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留了一个可以扎起小辫的大背头,下巴的右边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痣。
那是一个大多数人开始穿秋裤的日子,我还穿着黑色的皮裙,脚踩过膝长靴,露着雪白的大腿,在朋友酒馆的吧台上坐着,一人独酌。
周五的夜晚,是人们刚从紧张的工作中走出,寻求刺激的时刻,我也不例外,看着酒馆里进进出出的客人,我摇晃着杯子里的精酿,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
一个陌生的男子突然在我的身边坐下,他带着黑框眼镜,手里捏着一个白色的烟盒,上面印着iqos ,那烟盒非常短,只有半个指节的长度,他从里面抽出一支烟,把烟头熟练的塞进了一个笔状的容器里,默默抽了一口,慢慢的吐出了白色的烟雾,那烟雾有一股中药的味道。
“这么晚,一个人喝酒?”他的目光转向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杯子。
“等朋友。”
看到我面前的几个空酒瓶,他徐徐问道“喜欢喝精酿?”
“嗯。”
“一起喝一杯?”
他举起手中的瓶子,示意我一起喝,留意到他的酒和我的不同,我礼貌的笑了一下,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掺酒。”
“好说。”
他利索的站起身子,走到酒柜边上,拿了两瓶我喝的种类,回来坐下,我点了点头,看着他把酒打开,倒进了我俩的杯子里,我们碰了杯,默契的干了。
“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他眉毛轻抬,点了点头“我是郑州人。”
“郑州?”
我的音调微抬,他听出了我语气的变化,问道“怎么?提到郑州让你想起什么人了?”
我摇了摇头“倒不是想起哪个人,而是想到了一首歌。”
“什么歌?”
我笑了下,说“上学那会爱听的,《关于郑州的记忆》。”
“《关于郑州的记忆》?是什么歌?”
看到他一脸迷惑的样子,我反倒惊讶了。
“你是郑州人,但是没听过这歌?”
他认真的摇了摇头,我接着说“逼哥的歌呀,李志。”
“李志?”他更疑惑了。
我惊讶的哼笑了一声,居然有人不认识逼哥?即便不认识逼哥,也该听过这首歌啊,特别是郑州人。
我打趣的说“看样郑州人,也未必对郑州的歌谣都熟悉啊。”
他拿起刚刚的烟,再次吸了一口,那烟头依然插在笔状的容器里,他见我在盯着他手里的烟看,笑着说了句“防止身边的人吸二手烟。”
“好习惯。”
他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还在,说道“我刚来合肥这个城市。”
“出差?”
“不,来这边工作。”
“工作...”
这答案让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坐在身边的男人,他看起来35岁左右,打扮讲究,双手不像操劳生活的人。
“嗯。”
“为什么来了合肥?”
“因为猎头公司找到了我。”
“哦。”我点头,猜这并不是真正的答案,但也没有追问。
“因为这边的公司开出的条件很优渥,我也能分到股权。”他继续解释道。
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既然有发展空间,过来也无妨。”
一个35岁的男人,会为了优渥的条件,放弃掉熟悉的家乡,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吗?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但我却隐约能感受到,这个人不会。
好奇心让我没能沉住气,旁敲侧击了一下“你是直接跳槽,还是辞了上一个工作后找的下家?”
“当时正在休假,也在等待一个好的工作机会。”
“哦...”
我点了点头,见他端起了酒杯,自觉的给自己倒上了酒,两人再次干掉。
“父母那边...?”我拖长音调。
他吹了口烟,眼里有微醺的醉意,应该是来找我前,已经喝了很多。
“我对父亲说,我要走了,他说,去吧。”
我猜我基本明白了他离开郑州时的状态,说道“父亲很开明。”
“对。”他点头,把话题转到了我身上“你呢?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看我像是做什么的?”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最后目光停在了我的眼睛上。
“你是什么行业我猜不出,但是看得出来,你的工作平时会接触很多人。”
我歪头看着他,挤了挤眼睛说“前台?”
“不可能。”
“那...”
“媒体或者公关一类的。”
“嗯,聪明。”
我举起杯子,与他碰了个杯,没有给他继续问下去的机会,他看出了我的用意,更换了话题。
“你是哪里人?”
