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霜降过后,秋色更浓。
芙蓉以一己之力,绽放出一个形容词:花团锦簇。漫山遍野的红叶,也释放出生命中最璀璨的色彩。
正准备写一篇关于秋天的文章,电话来了。
是薛向阳,多年的朋友。
“你不是说要一起出去照相吗,明天如何?”
我略一愣,随即笑了。照相的事,几个月以前在餐桌上淡淡提起过,没想到向阳一直惦记着。而且,这时间选得恰到好处。
一直惦记着照相的还有老伴,而且惦记了好多年。
她的惦记追溯起来,得说回上海。
在上海,老伴最大的乐趣是看朋友圈。
别人分享给她的,一定把手机捧到我面前,与我再次分享。
“你看人家淑莉,好漂亮,好会照相!”淑莉姓赖,跟老伴是世交好友。“看这张!还有这张,你看人家的表情!”她反复指点,啧啧称羡。
淑莉的老公就是向阳。
向阳乃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而且经营过一家影楼,淑莉则应该算是他的专职模特。夫妻搭档,专业加专职,得天独厚,所照之相,不美才怪。老伴有一次又嚷嚷着“看这张”时,我随口说:“这还不好办么,等下次回金堂,我来约向阳,两家人一起照相。”其实我压根就没有太当回事,人老了,相照得再好,再漂亮,能把人照回去,照成年轻人么。
话是这么说,回金堂后与向阳一起吃饭,还是把这件事当笑话说了出来。
说完上海,再说我与向阳。
我和他,同为上世界八十年代狂热的文学青年。向阳攻诗,我写小说。后来他专攻摄影,且攻进了中国摄影家协会。而我呢,因为厌世,跑去打牌喝酒,长时间读玄幻,离文学越来越远。期间偶尔读点书、写点文章,纯属三天打渔、三十天晒网。2016年回金堂轮休,路遇向阳,被他不由分说拉进了金堂作家聊天群。我并非金堂作协会员,进了群,自然得表现一番,证明自己曾经“阔过”,于是重操旧业,舞文弄墨起来。幸而老本还没吃完,一口气在数十家报纸上发表了数十篇散文。然后开微信公众号,然后入驻简书,然后结识了一大帮朋友。说向阳改变了我的退休生活,一点都不为过。
在这样一个五彩斑斓的季节,向阳又在向我招手了。
老伴一晚上都在打扮,一晚上都在问我:这样搭配要得不?这件喃?我呢,一晚上都在“要得”。我的“要得”绝非敷衍,在我看来,老伴是越老越受看,越看越顺眼。艰苦朴素了一辈子,到老了才开始打扮,稍一打扮,胖是胖点,却显得大气、雍容。常夸她漂亮,气质好,她就是不承认;赞她显得年轻,不像七十来岁的老太婆,还是不承认。人内向,表面上不承认,心里无疑乐滋滋的。
她爱照相。此行还约了同样爱照相的二妹。
次日一早,向阳夫妇来接,径直去了青白江的贵和院。
原以为就是简单照个相,不用手机,带一部单反即可,停车时打开后备箱,向阳一件又一件往外拎东西时,我才知道事情闹大了。大包小包,大袋小袋,不一会,一行五人肩上手上全是摄影器材和道具。一路前行,抵达芙蓉苑,再从包里袋里往外掏,小花伞,小团扇,小花篮,裙子帽子反光板......竟堆满了一张长凳。
便有些感动,说:“向阳,这简直太麻烦了。”
向阳话不多,淡淡一笑。一旁淑莉道:“魏哥在向阳心里地位高,来都来了,就要照好、照痛快。”芙蓉苑里,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两旁的芙蓉枝繁叶茂,花儿竞相怒放。
资深模特淑莉成了导演,按她的要求,镜头中,一对丽人款款行来,或欣喜地指点,或专注地闻香,或相视微笑。
“慢点,优雅一点。对。”
“二姐再向大姐靠近点。”
“靠右。再靠右。”
大姐和二妹(右)向阳不吱声,半跪在地上一个劲“咔嚓”,那一组镜头不知照了多少张。
拍完姐妹俩又单拍。当二妹独自进入画面时,我走神了,想起一句话和一件三十多年前的往事。
