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榟 卫
吴 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三十一章
却道尘霾遮望眼
暴雨洗礼天欲变
雨后的庄稼，如大病初愈的老妪，慢慢缓过气来，泛黄的禾苗冒出白色谷穗，我爷爷摇摇头，一声叹息：“今年收成肯定不好，但愿书生不要走，若是他们走了，这苛捐杂税，这抓壮丁又要搞得我们鸡飞狗跳。”
我爹依然上华蓥山担煤卖，凡是煤块大的，重量足的，他都要送到我干爹王裁缝家。听说去王裁缝家，我又嚷着跟爹去，爹呵斥我：“总不能经常白吃人家的粑粑啊，凭啥子？”
一听到“粑粑”二字，我就流清口水，我满地打滚，哼哼唧唧着嚷嚷：“爹，我就是想去看看他们，不凭啥子，就凭他们是我保保。”
爹不说话，我知道他默许了，就眼挂一串泪珠，咯咯笑着，屁颠屁颠跟他后面，煤炭担子压弯他腰身，爹如同正在云层里挣扎的一弯残月。
我边走边问爹：“我们家不是有竹筏，干嘛不自己摇着筏子轻轻松松上街？”
爹说：“在渠江摇筏子要给钱，停靠码头要给钱，把他们的这种钱那种费除了，这担煤就白担了。”
在黎梓卫街上，我看到了姑妈，她穿一身灰布军服，扎根铮亮的牛皮腰带，斜挂一把盒子枪，腰上别一把精致短枪，正在训练一群新兵。看着英姿飒爽的姑妈，我鼓起大眼睛，傻傻地看着，不想跟爹走了。
一个士兵冲我恶恶地吼道：“小娃儿，快滚吧，有啥子好看的……”
姑妈冲我笑笑，对那士兵说：“不许吓哭小娃儿，不许吓唬老百姓！我给你们定的规矩，也叫纪律，难道都忘记了？”
那士兵红着脸说：“营长，我错了。”
姑妈训斥新兵们：“要打胜仗必须有严格的纪律，必须练好枪法，必须有灵活的头脑，必须心里装着老百姓，有了老百姓的支持，才会百战百胜。”
这时，几只鸟雀在头顶盘旋着，叽叽喳喳叫着，还拉泡屎在一个小胖新兵身上，那小胖新兵举枪打鸟，却半天打不响，又看看那枪，一脸尴尬。我姑妈捂嘴偷笑，提醒道：“不拉枪栓，枪是不会响的。”
小胖哗啦地拉开枪栓，睁只眼闭只眼，瞄准头上作乱嬉戏的鸟儿，举枪就射击，枪响了，鸟儿吓得飞远了。我姑妈从一个士兵手里拿过枪来，麻利地拉响枪栓，枪口对准空中，只听“砰砰”几声枪响，几只飞远的鸟儿纷纷落下。
新兵们吃惊地看着我姑妈，竖起大拇指：“神枪手啊，大姐。”
姑妈说：“神枪手是练出来的，不是天生的，我希望你们个个是神枪手。”
于是，新兵们个个摩拳擦掌，忙着拉枪栓，然后对着空中飞鸟，一阵子枪响后，只看到一地弹壳，却不见一只鸟儿撞枪口落下。
姑妈一脸严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靠平时点点滴滴的积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切记切记。”
据说，后来当局搞垮了姑妈的部队，但在抗战时期，个别官兵随姑妈出川抗日，他们英勇无畏，打得小鬼子闻风丧胆。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在后来的岁月里，我很少看到姑妈穿军装，但她一身戎装举枪打鸟的飒爽英姿总在我眼前晃动，直到我长大成人后，在三八线内外冲锋陷阵时，她依然是我在战场上的楷模。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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