“我啊,中原人。”
“中原?”
“嗯,就是南方人说你是北方的,北方人说你是南方的,中部地带。”
“哦...”听了我的答案,他笑了“这么说,郑州也算是中原地带了。”
“对啊。”
“学到了学到了。”他点点头,接着问道“喜欢喝酒?”
“嗯,偶尔跟朋友喝喝气氛,你呢?”
“一样,不知道以后还有机会请你出来喝一杯吗?”
我笑着说“以后...那就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喽。”
当晚,我们聊到了他所在的区域的交通和环境,又聊到了合肥玩乐的场所,在话题还没有深入的时候,我的朋友来了,她并没有走上前跟我打招呼,而是隔得老远打了一通电话,我看到她远远的身影,挂上电话和那人告了别就离开了,离开前,他要了我的联系方式。
我吃定他还会联系我,一个郑州人在合肥,公司里位居要职放不下身架,在这座城市里,他没有朋友,更没有能安静喝杯酒的人。
朋友开着车,驶出酒吧街,她是那家酒馆的老板。
她瞥了我一眼,说道“看你就知道,酒还没喝到位。”
“那可不。”
我手肘撑在车窗边上,托腮看着外面的夜景。
“继续?”
“当然。”
她笑着加重油门,加速驶过了一个正在跳跃的绿灯,周五的晚上,总让人忍不住不留余力的耍个痛快。
他第一次发短信,已经是第二个周五的晚上,我刚下班,正受困于白天与同事间的争执,微信上和对方上演撕逼大战,一条陌生的号码突然弹出短信。
“有空出来吃饭吗?”
我见号码显示的是郑州,那条短信霸占了我正在跟同事撕逼的手机屏幕,我心一横回到“可以”,紧接着让自己再次投身于争执中。
他秒回“好,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秒回“你对合肥不熟,直接定位到1912,离你我都不算远。”
他再次秒回“好,半个小时到。”
我发懵的端着手机,忘记了和同事的争执,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我刚刚答应了他什么来着?
我们约见的地点在1912的星巴克,天气比上周末冷了好几度,我依然坚挺的露着大腿,但却冻得打颤,熬不住寒风,我在星巴克点了一杯咖啡,在点单的期间,我诉求明确,热美式,但收银员却不厌其烦的向我推荐了两种新品,我冻到手背颜色已经泛紫。
我皱起眉头,用不变的语速和语调重复了第三遍“热美式,谢谢。”
收银员见推荐无果,表情僵了一下,又立即恢复笑脸“好的,您贵姓?”
“吴。”
“好的,胡女士,您稍等。”
我眉毛一扬,乔装开心的说“好啊。”
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过。
“大晚上喝咖啡,不怕睡不着?”
听到这句话,我转过头,看到了那个把大背头扎到脑袋后面的男人,面孔还算熟悉。
“不会,我对咖啡因免疫。”我表现出了无所谓的样子,总不能说自己快冻哭了,所以要喝杯热的吧。
“哦~”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说道“年轻人都爱喝星巴克。”
我的膝盖仿佛中了一剑,心有不甘的补了句“但喝的下去美式的年轻人并不多。”
“对,对。”他配合又敷衍的点了点头,说话的样子让我不由暗自掐了掐大腿,让自己不要较真。
“胡女士,您的咖啡好了。”
身后响起了服务员的声音,我走上前,看到了杯子上写着“胡女士”。
“你姓胡?”他一边走在前面,打开了星巴克的大门,一边回过头问我。
“算是吧。”
“算是?”