一句话是土耳其作家、诺奖得主费利特·奥尔罕·帕慕克说的。帕慕克的自传式作品《伊斯坦布尔》中,插入了大量的照片。作者认为,人们在照相时摆姿势,是在向未来“搔首弄姿”。他的那句话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是啊,谁不想把最美好的时光留住,谁不想在遥远的未来回首过去的美好时光。当时就想写一篇关于照相的文章,不知为什么一直没动笔。
我要写的主要人物就是二妹。
那年,两家人同游九寨沟和黄龙。二妹夫小邓一狠心,买了两个富士彩色胶卷。135那种,一卷可以照36张。一个胶卷就是半个月工资,在九寨沟,小邓“省吃俭用”地照了不到十张。到黄龙时,二妹累得要命,不肯上山了。我再三鼓励,反复动员,让她前面开路,我们在后面跟,且表示上山后由我这个专职记者亲自照相,二妹这才噘着嘴,万般不情愿地上了山。上得山来便破涕为笑,在镜头前各种“搔首弄姿”,一路欢天喜地。
离开黄龙,将相机还给小邓。在另一个景点,一向胆小的二妹甚至勇敢地骑上了马,由着小邓咔嚓。正准备照下一张时,第一个胶卷照完了。小邓换胶卷时用力过猛,哗啦一下扯散开来,眼睁睁看着整整一卷曝了光。二妹千辛万苦上了山,壮着胆子骑了马,这下可好,浪费了无数表情。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大姐更是心痛,事过之后多年,想起来就要念:可惜了,跑那么 远,花那么多钱,拿给他哗地一声!
再看这时的二妹,走来走去,一点也不累。但见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心里,一定满满地涌动着幸福。
大姐自然也不例外,甚至笑得有点过分。我用手机给她照相,照一张立即审查一张,表情不好的,删;照得太胖的,删;眯了眼的,删。此刻,为他照相的是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她完全听导演的,让左顾便左顾,让右盼则右盼,向摄影家夫妇交出了自己全部的信任。
这时向阳的妹妹和妹夫赶到了。他们将配合向阳拍照,说是根据情节还要施放烟雾。
一个景点结束后,转场。
拍摄花絮我留在原地看守暂时用不着的道具。
曾几何时,照相是一件奢侈的事。想我魏家,难得照一回全家福,那时不兴说“茄子”,全家人的表情一律很严肃,动作一律很僵硬,前排就座的父母,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二寸的黑白照,至今尚存着一张。那是我和我哥当兵临行前照的,按理说都应该笑,怎么会笑不出来?另一张二寸的黑白是结婚纪念照,染成了彩色。新婚夫妇在笑,一辈子才结一回婚,是当真笑。
曾几何时,一张又一张不同年代、不同季节,不同场景、五彩斑斓的照片纷至沓来,定格。——摄制组回来了,再次转场。
一人,二人,多人,各种“搔首弄姿”,拍得不亦乐乎。
我与老伴合影。听从导演指挥,我坐,她站,表各种情。
魏治祥、陈师艺夫妇向阳小我两岁,毕竟也快七十了。看他全力以赴的忙活,便不忍,12点之前赶紧叫停。
午餐由淑莉张罗,这就更加过意不去了。
席间说起照相,说现在的人都爱照,尤其是舞纱巾的中国大妈。我认为原因很简单,那一代人几乎没有青春,如同花儿还来不及开放就进入了晚秋。好在总算赶上了改革开放,总算过上了可以随便照相的日子,总算有机会展示所剩无几的风韵,如同经霜的红叶,总算活成了这个季节(时代)独特的风景。
至于今天的照片嘛,不用看,肯定漂亮得很。
谢谢向阳!
谢谢淑莉!
2023年11月6日于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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