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琴曲是不朽之作,总是不断地再现人间,也又一次在这里响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罐、叠放的木桶散发的凉爽气味,淡淡地、暗暗地,不时从开着的木屋门中飘出——,闻着并把它吸入疼痛的肺里。但他随后便不得不咳嗽起来,好像做了一些不宜或不准做的事情一样。
与此同时,轿夫和挑夫们穿着的钉鞋继续小跑着,在石头路面上发出哒哒哒哒的响声,在砾石路面上发出嘎扎嘎扎的响声。
领头的少年手中拿着火把,时不时转过身来,抬眼对着轿子微笑。
火把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前路,他们现在真的可以阔步前进、快步前进了。但对在悠闲舒适的宫廷服役岁月中变得头发花白、身材富态的老仆来说,速度实在太快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在后面,气喘吁吁。
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仓库屋顶和筒仓屋顶,尖顶的、平顶的、斜顶的,耸立在尚未全黑、星星密布的天空之下。吊车和吊杆在一旁经过的火光下投出吓人的阴影。他们从空货车和满载的货车旁经过,几只老鼠穿过小路,一只迷路的飞蛾停在轿子靠背上,紧紧贴在上面。
倦意和困意又渐渐涌来,飞蛾有六条腿,轿夫等一行人——抬着轿子,像抬着精贵易碎的货物一样抬着他自己和飞蛾的一行人——有许多条腿,如果不是根本无法数清,他早就想转过头了。也许这样就能数清,他后面肩扛手抬的奴隶们究竟有几个人、有几条腿了。
可是在他能够做到这些之前,他们就已进入一个夹在两个小木屋之间的狭窄出口了。随后,他们又极其意外地站在了城区的房子之前,站在了一个小巷入口之前。这是一条斜着向上,挂着许多衣物的廉租陋巷,相当陡峭,极为狭窄,而且破败不堪。
实际上,他们已经停了下来,因为那少年已经很干脆地让轿夫和挑夫们停了下来,否则他们——事实上,他们现在又像之前一样只有四个人了——可能还会无精打采地继续向前走着。
而这突如其来的停顿和意想不到的景象,让人生出一种重逢的喜悦,生出一种令人惊讶和困惑的效果,使他们——主人、仆人和奴隶——全都放声大笑。
那少年在他们笑声的鼓励下,微微鞠躬,然后骄傲地伸手示意,邀请他们进入小巷。
本来没什么能让人开心的机会,但至少在这条小巷有了这样的欢笑。
台阶不高,巷道黑乎乎的,到处都是各种模模糊糊的阴影,特别是这里还有一群孩子,尽管他们在楼上和楼下已经追逐嬉闹了一个小时。
隐约看去,那儿都是两只脚的,但走进一看,发现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四只脚的动物,因为沿墙到处都是用或长或短的绳子栓在木桩上的山羊。
窗户没有窗格,大都没有百叶窗,黑漆漆地对着小巷;像地窖、像黑洞一样的杂货店黑漆漆地对着小巷,里面传来各种乏味而啰嗦的讨价还价声,那是贫民们在讨价还价。讨价还价是为了获得更多应付随后几个小时的必需品,几乎没有一个人是为了明天。
边上传来穷困潦倒的手艺人工作时发出零星的嘈杂声——敲击声、哒哒声、打铁声。他们靠着手艺活艰难度日,在阴影中劳作,也注定为阴影中人而劳作。很显然,他们在工作时根本不再需要灯光,因为有人就蜷缩在油灯或残烛幽光下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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