我冷笑一声,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冲他咧开了嘴,走出咖啡店。
我们漫无目的在1912里转了几圈,经历了我想吃火锅,进店坐下后,却因为他怕吃一身火锅味,又出来了。
最后我们选择了一家龙虾店,点的却是螃蟹。
当时的天气处在不尴不尬的阶段,开暖风热了,不开冷了,好巧不巧,那家店是没开空调的,而且,为了夜景,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虽然窗户紧闭,但却漏风。
我在那不大不小的微风中,双腿冰凉,店里有一盏刺眼的氛围灯在我的正对面开着,那光线刚巧打在我大直径灰色的美瞳上,让我一度怀疑自己得了青光眼。
就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我喝了1瓶啤酒,他整体比较满意,喝了6瓶,唯一不满的是,我只顾着吃桌上的螃蟹,没怎么喝酒。
我并不是故意的,因为我只要抬头看他,对面的氛围灯就打的我睁不开眼,所以只能低头默默吃饭,我整个人晕晕乎乎,还没走出饭店的门,就忘记了两人聊过什么,好在当时正是阳澄湖大闸蟹最肥的时候,我吃的很过瘾,每一只蟹脚都吸的一干二净。
他出门时,热情的邀请我去喝精酿,而街区里喝精酿的地方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基本都是朋友开的。
“我们去螺旋精酿馆再喝点。”
“螺旋?你怎么知道这家的?”我脱口而出,立马就后悔了,感觉自己表现的有点刻意。
“怎么,有什么不方便吗?”
“没,没有。”
“哦...”他意味深长的点头,说道“不然就换家?”
“今天就算了,下次有机会吧。”
他看出我去意已决,开始低头翻手机,走出街区的路上,他的手机屏幕亮了几次,他很快的回复掉了。
我们就这样一路沉默的走到酒吧外街,路边停了一排等待载人出租车,我给他留说话的机会,就上前开了一扇车门,说道“我打个车,很快就到了。”
他说“我助理在附近,但是对合肥不熟,车子还在来的路上...”
“没事。”我利索的摇了摇头,深表理解的看着他,然后对司机说“去琴港。”
司机点头,没给他留说第二句话的机会,就踩下了油门,看到他惊讶的表情,一副没想到我那么快就离开的样子,我在车窗的里面乐的笑了出来,冲他摆了摆手。
当车子拐过红绿灯时,我对司机说“开空调,热风!”
在那晚,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但是很拗口,我没有记住,后来干脆就喊他老赵了。
在我们第二次见面后,老赵约我的次数开始频繁,但是多半因为我有场合或者加班推掉了,再一次出来时,已经是几周后的一个周末,刚好我落单,在一家咖啡店里写东西,他问我在哪时,我说我在家,不想出门了,后来在他多次邀请后,我合上了钢笔,把稿子收进文件袋里,打了个车出门了。
他说,我在罍街,岳家烤肉,你上次跟同事吃饭的地方。
我想了下,上次我和同事吃饭的地方,叫水浒烤肉,这个傻逼,记错了吧?
在去罍街的路上,我不由想到,第一次跟老赵提起这个街区时,他因为不认得罍字,我颇费了番功夫解释,最后,终于用“炸雷子”这个词说通了。
我说“罍街的罍,你可以等同为炸雷子的雷,酒的容器嘛,就像古代的鼎一样,把它炸了,就是干了的意思,懂了吗?”
“懂了懂了。”
他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因为他爱喝酒。
他问我“你怎么了解这么清楚?”
我装逼回答道“开玩笑,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
其实我是散扯的,不过,搞不好就扯对了呢?反正他个外地人,肯定不懂。
到了罍街,我开始不停的找人打听岳家烤肉的位置,打死也不相信是上次我吃饭的那家,于是无论别人怎么指路,我都刻意避开那里,直到我彻底迷失在罍街七拐八绕的小道里,老赵问我,到哪了,我郁闷的说,迷路了。
于是他发了定位给我,我终于来到了那家烤肉店,抬头一看招牌,上面写着“岳家·水浒烤肉”。
“靠。”我在招牌下骂出了声。
我在一个包厢里找到了老赵,里面还坐着他的两位同事,包厢里的桌子是长方形的,有一个长边贴在墙壁上,于是我们4个人,坐成了一个U形,我和老赵并排对着墙而坐,他的两个同事在两个短边四目相对。
老赵一一做了介绍,在我右边的男孩是他的助理,上次那个开车迷路的小家伙,左边人老赵虽然没有讲明职位,但是看他点头哈腰的样子,应该是老赵的下属,由于老赵介绍他时提到了某某组长二字,后面就称呼他为组长吧。
“你家离这边挺近的,怎么耽误这么久?”坐在我左边的老赵一边烤肉一边问道。
我无辜的说“久吗?我没耽误时间呀,可能是找店找的吧。”
实际上,为了不表现出来的迫切,我从咖啡店足足走了1.5公里才打车。
“找这么久?”
