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城市的夜晚来临，街灯渐次亮起，暖暖的橘色灯光关照着每一个从它身下走过的人。
一个穿着藕粉色连衣裙的姑娘，在街灯下徘徊了好一阵儿。她踩着裸色小高跟，化着淡妆，身材窈窕，面容姣好，透着软萌的女人味。
不过，她好像对什么难以决断，一直焦躁地走来走去，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转身折进旁边的咖啡厅。
“你好，请问是来参加相亲会的女嘉宾吗？”挂着工作牌的女人笑眯眯迎上来。
她点点头，瞥见内场已经来了不少人。
“好的，那麻烦你签下到。”
丁媛。
她默默在签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丁媛第一次参加相亲会，所以，当她在内场看到好几个袅袅婷婷的美女时，眼睛都直了。
不是吧，这样的都找不到男朋友？
丁媛叹口气，看看自己，新晋孤家寡人，还是好生划拉划拉，看能不能找个对象。
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坐下，“八分钟车轮交友”很快开始。
这个环节，意在让男女嘉宾快速了解对方。每一对男女都拥有八分钟交流时间，八分钟一到，男嘉宾全体向前移动一个座位，女嘉宾按兵不动，循环下来，每一对男女嘉宾就都能打个照面。
现场气氛不错，柔和的背景音乐配上倾泻下来的淡淡灯光，每一桌男女都在低声私语，除了——丁媛那桌。
丁媛对面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二十七八岁，穿件Polo衫，手腕有块表。丁媛看到他，脸色一变，本来想问“你怎么来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来。
都已经分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男人也没说话，就这么干坐了两分钟，最后他掏出手机，大喇喇地刷起来。
丁媛冷笑一声，也摸出手机，自顾自玩起来。
两人这副模样，让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按说自愿来参加相亲会的人，都有强烈的择偶意愿，就算互相看不上，客客气气聊几句工作、爱好，八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没道理要在对方面前搞手机，一副摆明了“老子就是不尊重你”的态度。
2
丁媛面色如常，心里却在翻腾，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和黎飞再次见面。
他好像瘦了，憔悴了，他怎么会来？
大概是看到了她朋友圈晒出的相亲会信息吧。
丁媛心下软和了些，他还是舍不得她，虽然发生了那么多不快。
“各位嘉宾，抓紧时间了解你心中的TA。另外，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晚牵手成功的男女嘉宾将获得超五星级酒店豪华套房一晚。”
丁媛心念一动，“他不会是来和我牵手的吧？两个人重新认识，然后再重新开始。”
难道他已经说服了他妈妈？
丁媛瞄了眼黎飞，想从他的表情里得到印证。
但只看到，他和一个大胸妹打得火热。
丁媛摇摇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天真。
“丁小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丁媛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隔壁桌黎飞身上，倒忘了面前这位长得颇为俊秀的男人，他有一双小鹿般的眼睛。
“啊……我，我就是一个小文员。”丁媛有些不好意思，毕业五年，她还是公司里一个可有可无的普通职员。
“你平时喜欢做什么？”男人认真看她，让她无法敷衍。
“画画”
“画什么？”
“嗐，看见什么就画什么。”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丁媛的注意力再次被隔壁桌牵引过去，黎飞讲了个段子，逗得大胸妹娇笑连连。
靠，丁媛暗骂一声，这两人当众聊骚，真是不要脸。
她的眼风扫过黎飞，发现他也在瞄她。
激我？
哼，老娘偏不上当。
“丁小姐，加个微信吧！”眼看八分钟就要到，男人拿出手机，语气里透着忐忑。
“好呀。”丁媛换上一副娇媚的表情，故意朝男人身边靠了靠。
虽然早忘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自我介绍，也根本搞不清他姓甚名谁，但想想黎飞那家伙，丁媛决定先加上再说。
丁媛知道这个男人对她有好感，但很可惜，他不是她的菜。他看起来太干净，就像校园里的白衣少年，还是被称作校草的那种，那是丁媛少女怀春时喜欢的类型。
不过现在，她长大了，吃过荤谁还要吃素啊，她现在喜欢脱衣有肉的精壮男人。
不知道眼前晃过了多少人，相亲会终于进入尾声，丁媛把票投给了黎飞。
