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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边跑边回头,赑屃的身影已经愈加清晰。我甚至可以看到它脖颈上的鳞片,竟如村里的井口一般大。它站在那里,似乎暂时不打算向前行进。水汽渐浓,在洒下的月光中变得和清晨的雾一般。赑屃的身影在雾中又变得模糊起来。一声闷响,应该是它粗重的鼻息呼出。寒意袭来,风中裹挟着一股莫名的腥臭。
我奋力地呼喊周文,让他跑快些。李江涛察觉到我步伐渐慢,不自觉地回头,用力拖拽我的胳膊,并大声呵斥我快些逃。我摆脱他紧抓不放的手,跑向周文的方向,打算拉他一把。
许是我的尖叫声引得赑屃的注意。又听得一声厚重的呼吸,空气中的雾气被冲散。这下我看得更清晰了。真的是赑屃。
它站在周文身后不远处,巨大的头颅,粗壮的脖颈。眼睛和牛头一般大小,墨绿色的眼珠在里面转来转去。头顶有两个凸起的疙瘩,像正在长出犄角的小羊一般。背上的石碑高耸入云,一眼望不见边。
我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潜意识里,只有救周文的想法在来回乱窜。我顾不上那么多,迈开步子,打算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周文身边,再拉起他一起逃命。步子迈到一半,再次被李江涛抓住。他二话不说,自己飞奔过去,拽住周文的胳膊,向这边跑来。
周文已被吓破了胆,脸色白得吓人,全无半点血色,他几乎是被李江涛硬生生拖过来的。李江涛跑到我身边,招呼我快点走。刚刚转身,便感觉到脚下的山地似是晃动了起来。我没经历过地震,但我想,这种感觉应该和地震差不多。本是站得稳稳的,却好似脚下没根儿,踩哪都觉得要摔倒。
本以为是身后的赑屃开始追赶,毕竟身形巨大,迈开步子,一定可以踩得大地颤动。可当我回头时,却发现它已经伫立在原地。墨绿色的眼珠子盯着我们看,眼神中并无所谓的杀气,反倒有些戏谑,像已经吃饱的猫在盯着无路可逃的老鼠。
晃动变得越来越剧烈。巨大的力量从地底升腾,我甚至已经无法站立。李江涛紧抓着周文的手也被迫松开,转而像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一样伸出双臂,借以调整平衡。周文还是一副没骨头的疲软,早已被晃动的山地甩翻在地。我在剧烈的晃动中趁势蹲下,双手紧紧抓住地上低矮的杂草。
正在不知所措时,远处传来沉闷的轰隆声,如电视剧上千军万马的配音一般。大地逐渐停止晃动。起身打算抓紧逃命时,李俊海的声音响起。我朝前方望去,刚刚走在前面的几个人,正在奋力地朝我们这个方向跑来。
李江涛冲他们大吼,责问他们为什么折返回来。
李俊海边跑边喊:崔浩已经被碾死了,那边更去不得。
我定下神来,数了数跑过来的人数。发现只有五个人,确实少了一个。
李俊海用锄头指向那个方向。除了四溅而起水花和晃动着的薄雾,什么也看不见。但仔细听,发现沉闷的轰隆声就是来自那个方向,而且越来越近。
李俊江建议我们折返回去,朝韭菜花的反方向跑。话还没说完整,抬头望见巨型赑屃的眼珠,又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喃喃自语道:好家伙,原来你在这。
我觉得他话里有话,似乎是见过这赑屃。紧急关头,我自然不想让他对我们有所隐瞒。我问他,他依旧自言自语: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
李江涛上前揪住他衣领,大声责问他究竟隐瞒了什么。
旁边的李俊海见哥哥被为难,上前把李江涛扯开。他让我们回忆在听见水声,打算逃跑前,他们兄弟二人的一番话。
我恍然大悟,他们当时正打算说一个秘密,却感到大水将至,不得不先行赶路。
他接着说,自己和哥哥在第一次探路时,在大型水库里,仿佛看到水中隐隐潜着一只巨大的乌龟。之前情况未明,李俊江建议他不要随意说出口,以免引起恐慌。
如今,情况再清晰不过了。引人入局的韭菜花,忽然而至的洪水,大地的晃动,轰隆的闷响,都是眼前这只巨型赑屃在作怪。
轰隆声变得密集起来,像摇滚乐队开场前贝斯手铿锵有力的弹拨。如果是影视剧,这样紧凑的配乐之后,一定有足以震撼人心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可现在不是拍摄影视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直接决定我们是死是活。
李江涛继续追问崔浩的死因。李俊江指向轰隆声的方向,告诉我们,这些逐渐逼近的声响,是数量庞大的小型赑屃在集体冲锋。说它们小,只是相对于眼前这只巨型赑屃而言。他们的身形,也足足有一辆三轮车那么大。
刚刚跑向那边时,崔浩跑在最前面。这群赑屃就像在那边静静守候我们一样。水雾太浓,崔浩跑到赑屃身前时,才看清那么多双墨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大叫一声不好。转身就想往回跑。可赑屃像商量好了一般,一起冲了出来。崔浩躲闪不及,被为首的几只赑屃撞翻。未及起身,后面的赑屃依次踩过。他像被数百辆卡车碾过一般,活生生被压成肉酱。
听完李俊江的讲述,我只觉得脊背发凉,像是被人剖开后背,用大功率的电扇对准五脏六腑死命地吹。寒意从胸腔迸发,迅速扩散至每一寸血肉。
李俊江继续讲述。说他们根本来不及管崔浩,用尽全力向原来的方向逃命。所幸的是,赑屃的行进速度并不太快。看见我们三个时,身后的赑屃已经被甩出一截。本想招呼我们一起跑回刚刚出发的地方,没想到却被这只更为巨大,更为恐怖的赑屃挡住去路。
李江涛听完,皱起眉头,眼神望着巨型赑屃默默发呆,像是在思考对策。
其余人都一言不发,可能他们和我一样,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种种异象弄得彻底凌乱,转而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李江涛身上。
轰隆声越来越近。我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牙齿碰撞的声音。我不确定这是因为秋夜的山风格外清凉,还是内心的恐惧已经彻底战胜仅剩的勇气。我感到浑身上下,似乎每个毛孔都已经张开,自内而外地散发热量。好似身处冰窖,寒冷透过肌肤深入骨髓,又从骨髓向外慢慢扩散。
李俊海已经按捺不住,用力摇着李俊江的双肩,希望能从后者的嘴里听到一丝活下去的希望。李俊江一言不发,沉静如他,也在此时此刻,彻底乱了方寸。
那群赑屃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甚至已经能隐隐看到其中为首的几只。它们应该也看到了我们,墨绿色的眼珠里满是贪婪和欣喜。千钧一发之际,李江涛突然大吼一声:跟我来吧,是死是活,看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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