“对啊。”提到这个我的音调不由变高了“你告诉我这家店叫岳家烤肉,但是我怎么都找不到,我只记得我吃饭的地方叫水浒烤肉,谁知道居然是同一家店。”
他突然笑了,摇了摇头“岳家·水浒烤肉,怪我。”
经历过前段时间的挨冷受冻后,我今天穿了高领毛衣加牛仔裤,在烤炉边,冷是不冷了,却苦于毛衣是套头的,不能像桌上的其他人,洒脱的脱掉外套,反倒又热的不行。
烤肉的肥油滴在木炭上,木炭弹起小火苗发出滋滋声,我的灰色大直径美瞳被炉火烤的发干,眼神不由迷离起来。
我想,我急需要换一副小直径的美瞳,而且绝不会再买灰色的。
在我正全神贯注的烤五花肉时,老赵的声音在我而且响起。
“你说的那首歌,我听了。”
店里的烤肉全部是用竹签穿好,放在一个圆形的木炭炉上烤制的,我像专业烤羊肉串的一样,煞有介事的摆着翻串的姿势,给五花肉翻了个面。
工作被打扰,我有点走神,一时间忘记了歌曲的全名。
“关于郑州的那个?”
“对,关于郑州的记忆。”
“哦,好听吗?”
我期待的答案是,不错,挺有味道的,或者好听。
“这歌写的是一个男人喜欢的女人在郑州吧,他去那个城市也是为了找那个女人。”
我惊讶的把目光从五花肉上抬离,用灰色迷离的美瞳看着老赵“这你都知道?”
“歌词里写了呀。”
“你还去看了歌词?”
我心里一惊,乖乖,这个男人心细耶。
“嗯,一般别人给我提到的东西,我会比较留意。”
“你不会是从别人的喜好里,去看人的性格吧?”
我想解释些什么,因为我觉得这歌可能会有点非主流,对我的整体形象不太好。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了句“你怎么喜欢这首歌?”
我心虚的说“谈不上喜欢,也就觉得还行吧。”
我生怕被当成非主流。
“这歌很伤心啊。”
“是吗?”我脸上僵着,一副没所谓的样子,看了他一眼,他颇有深意的看着我,我发现自己越描越黑。
完了,非主流也就算了,没想到他还把我当成了伤感非主流,想到这,我也懒得解释了,狠狠的咬了一口刚从火上取下来的,非常烫嘴的五花肉,然后我的嘴唇当场就烫出了一个水泡。
我想,我这辈子最糗的事,都在老赵面前发生了吧?
这时,组长的手机突然“合时宜”的响了,他接了一阵电话后,没打招呼就走出了包厢,几分钟后,拎了一个超大的手提袋走进来,在我好奇于袋子的内容物时,他掏出了一个和手提袋尺寸反差巨大的小盒子。
组长的嘴巴在看到小盒子后突然张的很大,他自己也惊讶于二者尺寸上的反差。
那是一个蛋糕盒,这下换我惊讶了“是谁的生日?”
“是赵总的生日。”组长回答道“但是我明明订的是一个很大的蛋糕啊,花了288呢,为什么送来的这么小?我是不是被耍了?”
老赵说“没事,心意到了就行。”
“不对呀!”组长比较钻牛角尖,郁闷使他的嗓音变尖了几度“我一定是上当了,我要投诉。”
而我还沉浸在上一个问题中没有拔出,我问老赵“你怎么不讲一声今天是你生日?”