如果他真说服了他妈，那和他牵手，白捡一个豪华套房住一晚也不错。
如果他没有说服他妈……那他干嘛来参加这个劳什子相亲会？
她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了。
除非他妈妈同意在房子上加她的名字，不然她绝不和好。
“恭喜男嘉宾黎飞和女嘉宾……”
听到黎飞的名字，丁媛特意挺直背，让下颌骨抬高，像一只优雅的天鹅，等待主持人念出她的名字。
“……曾琪琪”
啊？！
丁媛难以置信地看向黎飞，他竟然和别的女人牵手成功了？
看着他和大胸妹在摄影师的引导下，做作地比心拍照，她心里又羞又怒。
他今天是特地来羞辱她的吧？！
呵，男人。
丁媛咬着牙，头也不回地走出咖啡厅。
3
“起床！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丁媛睡得迷迷糊糊，被她妈一双手提溜起来。
“你那房子买在哪儿的？”
“什么房子？”丁媛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黎飞他家给买的那个呀？”
“啊……那个呀……”丁媛打了个激灵，一阵心虚，家里还不知道她和黎飞分手的事。
“是不是广福桥，挨三环那儿？”丁妈见女儿吞吞吐吐，只当她还没睡醒，“让他们快买！这房子指不定还涨呢……你三姑年初买的那套，半年涨了二十万，你大表姐去年买的……”
丁媛把头埋进被子里，脑海中转来转去只有三个字：怎么办。
她不知道怎么向爸妈交代，她和黎飞已经分手，而分手的原因正是黎飞他妈要全款给他买房，但只写他一个人的名字。
中午吃饭，丁媛没什么胃口，丁妈数落她，“你早饭不吃，午饭也不吃，要成仙呐？”说完，朝她碗里猛夹了三块红烧排骨。
“诶，手机银行咋转账？你邱姨要借五万块钱，给她闺女买房。”
“她闺女不刚上大学吗？”
“可不，还劝我和你爸给你买呢，说什么买了女儿才不会受气。可这买房自古就是男人的事，哪有女人出房子的？”
“……妈，其实我也想自己买。”
“自己买？你一个女孩子干嘛那么累？让黎飞家买好写上你名字！”
“万一，我说，万一人家不写呢？”丁媛心虚地问了一句，她不知道她妈哪那么笃定，黎飞家买房一定会写她的名字。
“不写？那就分手！”丁妈嗓门大起来，“我白白一个闺女嫁进去，给他们家生儿育女，操持一大家子，连个写自己名字的窝都没有，像话吗？
他们家倒是算盘打得精呐，到时候他黎飞嫌你人老珠黄一脚踢了你，你啥都没有！”
“要我说，人家出全款买房子，写是情分，不写是本分。”一直埋头吃饭的丁爸开了口，惹得丁妈一通白眼，“媛媛，家里有多少钱你也清楚，实在不行，我们也出点钱。你和黎飞商量商量。”
“说什么呢！”丁妈噔地从饭桌前站起来，“我老丁家又出闺女又出房子，那以后生的娃姓丁好不好？”
“我这不看闺女为难吗？行了，行了，我出去找人下棋。”丁爸看丁妈急了，不想把事情闹大，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丁媛无力地坐着，心里真难受，她清楚家里的条件，根本拿不出多少添进去买房。她不是没想过借钱和黎飞凑个首付，一起按揭，但黎飞不愿意，他花钱从来大手大脚，他才不想背上房贷，降低生活质量。
哎，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她已经和黎飞分手了。
4
周一，天上淅沥沥下着雨，丁媛在单位噼里啪啦敲键盘。
“叮咚”手机响了，是周舟，相亲会上那个男人。
“下雨了，待会儿一起去公园听雨好不好？”
“还在工作，下班就会听到，就不特意去‘听’了。”
“哈哈哈，你真可爱。”
“额……”
丁媛从没把周舟当作备选对象，他就像一只温良的小白兔，丁媛才不想和他在一起，那会让她有犯罪感。但和他聊天很好玩，他总是让她觉得自己很幽默，稍有趣的话，就会引得他笑起来。
临到下班，周舟又发来一条信息，“晚来天欲雨，能饮一杯否？”
丁媛犹豫了下，今天偷闲，把画了一个星期的城市俯瞰图搞定了，那不妨喝酒庆祝一下？
她很快回了他一个“好”。
酒吧里，周舟和丁媛微醺，漫无边际地聊着。
喝了酒的丁媛根本藏不住话，她已经把自己和黎飞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统统讲给了周舟听。
讲着讲着，周舟的手不知不觉握住了她。
“丁媛，和我在一起吧。”
“啊？别闹，书上说，喜欢一个人会有神魂颠倒的感觉，可我对你并没有啊。”丁媛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早知道我该准备个棍子，把你敲晕，一定让你神魂颠倒。”周舟抿了一口酒，两人笑闹了一会儿。
他好像下定决心似的，忽然正色道，“丁媛，我们做个交易，你嫁给我，我给你买套房子。”
“啊？”，丁媛的酒劲瞬间飞走了，“给我买套房子？”
“是的，婚前，只写你一个人的名字。”
看着周舟严肃的神情，丁媛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你有意向，明天我们就去看看我爸。”周舟此刻像换了一个人，眼睛不再像湿漉漉的小鹿，而像一汪深深的潭水，怎么也看不透。
第二天，丁媛跟着周舟来到本市富人扎堆的骊山区。
没想到，周舟竟然是个富二代。
