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陪伴

早晨睁开眼，第一件事摸到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

看到一个陌生的头像给我昨晚发的文章点赞，我进入她的相册一查，是老家的闺蜜余红，原来她换头像和名字了。

余红已一年多没有在微信上怎么发言了。

记得一年前，我喜欢在朋友圈晒自己的各种自拍，而余红的朋友圈只是隔三岔五发点不痛不痒的文章，总见不到她本人的“身影”。我曾问过她原由，她那时像个阿拉伯妇女不肯轻易揭开面纱一样，淡淡地回答我三个字“没兴趣”。

我为此很是奇怪，当年我在老家的闺蜜余红，曾经我们一起逛街购物、喝茶唱歌、评论老公、彻夜长谈以至于夜不归家的好友，为什么竟然变得如此冷漠？难道真如常言说的，人走茶凉吗？

我因单位搬迁而到了现在的这座城市，然而在遍地商业化的环境中，我却再也没有遇到可以无所顾忌畅所欲言的“闺蜜”。

陪伴

直到有一天我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家办事，给余红打去电话告知，她立即就从家里出来，陪我在茶楼喝茶。

我面前的这个人留着韩式短发，依然美丽的鹅蛋脸有些松弛，衣着还是那么的时尚。她看到我时，就如昨天我们还在一起玩过似的，没有久别重逢那种惊讶的表情，而是微笑着对我说：“你还是没得变化嘛！”

我也笑着说“我怎么可能变啊，是你在变啊！”

她有些惊诧的表情。于是我对她说了关于她朋友圈的事。

她恍然大悟，于是叹了口气告诉我“我们现在都不上镜了”

“可以P图啊！”我忘了自己的年龄，对她像往日般挤眉弄眼。

“有啥意思嘛，又不是真实的！”她嘟了嘟嘴，不以为然地继续说：

“人过了四十，感觉一天不如一天了。晚上睡眠没以前好了，白天醒来脸像被打肿了一样。我看了自拍的照片，就像被谁虐待过的，不忍直视。”

我虽然赞同她的说法，但我仍表达我的观点“如果现在你都觉得无法‘见人’了，那今后就更无法‘见人’了呀！”

她埋头去喝自己的菊花茶，若有所思。

陪伴

晚上，余红带我去了一家新开的三文鱼馆。

在微醺饭饱时分，我才得知余红的母亲不久前已去世。因此她已没有什么心情在微信上捣腾了。

回来之后，我也渐渐习惯了余红在“朋友圈”的沉默不语，偶尔互相在节日发个问候，仅此而已。

然而今天，突然冒出的她，让我实在有些吃惊。于是我进入她的相册，居然看到了她近期好多的照片！有自拍的，有和朋友一起拍的，有头像的，有全身的，而且，全部都P过的！

我从她的照片中看出，她已走出了母亲离世的抑郁情绪。但她也接受P图一事，我有些惊讶。于是一个电话过去问究竟，余红仍无半点意外的声音回答我：

“还是你说的对，如果现在都‘见不得’人了，那今后就更没法见人了。我把本来设置的私密照片打开了。”

我对她说“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P图的事？”

她笑了起来“哈哈，不P实在惨不忍睹了。我们这个年龄，不伤害别人眼睛，再哄哄自己的心，足矣！”

这久违的笑声让我回到了十多年前——

陪伴

当时我还在老家。经常去离家不远的一家小型美容院洗脸。不是相信有什么美容的效果，而是喜欢体验那种被服务的舒适感。

不久，那家店换了一个老板。新老板居然是个和我同龄的，三十出头的人。她亲自来给我洗脸时，我发现她长得极像当时热播的韩剧“浪漫满屋”里的“宋慧乔”，我被她的外貌深深地震惊了。

可是她却对我说“在你身上，有一种我喜欢的文青气质！”

似乎一拍即合，我俩从此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

当时我们都身材苗条，喜欢打扮，各个服装店是我们常去之处。还有咖啡屋，是我们捧杯长谈的地方。

我老公被外派住勤，孩子有父母帮着打理，所以我落得清闲自在。而她，与老公正处于“冷战”，为了孩子彼此隐忍着。

有个英俊的报社男记者经常光顾她的店子，也不多说话，就静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看书。有时他开车送我们去玩的地方，然后自己就回去了。有时在我们几个女友聚一起玩了之后，余红给他打个电话，他就过来把我们分别送回家。