“不想你来时有心里压力,随便过过而已,其实是明天,今天也就出来吃一顿。”
听到老赵的回答,我看了下自己面前的空碗,那是烤肉店喝酒用的器皿,是瓦片质感的大碗,来时老赵找我喝酒,我一直没同意,因为大姨妈来了。
“那我得敬你一碗。”
“你不是不舒服?”他惊讶的问。
“你生日呀,该敬的,不过我只喝这一碗。”
就这样,我敬了老赵一碗生日酒,期间那位组长一直在嘟囔蛋糕的事,说288块钱买了个巴掌大的蛋糕,黑店。
我打趣道“搞不好里面的蛋糕很精致,就值那个价位呢!我们先打开看看吧。”
老赵说“没关系,蛋糕大了也浪费,打开吧。”
于是我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拆开了蛋糕,以为会是什么高级货,结果就是路边蛋糕店25块钱价位的奶油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最强王者,生日快乐”。
这下,组长的心态崩了,立马拨通的店家的电话,说288块钱的云云,结果店家解释道,你是188订的蛋糕啊,组长突然停下了抱怨,说道“哦对,我记错了,是188。”
然后挂上了电话,我看了眼组长,他已经喝的两眼发红,所以188买个25块钱的蛋糕,他心满意足了?
我回头看了眼老赵,问道“你还打手机游戏?最强王者?”
“对啊。”
我不由装逼道“你什么段位?”
“黄金。”
“哼哼,我朋友圈里两个钻石呢。”
这时,坐在我右边的助理慢悠悠的对我开口了“你非得把天聊死吗?”
我收回目光,盯着木炭炉燃烧的火焰,眨了眨眼。
组长突然腾的一下站起身子,吵吵道“赵总,今天这个蛋糕太小了,真的不是我本意,我以为它很大。”
老赵说“没事,心意到了,不在乎大小。”
助理从手机游戏里突然抬起头,说道“敬赵总一杯赔罪。”
“哎哟哎哟!”组长因为酒劲整个人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夸张了三倍的版本“赵总哦!我可真不能喝了,真不能喝了,明早搞不好就爬不起来了,迟到了您可别生气。”
我哼哼的笑了两声,这个下属可以,喝这么多不忘了找个迟到的理由。
我对老赵“他应该是不行了。”
老赵看着我的眼睛,说道“那你陪我喝几杯?”
“啊?”我大姨妈来了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我今天真的不舒服,你也不理解我一下。”
“赵总让你喝你就喝吧!”
组长腾地一下,不知哪来的开瓶器,打开了一瓶冰啤酒递到我的面前,不知道是老赵的眼神让我不由接过了酒瓶,还是我自己头脑发热,我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
“老赵,既然你开了这个口,我就跟你喝。”
说完,我仰头干掉了一碗,老赵没想到我那么痛快,也跟着喝干了,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再次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
“你干嘛?”老赵神色迟疑。
“再来。”我端起碗,二话没说,再次干完。
“你这种半路杀出的小酒鬼是最吓人的,知道吗?”
他嘴上这么说,手却端起了酒碗,待他喝完要放下碗时,我的第三碗又一次满上了。
“老赵,三碗不过岗,要喝就喝痛快。”
“你这样我就喝晕了啊。”
老赵制止已经来不及了,还有人能夺下酒鬼手里的酒?他只好跟着我喝下了三碗冰凉的啤酒,我擦了擦嘴,打了个酒嗝。
“老赵,看在你生日的份上,今晚我破戒喝酒了,但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就不多陪了,你理解一下。”
我看着老赵,再看看陪他过生日这么零零散散的三个人,突然心生凄凉,如果他在郑州,应该就轮不到找我来了吧,不知道当时我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什么东西,老赵的手突然放在了我的大腿上,拍了几下。
酒桌下面的动作我见多了,商务场的,朋友场的,就算心生反感也不会表现出来,这次也一样,没有表现出反感,而是礼貌的笑了笑。
我猜他等下结束了,会漏出狼尾巴。
后来老赵聊着聊着,聊到郑州的生活,聊到了他上学时的经历,聊到了他喜欢打篮球,聊到了他曾经从事电子烟的行业。
烤肉终于在我撑到裤腰不得不松开一个扣子时结束了。
老赵说“你平时伙食不太好啊,每次出来吃荤的都吃那么多。”
我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他一直说个不停,我只能吃东西。
“送你回去?”
“不用,我家就在附近,打个车很快。”
老赵没有听到一般,问“你家在哪来着?琴港?”