丁媛自然知道此行的目的，不是探望周舟的爹，而是让他爹过目，看看这个儿媳妇入不入得眼。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但真得跨进富丽堂皇的独栋别墅，丁媛还是感觉腿软，她不禁掐了一把自己那没出息的大腿。
见到周舟爹的一刹那，丁媛更是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慑，嗫喏了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叔叔，您好。”
周舟爹礼节性微笑一下，随即转向周舟，“终于决定结婚了？”
“是的，父亲。”周舟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好，余下的事你交给李叔，眼下最紧要的，是给周家开枝散叶。”说完，他深深看了丁媛一眼，客气地说了声“失陪”，便现行离开。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周舟和丁媛两个人，各自沉默。
5
桌上躺着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两百万，足够丁媛在这座二线城市买一套心仪的房子。
“今晚七点，酒店七楼，这是门卡。”周舟看向丁媛，眼里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刚刚那番开诚布公会不会吓跑这个女人。
但他不想骗人。
“嗯”丁媛轻轻应了一声，深陷在震惊中，难以自拔。
“那，不见不散。”周舟不着痕迹地把银行卡推向她，起身离开。
丁媛望向那张银行卡，眼神复杂，它在嘲笑她吗？为了一套房子？
可万事万物不都有代价吗？她想要一套房子，那总得付出什么吧。
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难过？
丁媛摇摇脑袋，想晃掉那些情绪。
晚上七点，丁媛如约来到明月酒店701房间，已经有人在等她。
周舟温柔地把她从门边拉进来，嘱咐她，“不用担心”。
丁媛身体僵硬，走到里面，果然发现还有一个男人。他一身黑衣黑裤，整个人看上去桀骜不驯。
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丁媛只好闭上眼睛，直直躺在床上，紧张得不能呼吸。
她不敢动，她能感觉周舟的目光就在身旁，也还能听到那个人越来越近的呼吸声。
他脱掉裤子……
他爬到她的身上……
他撩起她的裙子……
她知道，人畜无害的周舟会一直在旁边，围观她和他的主人交欢。
丁媛忽然好想哭。
一开始周舟提出交易时，她以为他不过是个迫于家庭压力的同性恋，急需找一个妻子掩人耳目。同妻，为什么不可以呢？反正自己已经对婚姻没有期待。
可当周舟说出“绿奴”这个陌生的词时，丁媛十分茫然。特别是他说，他希望她和他结婚后，可以满足他的性癖好，每周和他的主人开一次房，他在旁边看。
丁媛很震惊，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
但如果能拥有一套写着自己名字的房子，一个人人羡慕的富二代老公……
床头橘色的灯暖暖亮着，丁媛忽然想起小时候背着画夹去学画画的晚上，也是有这样的路灯照着自己。她背着画夹一晃一晃在路灯下跑，橘色的灯光照亮了她回家的路。
那时候多好啊，她还有一个画家梦，但后来，妈妈说画画影响学习，就让她停了。
如果能一直画下去，会不会，会不会自己也不用这样？
想到这里，丁媛红了眼睛，她用力咬住嘴唇不想哭出来。
可一切都是徒劳，她不仅哭了出来，还一直抽噎，甚至嚎啕大哭了好一会儿。
“对…不起，我不想哭的，但我忍不住，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人无声地叹了口气，从她身上下来，穿上衣服，和周舟一前一后走了。
尾声
“还给你。”丁媛把银行卡推给周舟。
“决定了？”周舟没有动。
“嗯！我要去外面看看！”丁媛吸吸鼻子，给了他一个微笑。
“去——画画？”
“嗯！”丁媛从背包里拿出一幅画，是不久前画好的城市俯瞰图。
“送给你，周舟，也，谢谢你。”
“谢我什么？没有强来？”周舟接过画，仔细用手摩挲画框边缘。
丁媛忽然握住他的手，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你也保重，好吗？”
周舟眼里闪过一丝苦涩，但他很快恢复了温暖的笑容，“好呀。”
丁媛随即轻快起身，“我要去赶飞机啦！拜拜！”
周舟朝她挥挥手，心里说着，姑娘，祝你好运。
临上飞机前，丁媛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媛媛，你别走！”
“我那天鬼迷心窍才和曾琪琪牵了手，我是故意气你的！”
“我同意了！我们一起按揭买房，好不好？”
“不好！”丁媛对着黎飞说，“老娘要自己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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