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延翔
前言
八十年代初的农村,刚刚分田到户,粮食够吃了,但要想变点花样,吃点稀罕的还是挺难的。乡下人们除了种地收粮食,其他经济收入非常有限,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徐徐吹来,古老的村庄才慢慢开始活泛起来,有手艺的往往是大胆迈出第一步的人,于是,村里油条坊、豆腐坊、烧饼坊等等应运而生。
一、换油条
换------油条!!
“换”字响亮,喷薄而出,爆发力极强。隔了两个村、一条河,那声音仍旧穿越了庄户人家或黑瓦或红瓦的屋脊;穿越了院子里参差不齐的梧桐树的枝丫;穿越了高高矮矮的烟筒和或浓或淡的袅袅炊烟,抵达你的耳边。立刻,一股特有的花生油的清香会若有若无地袭来,引得你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
这是东王庄的有财骑着大金鹿牌的自行车开始走街串巷了,车后座上用细麻绳捆牢了一个挺拓的纸箱子,箱子里衬了一层干净的塑料布,有时候塑料布上还蒙着一方并不白的笼布,笼布底下就是那让人魂牵梦绕的金黄灿烂的油条了。三十多年前个头矮小、身体瘦弱的我,一直对他车子后座那个神秘的纸箱子充满了无限的遐想和好奇,仿佛那是一个魔箱,里面有永远拿不完的油条。
有财个子很高、瘦瘦的,腿很长,整个人就像一根大油条。他吆喝的姿势也富有特色,总是伸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睛,盯着自行车前几米远的地面,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像极了打鸣的公鸡。这个“换”字声音极大,虽然后边“油条”两字声调低且短促,隔着远了就听不见,但是,换字确是隔了很远都听得清晰而嘹亮,人们只要一听到那声熟悉的“换---”就知道是有财来了。
不过,要想换油条有时还真麻烦。往往是你从家中粮食瓮里挖了麦子等在大门口,他却半天都不来,再到胡同口张望半天也是不见他那瘦长的身影,只听得那一声“换------油条”断断续续、忽南忽北,有时竟最终等不来了,因为已经听不到他的吆喝声了,看来那神秘的魔箱也有空的时候啊。
这个“换”字不仅声音大而且爆发力强,因此就显得突然。如果你离他不远,特别是碰巧在胡同拐角处,会被吓一跳。三姑家的四表姐就被他吓到过。
那是一个和风日丽的中午,四表姐吃过饭,走到大门口去看看胡同里撒欢的小猪仔,那是她家里卖完了猪仔特意留下的一头最健壮的,准备养大育肥。这只猪仔特别调皮、特别能吃,当时正在胡同口玉米秸底下一边拱地一边吃着什么,它的整个头连同大半个身子都已经钻到了垛底下,只有那条小尾巴翘在外边,甚是可爱。就在这时,有财骑着“大金鹿”拐进来了,一声“换------油条”如同炸雷在胡同里突然响起,只见那只小猪仔后腿一蹬,一头扎进了垛底下,不见了踪影。四表姐也着实吓了一跳,不过毕竟远远地听过很多遍了,倒也还能应付。待他骑车走近了,四表姐捂着胸口还没有忘了嗔怪他:“你这声驴叫,可吓死俺了。”有财笑了笑,只当是没听见,骑着大金鹿倏地穿过了小巷。
“换------油条”,人没影了声音又来了。待缓过神来,四表姐才发现小猪仔不见了,在家里头找了个底朝天,没有,又来到刚才的玉米秸底下,趴在地上,往里一瞧,看见了,它在里边呢,四条腿直挺挺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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