“真不用,客气了。”
“一个女孩子回去,很危险,送你吧。”
我看着老赵真诚的双眼,盘算着,也行,反正顺路,于是就上了车。
车上,助理开车,组长坐在副驾驶,我和老赵坐在后面,我强调了一遍“我住在琴港,出了罍街右转,顺路。”
助理点了点头,看样他已经熟悉了合肥的地形,结果,车子开出罍街时,他并没有右转,而是左转了。
我急了“方向错了,快调头。”
“没错啊,从西二环直接去高新区。”
“高新区?不对啊,我在蜀山区,你搞错了吧!”
正在我急得要开导航证明时,老赵突然默默的拉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我突然懵了,扭头看向他,原来是蓄谋的。
我恼了,说“你不是说送我回家吗?”
他在我耳边小声说“别闹,跟我回去。”
闹?听到这个字,我瞬间炸了,我要回自己家这叫闹?但是转念一想,这个节骨眼上了,吵吵也没用,便压低语气,认真的说“老赵,我今天身体不方便,改天吧。”
“没要干嘛,回去睡觉的。”
“我没开玩笑,今天确实不方便,不信你看,我包里还有卫生巾。”
老赵一副哄小孩的样子,悄悄捏了捏我的手说“我也没开玩笑,就是睡觉的,别闹。”
我这才意识到,我们俩的手还拉在一起。
“老赵,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明天有个很重要的会,一大早就要赶车去外地,这个工作耽误不了,而且确实不方便。”
“没事,明早送你去赶车。”
我彻底急了,因为开会的事是真的。
“开什么玩笑,我资料还在家里呢,明早要带着!”
“那就明早先送你回家拿资料。”
“你再这样我就跳车了。”
老赵惊讶的看着我,立刻心领神会,他敲了敲驾驶座的椅背,对助理说“车门锁上。”
助理点头,下一秒,我就听到了车门上锁的声音。
我看着老赵顺理成章的样子,明白他是不会放我下车了,特别是下属都在车上的情况下,放我走太没面子了。
我心急如焚的看了眼窗外,车子离我家的方向越来越远,眼前就是二环路了,车子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了下来,我对这一带非常了解,那个直行的红绿灯要等一分半钟。
这时,我摇下车窗,把包和手提袋丢到了马路上,车上三人惊讶的回头,我淡定的说“我东西掉了,要下去捡一下。”
老赵对副驾驶座上的组长说“下去捡来。”
组长立马下车捡起我的东西,坐回副驾驶,并把它们抱在了怀里,生怕我抢回去。
我气得笑了出来“老赵,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放不放我下去。”
“不要闹,回去了再给你送过来。”
我扭过头最后看了他一眼说“是你逼我的。”
说完,我右脚蹭的一下踩上了座椅,伸出半个身子到车窗外,扒着车顶从窗户翻出来跳上了马路。
此时,路口的红灯已经转为绿灯,后面等着过马路的车子的司机们,全部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没有一个人鸣笛。
他们在想:前面的车发生了大事了啊,里面的女的居然跳窗了...
比后排的司机更惊讶的,是老赵车里的三个人,他们的嘴巴长得可以塞进去一个拳头,我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对里面的组长说“把包给我。”
组长哆哆嗦嗦的把包递过来,却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我低头捡完东西,人行道刚好亮起了绿灯,我头也不回的走了,在还没走到马路对面时,老赵的吼声突然传来“你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很危险!”
当晚老赵给我发了很多信息,说我的行为很危险,也道了歉,但是我没回。
后来的几天里,老赵隔三差五会若无其事的给我发一些搞笑的小视频,我看了想笑却不回复他,同时我有些困惑了,这么失败的经历后,为什么他还在联系我,毕竟我让他在下属面前出了很大的糗。
一周后的某天,老赵在微信上正式向我道歉了,我也第一次开口回他信息,他约我喝酒,不巧的是我在一个商务饭局,他等到结束后来接我,当时我已经喝大了,等他的功夫里,我坐在了一家麻辣烫的店里,点了一大碗麻辣烫,和店里的老板娘聊得热火朝天。
老板娘是皖北人,晚上闲来没事,正在喝儿子送她的茅台酒,我喝大时最突出的症状就是——找酒喝。
“老板娘,你的茅台能借我喝一杯吗?”
