看着吧，我一定要在大学有所作为。”

你加入了学生会和吉他社，每天奔波在教室和社团之中，你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得罪了很多学长。

那个时候你总和我说“都说大学容易随波逐流，我一定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大二，我找你聊天，问你学生会和社团的事，你淡淡的说着，没什么意思，你退了。

我追问你为什么，你和我说“想在大学不随波逐流，真的太难了。”

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你和之前那个一脸严肃，让我去到高中要好好学习的小哥哥不一样了。

                        004

上高三后，我从以前的一星期一回家，变成了一个月回去一次。QQ留言还盛行的时候，我最盼望的就是每月一次的回家。

你上了大学，时间比以前多了，总会隔一天两就给我留言。我也只能通过你的留言来揣测你在东北究竟过得好不好。

你对我真的毫无防备，把我当做你的树洞。吐槽你们专业的教授考试不让你通过，骄傲的对我说，“小妹妹，我现在会弹很多歌了，等我回来给你弹。”“小妹妹，我被小女生告白了，不过我没有接受，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小心翼翼的反问你“那什么是你喜欢的类型？”

你笑着和我说“你这样的啊，小妹妹”

你不知道吧，你看似无心的一句玩笑，那天晚上，我却翻来覆去，脸颊发烫，一夜无眠。

我在心里偷偷想象着你的样子，想象着那个对我说“等我回来给你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孩子。

肯定很温柔吧。

你默契的在我回家那天给我打电话，虽然只是半天，可是当隔着手机听到你声音的时候，好像这一个月的等待都值得了。

你和我说“小妹妹，心态要好，别紧张放轻松，我相信你。”

可每和你每通一次电话，都好像小时候全场闪关灯都对向我的登台演出，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时候偷偷喜欢你的我，真像只藏着宝藏的巨龙，怀着一腔孤勇，勇敢而无畏。

18岁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你寄来的礼物，一套手作的小房子，还有一封信。

你说，希望我以后在外奔波后，也能回到一个温暖的家。

凌晨十二点，你拨通了我的电话。

你那边很吵，你说“小妹妹，18岁生日快乐啊”

“什么？”

“小妹妹，生日快乐啊”

“你是不是喝了酒？”

“等你高中毕业，我跟你表白，然后在一起好不好？”

......

“好。”

我听到了一片欢呼声，人群中有个女孩子说，快点开始下一轮，不能让他这样赢了。

我挂了电话，一字一句读着你写给我的信。像那个军训结束的下午，一遍又一遍的听《十年》。

我抬头看向夜空。

星星真多啊，散布在夜空的每个角落。

我伸手去够，以为它们离我很近。

可我错了，其实不是的。

                          005

高考结束，父母想让我报个省内的师范，离家近，也方便。可我却固执的报了东北清一色的医科大学。

唯独没有报你所在的城市。

父母整日和我争执，可我就像曾经那个刚入大学，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安慰他们，没事的，我可以。

我坐在长达五个小时的飞机上，胸口发闷，鼻子发酸。不转移注意力眼泪就会掉下来，想起妈妈目送飞机起飞的眼神，炽热到使我脸颊发烫，不敢回头。

可就算步步回头，却还只能向前走。

我们很久没联系了吧，自从我高中毕业后，你和那个“不能再让你赢了”的女孩子在一起了。

你高调的在朋友圈里发你和她的合照，清空了留言板。而我还幼稚的冲了一年黄钻，只为看你空间时，能删除掉访客记录。

恍惚间，仿佛高中那三年像梦一般不真实。

最后，在一个清晨，我鼓足勇气，删除了关于你的所有东西。我坐在床上，看向窗外，又下雪了呢。

像你曾经说的“你有机会一定要来看看东北的大雪，真的太美了。”

现在，我看到了。

雪可真美啊。

忽然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曾喜欢你，笨拙而热烈，一无所有又倾其所有。

                      006

今年回家和小妹逛街，路过一家新开的甜品店，小妹嚷着要吃网红“脏脏包”。

甜品店里装饰得很温馨，有暖黄色的的吊灯，一盆盆绿植，舒缓的纯音乐。

我拿了脏脏包，准备结账时，一个女的用糯糯的普通话说“XX，我想吃蛋挞，你买给我好不好”

