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

作者: 天宫5号 | 来源:发表于2021-11-06 03:35 被阅读0次

    靠边屯是个小村子,一共也就一百多户人家。

    村中李姓的人家比较多,而且基本都沾亲带故,算是村里的一大旺族。这些人平时看似一盘散沙,遇到事情却很抱团,似乎是一家子人。

    老村长叫张大顺,是村里公认的权力派,村长兼书记多年(因为他是村里唯一的党员,所以兼任书记是顺理成章的事)。虽然政绩并不辉煌,但村里的所有事情倒也处理的井井有条,村民们还是非常认可的,所以在村长这个位子上一呆就是几十年。

    现在,老村长已年过六十,到了退居的年龄,况且上边下来了文件,不能身兼二职,所以重新选举村长的消息在村子里不啻为一个炸雷,搅乱了小村的宁静。

    按实说,选举村长和老实巴交且年近六十的仝老蔫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一来他不是村长候选人,二来他也只有区区的一票选举权,但这件事情却偏偏让他一连几夜都没睡好觉,整个人像遭了霜打的茄子,整日愁眉不展。

    这事说起来不但可笑,还有点戏剧性。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

    这次选举村里一共报名了两位候选人。

    一位是老村长张大顺的儿子张小宝。

    小宝书念得不多,但农田里是一等一的好手,况且又继承了他老爹的基因,遇事沉稳不毛躁,和村里人又都处得来,口碑不错,呼声很高,应该是村长的不二人选。再者老村长张大顺也不愿权力旁落,别人当选他面子上也有些难看,虽然表面上主持公平公正,暗地里似乎也为他儿子张小宝偷偷地攒劲。

    另一位就是李姓家族高考一分落榜的李玉龙。

    李玉龙人长得帅,年纪还轻,虽然一分落榜,但也是村里顶尖的高材生,有前途,有抱负,另外现在还提倡基层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以长远发展的眼光看绝对是一名可塑之才。

    李家族人也希望家族里有人在村上做事,“朝中有人好办事嘛”,以便在村里多捞点红花绿叶的好处。这样一来李家族人一呼百应,一心一意想把李玉龙推上村长的宝座。

    但是在投票中就出现了一个戏剧性的结果,张小宝比李玉龙仅仅领先了一票,而且两人都没有超过半数,投票无效。究其原因,就是仝老蔫老俩口领了两张票而没去投票,导致参选二人都没有超过半数而作废,定于三日后重新选举。

    这个结果对于仝老蔫来说无异于看到了世界末日,明摆着再次投票他们老两口肯定会得罪其中落选的那个人,而自己就成了掌握着本村村长生杀大权的刽子手,手起刀落,“咔嚓”人头落地。可以说无论谁当选,他们老两口都成了千古罪人,死了也摘不掉这顶大帽子了。

    你说摊上这么一个糗事能不让人心烦吗?

    仝老蔫是村子里公认的大好人。这么说吧,村子里没有一家的活他没做过,没有一家的饭他没吃过,他总是那么有求必应而又不计回报。所以村人给了他一个老蔫的称呼,年长的见了他都称他老弟,年轻的称他为叔叔,儿童则统一为称他为爷爷。

    仝老蔫两口子都是将近六十岁的人了,摊上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差事,你说他得有多窝火。他老伴心里倒是宽敞多了,吃、喝、睡依旧,在她心里,天是塌不下来的。就为这,仝老蔫已经把这个没心没肺的老伴骂了不下五百遍。他老伴见他愁死愁活的样,也懒得和他计较,否则早把他撵到山上割猪草去了。

    仝老蔫慢慢地掐着指头算,这一天还是来到了,可他到现在还是心乱如麻,像个垃圾坑似的有千万只绿豆蝇在盘旋,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不知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又是一夜未眠,仝老蔫索性披衣起来,在院子里大枣树下坐下来,捻上了一根烟,没滋拉味地吸起来。

    昨天他心烦地去村外转悠,恰巧碰上了老村长,两个人在大柳树下坐了好长的时间,但大多数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不像往日有唠不完的嗑,甚至俩人把老村长的烟卷都吸光了,也没有扯上竞选的话题。在这一点上,他感激老村长不枉为一村之长,没有为难他,但他确实对老村长心存敬意,去年为了他们老两口的低保生活费前前后后的没少操心,镇上、县里没少跑,老两口现在才落得个衣食无忧。

    天空渐渐的亮起来,却好像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就像仝老蔫的心一样恍恍惚惚。

    仝老蔫从树上摘下一颗枣子放到嘴里狠狠地嚼了几下,竟然全是辣烟味。

    老伴已经做好了早饭,招呼他进屋来吃。

    他拿起桌上那瓶还没开封的白酒,掂了掂又放了回去。

    昨天他路过小卖部门口,正巧碰见李玉龙那小子抱着几瓶酒从里面出来,喊了一声老蔫叔,便塞到他怀里一瓶酒就跑开了,他喊也没喊住。往常他在这个村子里走上一圈,经常会满载而归,青菜啊,一瓶酒啊,一包烟啊,总之都是村里人送的,时间长了他也不怎么介意,反正有啥活招呼他一声就是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孩子扔给他一瓶酒,这不是给他上眼药吗,况且有好几个村民都看见了,但却不是往常那随意的表情。

    仝老蔫揣着这瓶酒,就像做贼一样的回到家里。

    仝老蔫不清楚李玉龙这小子是有意还是凑巧,他想的脑袋都要爆炸了也没个结果。

    仝老蔫酒也没喝,胡乱吃了几口饭,因为心里揣着个不落底的称铊,实在没有胃口,便起身走出了家门。

    在村部的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仝老蔫发现距离选举的时间还早,还没来几个村民,便离开村部,一个人无精打采地朝村外的大堤上走去。

    太阳已经懒洋洋地爬了出来,照的堤上堤下一片光亮,一颗一颗的露珠在拂动的叶子上翩翩起舞,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粉身碎骨,融入大地。

    望着远处一片片即将成熟的庄稼,也没有勾起仝老蔫一丝的喜悦,相反,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他原本躁动的心似乎要迸出血来。他真的不想得罪任何人,但他又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望着大堤下的河水静静地流淌,无忧无虑的朝着远方奔去,仝老蔫的心情却愈发烦躁起来,不停地在大堤上走来走去……

    不知多久,也许是很久,仝老蔫的耳朵里忽然飘过来锣鼓的声音,而且变得越来越欢快。

    这不年不节的,敲锣打鼓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仝老蔫压抑的心情被锣鼓声冲淡了许多,禁不住好奇,索性返身向村中锣鼓响处快步走去。

    渐渐的,锣鼓声愈来愈响,最后竟然停在了李玉龙家。

    仝老蔫不知愿委,身边的二垒家告诉他,因为高考分数线降低,李玉龙已经被大学录取了,听说还要去北京读书,这是送喜报的。

    仝老蔫的脑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个念头,他居然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了。

    仝老蔫觉得眼晴似乎有些潮湿,连脑门子上的皱纹都像河面上的波纹一样,荡漾着消失了。

    仝老蔫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踉踉跄跄地跑回家,进门就喊,老伴,弄俩菜,今天还没喝酒呢。

    他老伴把菜端上桌的时候,发现仝老蔫已经趴在桌子上酣然睡去,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酒瓶放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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