“丫头,不是我不给你喝,这酒就剩一个空酒瓶了,不信你掂掂,劲酒你喝吗,我请你。”
老板娘拿了个小瓶过来,里面是黄色的液体。
“这酒我没喝过,好喝吗?”
“你信我的,好喝,我也爱喝酒。”
我笑着接过酒,和老板娘聊起家常,10分钟的功夫酒瓶就空了,恰好这时,老赵来了,外面已经下起了雨,他把伞收在门口,头上戴着顶鸭舌帽,看到我正在吃麻辣烫,旁边还有个空酒瓶,突然笑了,老板娘看到他看我时的眼神,也微妙的笑了。
“男朋友?”
我眼睛一瞪“不是的。”
老赵在我身边坐下,脸上还是一副好笑的样子,说“你饭局上不是已经吃饱了吗,怎么还在吃。”
我生气的说“这不是等你呢吗,我总不能坐店里什么都不点吧?”
“那也不至于点这么大一碗吧?”
我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从店里出来后,老赵问“去哪?”
这一问把我问怕了,担心他看出我喝大了趁火打劫,我说“恰好有个朋友,也准备出来喝酒,我约着一起吧,去1912,她就住在那附近。”
“好。”
老赵把车子开上了去1912的路,而我忐忑的给那位朋友打了通电话,万事正巧,把她约出来了,当时已经是晚上12点。
我们三人找了家精酿馆坐下后,我互相介绍了彼此,带起了气氛,至此,我已经不想再控制自己喝大这件事了。
“我要玩游戏!”
“我不想喝这个酒,太难喝了。”
“老赵,我输了,但是你喝。”
“丫儿,我要上厕所,你陪我。”
“开玩笑,我还有喝多的时候,不存在!我没喝多!”
......
我喝多了还有一个症状,时间过的飞快。
3点多,我们离开了,先是把朋友送回了家,然后老赵把我带回去了。
原本应该尴尬离开的早晨,老赵没有喊醒熟睡的我,直到中午,我们一起吃了午饭,下午,他带我去看了一场电影,一个半小时的电影,我睡了一个半小时。
看完电影后,他把我送回家,我默默在心里下了个决定,再也不见他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多次约我失败后,老赵郁闷了“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我回道“你什么时候回郑州?”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不为什么。”
老赵被我打冷宫了,无论他怎么说,我就是不见面。
直到有一天,老赵突然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我要回郑州了。”
看到短信的时候,我正在加完班回家的路上,车里的电台正放着一首我从没听过的歌,赵照的《1980年代的爱情》,我的手臂上突然起了一串鸡皮疙瘩,一直窜到了头顶。
那是深冬的夜晚,路上没有行人,只有我的车子在缓缓行驶,那歌竟莫名的应景。
我跟老赵说“从来没跟你小资过,《1980年代的爱情》,这歌送给你,就当我们的告别曲了。”
说完,我不再回复他,任由他怎么说,怎么吵,我都不做应答。
第二天晚上,老赵在公司的告别饭局上喝大了,他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时长是一个半小时。
“我要你现在就来我身边,我要我喜欢的姑娘现在就来!”
“我发誓,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我知道,太强势的男人你不要,太附和你的男人你看不上,所以我一直在把握中间的度!”
“你跟我回郑州,我知道我保证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是我要你跟我走!”
“我要见你!我今天就要任性!”
电话对面的我,疲惫的说
“你喝多了。”
“有话明天再说。”
老赵走了,到最后我都没答应见他一眼,他开着那辆豫A的车子。在到达安徽和河南交界处时,给我发了一通消息,说他走了。
后来,我忍不住对那晚一起喝酒的朋友倾诉,她沉默的听完后说“工作上你始终是个女强人的形象,万没想到你喝多后在老赵面前,撒娇撒的那么厉害,我第一次见你那么小女人。”
我有没有喜欢过老赵?我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老赵迟早会回郑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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