我曾问过余红，是不是和那个男记者有情况？她也不隐瞒地告诉我，是的，他们彼此相爱，可是老公不同意离婚，除非她单方面去法庭起诉。可是她老公只是不懂得关心她，两人平时没什么共同语言，让她觉得婚姻生活素然无味，然而老公并没有犯什么过错，她也不想闹到法庭上去。毕竟还有一个共同的孩子，在上幼儿园。

我问，那记者先生呢？

她说，他是单身，他愿意等。

我问，等到什么时候呢？

她说，等孩子再大点，上了小学，就和老公正式摊牌。

陪伴

后来，我因工作到了另一个城市。几年后回去，见到余红，问起她和记者的事。她又给我说，她决定等孩子上了初中能住校了再说。

后来，余红的孩子去住校了。我有次回到老家，约她出来吃饭。见她憔悴了许多，神情也有些落寞。

我又问起她和记者的事。她叹了口气，说，她还是下不了决心，就给那记者说，还是等孩子中考后再说吧。

那记者也答应了。可是当孩子上了高中，她觉得高中是最关键的时期，就对那记者说，等孩子考了大学再说吧。

从此，那记者没有再来找过她。

于是，我说这次回来我去找那个记者谈谈，毕竟以前他多次接送我们，我可以以感激的名义去拜会他一下。然而余红对我摆摆手：

“不必了，他辞职离开这个城市了。所有通讯方式都关闭了。”

陪伴

我莫名地为余红感到一阵心痛。然而她的表情却渐渐爽朗起来。她说：“其实，他走了我也解脱了。刚开始的时候如同灵魂被抽空，整天过得昏天黑地的。现在反而觉得清静了，没有选择也没有烦恼了。”

我看见在昏黄的灯光下，正在用吸管猛吸饮料的余红，带着微笑的脸上有一滴泪水悄然地滑落。

我再次从老家返回工作地。被日复一日繁杂的事务逼迫得马不停蹄。每天只有在睡觉前后，才能在手机微信上查看一下好友的消息，了解他们的动向。然而，我越来越少地看到余红的消息了。

今天，和余红通话后，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看到了余红那久违的美丽笑颜，也得知她的孩子去年已上了大学。当我突兀地再次提到那个记者时，余红却说：

“幸亏当时没有离婚，后来我经历了母亲的离去，才明白什么叫‘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其实，母亲离开后，我就抑郁了。一次在给顾客护理面部时用错了产品，导致对方脸上留下永久性疤痕，后来赔偿了许多钱才把事情按平。但从此，美容院就再也没有人来做护理了。而且那些办了卡的会员，也纷纷要求退款。我交了房租，又欠下了许多债务，最后不得不离开。

从这以后，我发觉自己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了，断绝了一切朋友的往来，成天闭门不出，以泪洗面。后来去医院检查，说是中度抑郁症。

而我老公从头到尾对我不离不弃，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总是下班后就冲进厨房，做一桌好饭菜端给我吃。

有一次我推开他递来的碗筷，对他吼道：‘你为什么像幽灵一样缠着我！’

他突然望着我，流出了眼泪。他哽咽着对我说：

‘小红，还记得吗？我们结婚后有一次你妈妈得了急性胃炎住院，你回来后哭得很厉害。给我说了你爸爸在你童年时，就离开了你们母女俩的故事，你说很担心有一天妈妈也会离开你……

从那时起，我就在心里发誓，不管今后你对我怎么样，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你要是觉得开心，你怎么玩都可以。玩累了，这里还有你的家。’

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老公平时虽然不解风情，但他才是愿意终身陪伴我的有缘人。”

听到这里，不知为什么，我突然点开了和余红的视频，她竟然没有像以前一样拒绝。

我们互相看见了对方都已经下垂变形的脸颊，和眼角爬满的丝丝皱纹，额头上的白发在屏幕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但我们彼此微笑着久久地对望着，如同多年前——我们曾青春飞扬地在一起。

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