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跳舞的鱿鱼盖浇饭

会跳舞的鱿鱼盖浇饭

｛ 1 ｝

         今年二十出头的阿胃是一家简餐店的厨师，擅长烹饪三十余种口味的盖浇饭，自己却十分厌恶它们的味道。餐厅坐落于A大学后门名声大噪的美食一条街上，门前从早到晚奔流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口，虽说占据着如此绝佳的地理位置，生意却是出奇地惨淡。

         阿胃的老板是个话很少的中年女人，喜欢把自己藏在乌黑的柜台后面，时不时吓来客一跳。反正客人不多，阿胃做饭的同时也兼职传菜，把三十余种盖浇饭送到那些过目就忘的年轻面孔前，平价饭菜的消费人群主要是囊中羞涩的大学生。

         和那些大学生年纪相仿的阿胃可以将三十余种盖浇饭的食材跟配料倒背如流，与人打交道时却偏偏是个脸盲，直到某一天小鱼的出现。    那一日客人照例寥寥可数，阿胃将一盘卖相勉强的鱿鱼盖浇饭端出厨房，老板娘似乎仍安静地藏在柜台里，朝着窄窄的逆光的餐厅阿胃喊道：“谁点的鱿鱼盖浇饭？”

       “这里！”一个女孩像回答老师提问般应声高高举起了手，随即又继续低下头玩手机，逆光导致阿胃看不清她的长相。    潜意识中阿胃已经将女孩定义为又一个无缘无分的顾客，他走过去放下餐盘，转身要走。

          女孩这时抬起了头对阿胃粲然一笑：“我室友说你家的盖浇饭特别好吃，果真！看着就不赖。”

          阿胃这时才看清女孩的脸，可爱的五官加上婴儿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理想型的样子，但就在几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他觉得自己已经想好了。

          答案就在眼前。

｛ 2 ｝

         所以简单说，我要讲述的是一个脸盲厨师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大学生一见钟情的故事。姑娘治好了厨师的脸盲，从此他牢牢记住了姑娘的脸以及这张脸同其他脸的区别。阿胃很是感激，想做点什么回报她，力所能及的便是做好一道鱿鱼盖浇饭。    讨厌的事会因为喜欢的人而变得有趣起来，这是爱的规律之一。

        而小鱼的规律是，一周至少有三次光顾，每次都会坐在同样的位置，唯独钟情鱿鱼盖浇饭，对其他五花八门的类别则毫无兴致。姑娘对食物的这种专一让阿胃很快找到了搭讪的突破口。

      “这位顾客，看你每次都点鱿鱼盖浇饭，本店的其他盖浇饭也可以尝试一下哦。”多么自然的开场白。

      “啊？可是鱿鱼盖浇饭真的很好吃呢，而且每一次来味道似乎都更丰富。这可能是个怪癖，遇到喜欢的食物我总要吃到腻才肯换别的。”

       “哈哈，怪癖？不算吧，就算是，也是个很可爱的怪癖。”阿胃不假思索，表现得很真诚。

       “麻烦结一下账！”店里另外的顾客喊道，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嗯，我差不多也吃饱啦。”女孩放下餐具，对阿胃甜甜地微笑。

          明明嚷着鱿鱼盖浇饭好吃，饭量却小得像猫一样，是在减肥吗？阿胃端起女孩留着剩饭的盘子走回厨房，忽然觉得做饭其实没那么讨厌，小鱼让他找回了选择做厨师的初衷，食物，有时也就是爱啊。

｛ 3 ｝

         “看你每次都吃那么少，是在减肥吗？”阿胃收餐盘的时候顺路来到小鱼跟前。

         “嗯，算是吧……”苹果脸蛋的姑娘露出招牌微笑。

        “可你已经很瘦了啊，听说现在很多的女大学生都爱减肥，跟风可不好，盲目减肥会生病的。”

        “嗯，我会注意的，谢谢你。”

          经过三番五次的观察，阿胃发现声称正在减肥的小鱼每次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这可不太妙。

        “我能开个脑洞吗？我猜你减肥是为了让男朋友觉得自己更漂亮。”阿胃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不不不！”女孩急得声音都大了起来，一边摇着手，“我没有男朋友我是一只单身狗……”    阿胃大笑，这个样子的小鱼简直可爱指数爆表。

         “结账！”有人喊。

         “我吃饱了。”小鱼擦了擦嘴，最后离开的时候有些 慌忙。

         “是在怕谁误会吗？”阿胃开心地想。

｛ 4 ｝

         作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厨师，阿胃长相不错，对于预期的恋爱他很有信心，但是无奈餐厅的生意越来越惨淡。