身后的男生宠溺的说道“好啊，那你去选。”

我想过无数次和你的第一次见面，我会穿哪条裙子，喷哪款香水，可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的那么猝不及防。

你可真好看呐，高高瘦瘦的，对你小女朋友说话一脸宠溺。

你的女朋友留着卷卷的空气刘海，穿浅粉色的裙子，皮肤白白的。而我穿着一件臃肿的军绿色大衣，素面朝天，和她相比像只灰扑扑的丑小鸭。

你细心的帮她接过选好的蛋挞。当你女朋友嚷着要去隔壁奶茶店买奶茶时，你叮嘱她在路上小心点。

我心想，做你女朋友可真幸福啊。

能被你这样体贴的喜欢，陪在你身边，给你真实的怀抱和温暖，能够第一时间分享你的喜怒哀乐，能和你一起去听陈奕迅的演唱会，听到你笑着说“你看，这就是占据了我整个青春的人。”

能够轻而易举的拥有占据我三年青春的你，是有多幸运阿。。

结好账，我心虚的低下头。

结果路过你身边时，我不甘心的看了你一眼。

你征住了，定定的看着我。

“你....小妹妹？”

你那一句“小妹妹”仿佛让我回到了高中。

仿佛回到了那些被我当做秘密，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敢偷偷的喜欢你的日子，那些把你留言板从第一条看到最后一条的时候，那些一想到你就浑身充满动力的日子。

“好久不见”。

可我们怎么会见过面呢？明明从未见过面，从未视过频，甚至没有一张照片，怎么会说好久不见呢。

你可能太震惊了吧，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对你笑笑“我先走啦，我小妹还等我呢”

“等.......你现在学什么呢？”

“学医，拯救人类，哈哈哈”

你女朋友进来了，带了两杯奶茶，她笑着说“人太多了，等好长时间了吧。”

看着你和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被当众脱光了衣服，浑身不自在。这种感觉让我想要逃离。

到门口时，我听到了你大喊了一句“小妹妹，这几年，谢谢你。”

你肯定知道吧，陈奕迅有首国语歌叫《好久不见》，但粤语却叫《不如不见》。

知乎上对于这两首歌的讨论，有个回答我很喜欢，“这个重逢的故事尚未发生，只是你在心里一遍遍构想那些寒暄的台词和画面，所以渴望有增无减，叫《好久不见》。

而《不如不见》就是这一份渴望的成全。”

我没有回头，走出了甜品屋。

外面阳光很大，我仰了仰头。

而那些关于你的过去，都随着你的这一句“谢谢你”和那些为你写了三年的便签纸，慢慢定格在过去里。

它会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曾经”。

我一秒都没有拥有过你，却好像失去了你无数次。

                        007

我回忆起喜欢你的这几年，就像一场悄无声息的战争。

为了这次战争，我筹备了整整三年。

为了能靠近你，我每天研究你的招式，为了能取得这次胜利，我深入敌人内部，走你走过的路，听你喜欢的歌。可上场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摩拳擦掌这么久，你却根本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对手。

我可真傻阿。

只是如果时光倒转，你能不能试试等等那个总会用各种话题找你聊天的女孩子，她可能有点笨，是个物理白痴，总是嚷着让你来找她，可等你一答应，她就立马反悔让你好好学习，当你寄给她18岁礼物，她嘴上说着真丑，却连快递盒都舍不得扔。

你，能不能试试等等她？

因为她曾经，真的用尽全力去喜欢你。

                      008

“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一句诗是什么吗？”

“少女情怀总是诗吗？”

“才不是呢，是‘任他明月下西楼’啦”

“好奇怪的诗，没听过诶”

“嘿嘿，没听过吧，就不告诉你”

......

你可真笨，那现在我把这句诗告诉你吧。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