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误

聪明误

咱讲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故事，以警示世人。

那天中午，太阳银白刺眼。大地似蒸笼，到处热浪滚滚。集会上行人匆匆，街两旁，摊贩在苦熬。

我的书摊，在天蓝色的两个方棚下，凉荫已经东移，棚布被晒得烫手烤脸。好一点的是，偶尔溜进一股股小南风，让人有短暂的舒爽。

我在书摊后的折叠椅子上坐着，停一阵，喝一通凉白开水，稍停，还要擦去因喝水挤出的热汗。

在我右边，有位年轻人引起我的注意，他在轮椅上专心看书，有十八、九岁，漫长脸，浓眉大眼，是个俊俏的小伙子。轮椅一边还挂首一根精致的拐杖。

我有些好奇，问她:“喂，小伙子，我咋没见过你呀？”

他把脸转向我，同时合上书，笑答道:“不远，集西边二里地，刘村的。你不认识我爸？”

“刘村，我最熟悉。你爸叫啥？”

“我爸叫刘晖，卖十多年布了。差不多的人都认识他。”

“俺俩是老相识啦。——你年级轻轻，咋摇上轮椅啦？”

他一脸阴云，沉重地讲起他的往事。小伙神情忧郁，声音微颤，象个久经风霜的中年人一样，他说:

真是难买后悔药，我恨死自己了。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当时上小学二年级，在暑假的一天，我终生难忘的一天，也是改写我今生命运的一天。

邻居小明俺俩是同班同岁，好得如同一个人，平时，白天形影不离，晚上睡觉也躺一块，不是在俺家，就是在他家。头天晚上，俺俩约定第二天上午，去他家屋东山的亮窗掏山雀，他提前备好梯子。

第二天午饭后，大人们都忙去了，只听到无数只知了，在树上叽叽叽地拼命叫，不厌其烦。俺俩就把梯子从陪房弄出，搬到他家堂屋东山，竖到亮窗下，稳定好。

这时，小明仗着在他家气强，迫不及待地刷刷刷，轻快麻利地爬上去。我极不情愿，也只好高姿态让着他。我双手扶梯子，仰脸看到亮窗的格子孔粘有山雀羽毛，有黑有白的，被枝叶间穿进的阳光，照得一闪一飘的，小明的身影在山墙上晃动。

他歪着身子，左手反抓着梯子撑，右胳膊全插进鸟巢，捣鼓好一阵，可能他胳膊短，连根毛都未掏出。我心急如焚，埋怨他笨，就吆喝他下来。他哀求我，让他叫掏一会儿，说不定马上就抓住小鸟娃了。我不干，他平时怵我，阴着脸，小声嘀咕着慢慢退下地。

我急不可待，象猴子样边爬边警告，你给老子扶稳，要摔住我，把屎给你打出来。

他应道，放心吧！我保证，就是刮十二级台风，也保你稳当。他边说边两手抓紧俩梯子帮，肚子死力压住一根撑。

我感觉梯子象落地生根一样牢固，噌噌噌，几下就爬到亮窗鸟巢边，同样，我的手在里边来回抓，上下触摸，发现一个鸡蛋大的一个拐弯洞，我调整一下姿势，右手尽力往里伸，左手反抓梯帮。取出一大把柔软的温温的鸟毛和杂草，还夹着鸟类，也没多想，随手丢一边，刚好北风，小小的空间，调皮的鸟毛，杂草，鸟粪，它们得到自由，尽情飘飘洒洒，追逐落下。这情景，在花花的树荫衬托下，别具一番童话韵味。我右手在鸟洞尽力掏。

下边的小明，嘴里大口扑扑吐着，高声怪叫:恶心死我啦！落我一嘴鸟屎，你站好，我去嗽口。他小跑离开梯子。

我听到他的话，觉得特別有趣，前仰后合，笑破肚皮，赶紧道歉，兄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掏出山雀多给你一个，补一补你受的委屈。

就在这时，鸟巢中的手一凉，粗绳子一样的活物缠住了手脖，心中猛一惊，全身在打颤，双腿酸软，心想，肯定是蛇，它把小山雀吃掉，强行占了山雀窝。我从小被蛇吓破了胆，看见蛇比兔子跑得还快。当时，我头一蒙，眼一闭，妈呀一声，重重地摔到地下，昏了过去。

小明听到我的惊叫，及重物落地声，他知道坏了大事，跳跃到我面前，见我在地上躺着人事不醒，梯子在我身上斜压着，脸发紫，眼紧闭。他急忙用力挪开梯子。吓得他瘫坐在地，脸发白，双手发抖，嗷嗷大声哭叫。他吓蒙了，不知如何是好。而后他跪着拉住我的双手，又拉又摇又叫。停了好久，我终于被他折腾得慢慢苏醒。

我头晕脑涨，全身针扎似的难受，模模糊湖见小明大张着瓢一样的嘴，泪流成河。他拚命摇晃我的头，声嘶力竭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完全清醒，仰头看到枝叶间钻进的阳光，看到小伙伴小明，心想，我没死。

我想站起来，只觉右腿软绵绵的，疼得入骨冒汗，针扎锤刺般难受，试了几次，都白费工夫，再次重重地摔地上。我惊慌害怕，六神无主。毕竟才七八岁的小人。想到爸爸因小事，就会对我劈头盖脑的一顿苦揍，假如此事让他知道了，非打我个半死不可，此刻，后背直发凉。我天真地想，这腿兴许时间一久，就会自然好，又耍起小聪明。以往，为了逃避父母责备，苦揍，我总说谎。

我想到这些，当即立断，吆喝小明，快，用拉车拉到俺家去，我要躺床上装感冒。你必须给我保证，这事不对任何人说，如违犯，我定会让你大白天见星星！只要按我说的做，停几天，我请你看电影。

哎呀，你不请我看电影，也绝对不会漏半个字。再说，俺爸妈知道我贪玩，也会罚我不让吃饭。你说是不是这？咱俩成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想想，他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我还是千叮咛，万嘱咐，才放下心来。

小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拖带拽，吭吭哧哧，满身水洗似的，才把我安顿好。

我在床上装了半月病，也不知是爸妈太忙，还是我演技太高，他们丝毫也没发现我的秘密。他们该干啥干啥，还夸我听话，少惹是非。

那段，都是小明跑前跑后，掂屎提尿，无微不至。当时，真是感潋万分，每天给他许愿好处。

那一段，爸妈随口问过我两次，都被我和小明巧妙地糊弄过去。反正在假期，又不用上学，我天生硬骨头，能忍，从来不轻易掉泪。当时，我真佩服我自己聪明，洋洋得意。就这样，悄无声息，平平安安度过了特务似的半个月。殊不知，由于我的耍小聪明，——真的愚蠢，害我成了今天这样。

半月后，爸妈发现了异常，严厉拷问下，我道出实情。爸爸当时就给了我几个耳刮子，我眼冒金星，头发蒙。他们气疯了，嘴里说不要我，不管我，可我毕竟是他们的亲骨肉，停下生意，到省城有名望的骨科医院洽了一年多，钱没少花，可是，由于我的伪装，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医术再高，也无回天之力。所以，我的右腿就残废了。想当运动员的梦想，成了泡影，成了笑话！真是一个活死人吶！

他的故事讲完了。我內心五味杂陈，不知说啥好，苦笑着，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惋惜地看了他好久。

这真是，不该出现的悲剧，由于多种原因，却在不同地方上演。到底谁之错？

悲剧出，后悔迟；望世人，切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