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老先生的作品,没有鲁迅作品中那么鲜明的阶级观念;没有茅盾作品的规模宏大,文笔恣肆;没有张爱玲作品的深沉动人,语言多变;更没有莫言作品的叙述独特,节奏鲜明。但他的作品从容,闲淡,朴素,自然,字里行间流露出他对人间至性至情的热爱。能让我更加乐观的看待生活,享受生活。
汪老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著名的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早年毕业于西南联大,曾任中学教师、北京市文联干部、《北京文艺》编辑、北京京剧院编辑等。
我最先接触到汪老是在高一的时候,我们班有一个独立的书柜,我从中看的第一本书就是汪老的《人间滋味》。当时还想:写吃的东西也能出书?但当我看完之后,就为我起初的想法感到幼稚。并认为《人间滋味》,重点不在“滋味”,而在“人间”。一切食物在他笔下都鲜灵生动。哪怕只是他信手拈来的绿豆、韭菜,都能写得出神入化。也许这就是心美便一切皆美,情深则万象皆深。
很惊叹汪老对生活有如此细致地观察,敏锐地体验。娓娓道来有一点淡,汪老似乎更有味道,更有力度地讲述,不是炫耀,也没有说教,凭借的是那一种对生活的浓浓的兴趣和热爱。
就萝卜来说吧,汪老笔下的萝卜,并不是用“清脆可口”这些形容词来描述,而是用具体且平淡的文字来展示在读者眼前。
“江南人特重白萝卜炖汤,常与排骨或猪肉同炖。白萝卜耐久炖,久则出味。或入淡菜,味尤厚。沙汀《淘金记》中,吵吵每天用牙巴骨炖白萝卜,吃得一家脸上都是油光光的。天天吃是不行的,隔几天吃一次,想亦不恶。”
“张家口的白萝卜也很大。我参加过张家口地区农业展览会的布置工作,送展的白萝卜都特大。白萝卜有象牙白和露八分。露八分即八分露出土面,露出土面部分外皮淡绿色。”
“天津吃萝卜是一种风气。五十年代初,我到天津,一个同学的父亲请我们到天华景听曲艺。座位之前有一溜长案,摆得满满的,除了茶壶茶碗,瓜子花生米碟子,还有几大盘切成薄片的青萝卜。听‘玩意儿’吃萝卜,此风为别处所无。天津谚语云:吃萝卜喝茶,气得大夫满街爬。吃萝卜喝茶,此风亦为别处所无。”
“北京人炒萝卜条,是家常下饭菜。或入酱炒,则为南方人所不喜。”
汪老通过对不同地区对萝卜的吃法,反映了当地的风俗文化。在汪曾祺老先生的作品中关于饮食、地方描述的一些文字,读起来很有趣味。既有人间的气息,又脱离了生活的俗气。看他的作品,文字不急不火,对生活充满了无限的乐趣。他体验生活,然后记录下感受,通过他的文字我们回味出一种清新的生活。他是江南人,是那块土地滋养了他的性灵。那种细腻的、温和的生活艺术,多么有个性。
就这样渐渐喜欢上了汪老写的文字,平平淡淡的,极细腻,又毫无雕琢痕迹,其实却蕴含着某些生活的小哲理。“听”他平静地说着,不会乏味,亦不激昂,算不上大气却仿佛牙雕般精致,时代的痕迹很明显,似乎一打开书就走进了一段时光,字里行间的文化气息和温馨感让我很是留恋。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位老先生打趣得紧,又会隐隐觉得他有种淡然,这种淡然,不是那种行文可以营造的淡然,而是他良好的家教和多年的博学所带来的骨子里的清雅。他又似乎很低调,有着一个大隐隐于市的文人身上的干净与清澈。他自己也说“我喜欢疏朗清淡的风格,不喜欢繁复浓重的风格,对画,对文学,都如此。”
看汪老写的饮食书确实是一种享受,美食在笔下成了一种艺术品,其实都算不上美食,每一种都是极具风情的小吃,简单而入味,让人愿意一遍一遍地读,文化的气息从文字间自然而然地倾泻而出,小日子的味道让人心生喜欢。
很难想像,心态这么乐观,文字这么阳光的汪老,他的背后竟经历了无数苦难和挫折,受过各种不公正待遇。
在1958年,他曾被划为“右派”,下放到张家口沙岭子农业科学研究所,他被派到沽源的马铃薯研究站去画马铃薯图谱,一个作家被“发配”到这个荒漠的地方。照一般人来说,心情是会非常低落的。而汪曾祺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在马铃薯研究站画图谱是神仙过的日子,他很得意地说:“我敢说,像我一样吃过那么多品种的马铃薯,全国盖无二人。”他每次画完一个整薯,还要切开来画一个剖面,全部画完后,就把马铃薯埋进牛粪火里烧烤,熟了就拿出来吃掉。这种苦中作乐的态度,真是现如今很少有人能做到的。也正是有了这种心态,才帮助汪老度过了那段极为无聊的时期。