         老板娘是个很够义气的人，她从不克扣和拖欠阿胃的薪水，为了将营生维持下去，她只好在其他方面想办法压低成本。

          鱿鱼盖浇饭的主要食材鱿鱼被替换成了人造鱿鱼，嚼起来带着刻意造作的海鲜味，质感过分劲道，像塑胶。阿胃很惆怅，依照小鱼的怪癖，如果鱿鱼盖浇饭忽然变得不好吃了，同时对原来的滋味也尚未达到腻的程度，那她以后是不是就不来了？

          阿胃想了整整一夜之后终于不再惆怅，第二天他把自己掏腰包采购的鱿鱼放进了餐厅的冰柜，小鱼专用，他在心里默默强调。    

          食材，有时也就是爱啊。

｛ 5 ｝

         爱的规律和小鱼的规律都在正常地发生作用，虽然餐厅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但阿胃的心情却一日好过一日。他和小鱼渐渐熟络起来，他了解到她的家乡、年级和院系，也得知了小鱼平时的爱好是泡图书馆和看画展。好的恋情往往都是从轻松亲切的聊天开始的。

       “真羡慕你们，从前就听客人说过A大的图书馆是全市最美的图书馆，可惜我从来没进去过。”阿胃不无遗憾。

      “想去的话我可以借你校园卡啊，你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守门的大叔发现不了的。”

       “万一被发现岂不是很尴尬？要是你能带我去就更好啦。”

      “没问题呀，只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感觉你每天都在餐厅忙。”

       “老板结账！”有个男学生在喊。

       “下次来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时间！”小鱼把饭钱拍到餐桌上抓起背包走了，留给阿胃一个雀跃的背影。

          阿胃欣喜地计划起他和小鱼的第一次约会。    小鱼又来到了餐厅，阿胃端出两份鱿鱼盖浇饭，将右手盘端给小鱼，左手盘端给另外的顾客，餐厅打烊得早，当晚闭馆前小鱼带阿胃进去简单逛了一圈，还请他在一楼大厅喝了卡布奇诺，两人坐在沙发凳上交流了彼此的成长经历，相谈甚欢。

       “有时我常常后悔，自己当初要是刻苦学习就好了，也许在另外的时空里，我不是厨子，而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

       “但你坚持了自己的梦想啊，一直都很佩服会做饭的人，尤其是会做饭的男生。忘了哪部电视剧里说的，食物，有时也就是爱啊。”

           阿胃看着小鱼亮晶晶的眼睛心潮澎湃，他确信，有件事他非做不可。

｛ 6 ｝

         阿胃想要向小鱼表白，小鱼是那么特别的女孩，所以表白的方式也不能太土气，网路上一则奇闻消息给了阿胃灵感。他想好了，他要用一道鱿鱼盖浇饭向小鱼表白，表白的这道饭绝对是小鱼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尝所未尝过的，它将超越小鱼过去吃过的所有鱿鱼盖浇饭，会让她笑着落泪，终生难忘。

         “麻烦结账！”阿胃的思绪被打断。

         “你家的鱿鱼盖浇饭真是越来越难吃了。”

｛ 7 ｝

        小鱼如期而至，她与阿胃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进门刚抬手，阿胃就回应她：“还是鱿鱼盖浇饭！”

          阿胃紧张而激动地折回厨房，他就要隆重端出那份爱的食物，一来一去的路程忽然变得比往常漫长，加油，他给自己鼓劲儿。

          厨房此时似乎化成了山洞，阿胃一点点向洞口的光明处挪动步子，耳边响着无声的进行曲。

          光明刺入双眼的一刹那，阿胃看到了心爱的姑娘，无比突兀地，她的身旁正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陌生人。

       “这不是偶然吧，每次都在这家餐厅遇到，你到底跟踪我多久了？”男生质问小鱼，口气却带着温柔。

          小鱼的脸红彤彤的。

        “人文院哲学系的祝小鱼，今天我们改吃西餐好吗？”

          善解人意的小鱼羞涩地站了起来，男生牵起了她的手。

          阿胃端着鱿鱼盖浇饭怔怔地站在不远处，小鱼和男生款款离开，门上说着告别的风铃声清脆激越。

         阿胃这时终于想起那个男生的身份。

      “麻烦结一下账！”

      “老板结账！”

      “你家的鱿鱼盖浇饭真是越来越难吃了。”

            ……

｛ 8 ｝

           敢吃吗？这样的一道鱿鱼盖浇饭，通体剔透的小鱿鱼趴在米饭上像是睡着了，淋上酱汁，触角就会扭动起来，起死回生。

          失恋的鱿鱼盖浇饭，会跳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