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上面却恰恰相反:做工精细、装饰精美的镀金轿杆压在人形牲口的肩上,压在这些像人一样就食、像人一样交谈、像人一样睡觉、像人一样思考的牲口肩上;做工精细、雕工精美,靠背和扶手上装饰着星状金箔的轿椅上,坐着一个德行有亏、行将就木的病人。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这里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罪恶、一成不变的事实——比人还完美的事实,尽管他自己也是城墙建造者,雕刻者和锤打者,鞭子编织者和镣铐锻造者。
不可能无动于衷,不可能彻底忘记。而无论想要忘记什么,什么就会又出现在那里,重新回来,只是以新的真实形态——新的眼睛、新的喧嚣、新的鞭痕、新的顽固、新的罪恶。
每个人都在努力争取自己的一席之地,都在通过粗鲁不堪的身体接触限制和强迫另一个人,但一切都是以最奇怪和最突兀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就像事物之间的相互接触一样,时间的流逝也变得奇怪起来;各段时间也不再正好衔接:这一刻与前一刻的界限从未这般明显;一道无法越过的天堑,使这一刻成为一个独立的一刻,使它无法抗拒地脱离了前一刻,脱离了海上航行,脱离了过往的一切,使他脱离了今世的昨日种种。
然而,在轿子的轻轻摇晃中,他很难区分自己仍然在坐船航行还是已经上岸了。
目光越过人海,轿子在人海中起伏,在汹涌的人潮中艰难前行。人潮熙攘,如波如涛,最初想穿过人群的努力全都失败了,所以现在仍然只是在人潮边缘。
在护航舰停泊处这里维持秩序的治安力量远不如奥古斯都迎接处那里的,甚至有几个乘客也如愿以偿,匆匆忙忙地闯到了那里,幸运地加入了封锁区内的盛大游行队伍中,可以跟着将恺撒迎入城内、迎入行宫。而对于抬轿坐轿的一行人来说,享受这种待遇是完全不可能的。
那位被派来陪同护送队,给他们领路,甚至监视他们的恺撒仆人,太老、太胖、太软弱,也太老好人了,都没有对强行闯来的人群发脾气——他没有什么权力。而正因为他没什么权力,所以也就只能对治安队抱怨几句,抱怨他们竟然允许这群下等人进来,而且至少应该为他安排一队像样的护卫才是。所以这一行人最终只能推着挤着漫无目的地通过广场继续向前。队伍弯弯曲曲,时不时地挤在一起动弹不得,人们走走停停,一会儿被推到这,一会儿被赶到那。
那少年也跟了过来,这让他有些喜出望外,心里一阵轻松。
好像那少年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手稿箱的重要——这非常奇怪,他注意到,抬着手稿箱的挑夫总是紧跟在轿子边上,而那少年将长袍搭在肩上,自己也总是紧跟轿子,绝不会与众人走散。那少年不时眨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开心而又充满敬意地抬眼看来。
从一排排房子前和一个个小巷中迎面涌来阵阵闷热,犹如波浪一般四下倾泻而出,又不停地在贱民们没完没了的呼号叫喊声、嗡嗡声和咆哮声中裂开,但却无动于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