在回顾自己那段困境的时光里,汪老在《随遇而安》一文中这样说到:“丁玲同志曾说她从被划为右派到北大荒劳动,是‘逆来顺受’。我觉得这太苦涩了,‘随遇而安’,更轻松一些。‘遇’,当然是不顺的境遇。‘安’,也是不得已。不‘安’,又怎么着呢?既已如此,何不想开些。如北京人所说:"哄自己玩儿"。当然,也不完全是哄自己。生活,是很好玩的。”正是这种“玩”的心态帮助汪老度过了人生那段灰暗的岁月,挺过了那段黑暗的时光。
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环境也需要这种“玩”的心态,但懂得“玩”,“会玩”的人越来越少,尤其是在遇到困境的时候。这种“玩”的心态就是在我们遇到困难时,不要和自己较劲,看的开些,淡些,心情就会平和的多。当我们无法改变生活时,只能去适应生活,也就是像汪曾祺所说的“安”, 人的一生是短暂的,既来之,则安之。
汪曾祺博学多识,淡泊名利,情趣广泛,爱好书画,乐谈医道,对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他一生所经历的轰轰烈烈的大事可谓多矣,例如启蒙救亡、夺取政权、反右斗争、“文革”、改革开放等等。
他丰富的经历为他的创作做出巨大贡献,短篇小说集:《受戒》,《大淖记事》等。小说集:《邂逅集》,《晚饭花集》等。散文集:《逝水》,《蒲桥集》,《人间草木》等。
他以个人化的细小琐屑的题材,使“日常生活审美化”,纠偏了那种集体的“宏大叙事”;以平实委婉而又有弹性的语言,反拨了笼罩一切的“毛话语”的僵硬;以平淡、含蓄节制的叙述,暴露了滥情的、夸饰的文风之矫情,让人重温曾经消逝的古典主义的名士风散文的魅力,从而折射出中国当代散文的空洞、浮夸、虚假、病态,让真与美、让日常生活、让恬淡与雍容回归散文,让散文走出“千人一面,千部一腔”,功不可没。
汪曾祺的散文不注重观念的灌输,没有结构的苦心经营,也不追求主旨的玄奥深奇,他的文字平淡质朴,娓娓道来,如话家常,发人深思。如《吃食和文学》的《苦瓜是瓜吗》,其中谈到苦瓜的历史,人对苦瓜的喜恶,北京人由不接受苦瓜到接受,最后谈到文学创作问题:不要对自己没有看惯的作品轻易地否定、排斥。一个作品算是现实主义的也可以,算是现代主义的也可以,只要它真是一个作品。作品就是作品。正如苦瓜,说它是瓜也行,说它是葫芦也行,只要它是可吃的。
汪曾祺的小说充溢着“中国味儿”。正因为他对传统文化的挚爱,因而在创作上追求回到现实主义,回到民族传统中去。在语言上则强调着力运用中国味儿的语言。汪曾祺小说中流溢出的美质,首先在于对民族心灵和性灵的发现,以近乎虔敬的态度来抒写民族的传统美德。
汪老的小说的回忆性题材刻意反映民间生存状态,应和了现代主义作家从远古、从原始状态中寻找人性的对人生原型式的思考,也诱发了新时期中国文学中的寻根小说的产生,对寻根文学“原始生命派”、“忧患派”对生命内质的探索,对生命体验的传达,对人性的重建都有着启发意味。
汪老的小说创作在兼收并蓄、博采精粹的同时表现出鲜明的艺术个性。他继承传统又打破了传统,进行了多元化重构,小说有这样写的吗?一时间争议纷起。正如钱理群先生所说:汪曾祺是个很难归类的独特的小说家。所以说,你根本无法用某一种定义去框定汪曾祺的小说,它就是它,无法复制,不可重述。这也正是汪曾祺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特殊地位所在。
汪曾祺的现代性因素中,最显著的莫过于他对传统语言观、小说叙事风格的突破了。汪曾祺是一位有着强烈的语言意识的作家,对新时期现代小说发生深刻影响的是他的“语言游戏”和“近似随笔”的写法。汪曾祺极力主张打破小说、诗歌和散文的界限,对“小说”这个概念进行一次冲决,并将这种理念融汇到他的创作中去。汪曾祺小说表现出强烈的反传统情绪,消解故事情节,强调小说氛围营造,推崇客观原则,以及作者与读者同构的美学观,为中国小说的进一步现代化开辟了道路,成为新时期小说文体的先锋人物。
“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是一文狐,修炼成老精”,“有思想,有文采,最可爱的还是态度:宠辱不惊”。很多人对他有很多评价,但在我心中,他就是一位有生活情调的阳光小老头。
网友评论
其人淡如菊,其文暖似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