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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段家三个闺女，没儿子，这在四十多年前的农村，是被人看不起的。用老话说，闺女再多，都是泼出去的水，只有儿子，才是定海神针。
所以，当三闺女开始蹒跚学步时，老段和媳妇便计划着再怀四胎。没想到的是，天不遂人愿，四胎怀孕六个月时出了一次车祸，孩子没保住，子宫也受损，以后再也不能怀孕了。
六个月的孩子已经成形。当医生把已无生命体征的男胎递给老段时，这个七尺高的大男人，双手捧着小小的胎儿，蹲在地上呜呜地哭。
哭归哭，哭完了还得为未来打算。
老段想着，既然不能生了，那就想办法收养一个。不管咋地，总得有个儿子。要不等他老了，有一天躺在棺材里了，总不能让闺女给摔老盆。那会让街坊四邻笑话的。
但去哪儿收养呢？女孩好找，男孩不好找。因为男孩是根，没有谁舍得把根送人的。
正在老段两口子为收养儿子发愁时，正好，大舅哥刚添了第四胎，加上这个，就四个葫芦头了。大舅哥想要个闺女，结果生了一胎又一胎，胎胎都是带把儿的。而他老段想要个带把儿的，竟然这么难。
没办法，各有各的命数。老段每每想到这个，就不由得叹气。
岳母得知女儿再不能生育，又知道老段心心念念想要个儿子。便想着，要不跟儿媳说说，把这第四胎男娃给了女儿，这样女婿有了儿子，也不会嫌弃自己女儿不能生育了。儿子若还想要生闺女，可以接着再生。
岳母把这想法，跟闺女和儿媳一说，两家都同意。
就这样，大舅哥这第四胎的男孩，就给了老段。
从此，姑父变成了父亲，这个男孩姓了段姓。起名段耀祖，取光宗耀祖之意。
段耀祖虽然说不是老段亲生的，但这血缘关系亲，再加上盼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个儿子，自然是一家人宠着、惯着。
还有个不能明说的原因是，怕大舅哥挑理，怕说自己待耀祖不好。所以，老段两口子，包括三个姐姐，都对小耀祖宠溺得很，可谓是要星星摘月亮，但凡是说出名字的，要什么给什么。
小耀祖做了错事，要是换作自己的亲儿子，就老段这火爆脾气，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但是现在老段不敢上手，他怕大舅哥指摘他待孩子不好。所以，不管耀祖调皮捣蛋得再出格，老段都护着，哄着。哪怕自己一次次因为儿子给人登门道歉。
又宠又惯导致的结果，可想而知。自古棍棒之下出孝子，宠溺之下出逆子。段耀祖在一家人的宠溺下，由小魔王变成了大魔王。
从少年到青年，这孩子没少给老两口捅乱子。
上小学时，拽女生辫子，给男生背后贴写着“王八”的纸条，给老师的粉笔盒里放死青蛙，打碎学校的窗户玻璃……总之，小学五年，因为段耀祖，老段不是被老师叫到学校，就是有家长找到家里讨说法。
到了初中，更是变本加厉。小小年龄不学好，有一年夏天的一天，段耀祖下课后钻到桌下偷看女生底裤，女生发现后吓得哇哇大哭。人家家长找到学校，对他一顿胖揍。老段被叫到学校，看着鼻青脸肿的段耀祖，一开始还怒气冲冲地质问谁把孩子打成这样？知道事情原委后，一张老脸臊的，不知该往哪儿搁。他狠狠地捶了一下儿子的后背，咬着牙说，你呀！咋这么不争气。
这还不算，初三那年，段耀祖成了学校的一霸，走到哪儿，身后都跟着几个和他一样吊儿郎当的留级生。他们要是看谁不顺眼，便会找个茬，揍人家一顿。揍完还会威胁人家，不许告诉老师和家长，否则下次揍得更厉害。
俗话说，夜路走得多了，终会遇到鬼。段耀祖在学校耀武扬威的时间久了，这一次遇到了硬茬。
这一天，段耀祖带着他的跟班们下楼，迎面有一个刚转过来的新生上楼。要换作其他人，一看到段耀祖下来，都早早躲了。但这新生不知道呀！依旧脚步没停地上楼。两人擦肩而过时，段耀祖故意撞了一膀子，把新生撞了个趔趄。新生下意识喊了一句，你干嘛呢？
就这一句，捅了马蜂窝，被段耀祖和跟班们一顿胖揍。不知是谁下手狠了些，一脚跺在了新生的脚踝处，骨折了。
这下麻烦大了。段耀祖想威胁人家不告诉家长也不能了。男孩被送进医院，家长要报警。老段听说儿子闯了祸，心急火燎地跑到医院，给人求爷爷告奶奶，作揖打躬，就差跪下了，保证医药费全包，请求不要报警。
最后，新生家长说，不报警可以，但段耀祖必须转学。家长怕以后段耀祖对儿子再打击报复。
没办法，老段只能同意。但老段找了附近几所学校，人家一打听这转学原因，都婉拒了。
没有学校接受，看着儿子也不是学习的料，老段寻思着，上学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早早找个活儿干。里外走到哪儿，都是干活吃饭这条路。
就这样，段耀祖辍学了。开始在这儿打几天零工，到那儿打几天零工。挣钱不挣钱不说，只要不惹事，老段就觉得自己烧高香了。
一晃，段耀祖二十岁了。眼看着这孩子成不了器，成人也行。老两口开始给儿子张罗娶媳妇。
虽然这孩子不太成器，但老段两口在村里为人忠厚老实，口碑很好。老段是村里的会计，还开着代办储蓄点，村民有了积蓄，不愿到县银行存款，就近在这代办点存储。老段也因此多了一份收入。这跟其他纯靠土里刨食的村民相比，也算是好人家了。
所以就冲着这老段两口子在村里的行事为人，以及殷实的家底，有很多人上门提亲。
但这孩子一个看不上，偏偏相中一个开足疗店的女子。女子是外地人，长得有几分姿色。段耀祖有一次去做足疗，看着女子长得不错，便经常借着做足疗去撩人家。段耀祖虽然人品不咋地，但人长得还真不赖。一米八的大个子，浓眉大眼，宽肩细腰，不了解他的人，很容易被这一副仪表堂堂的皮囊所迷惑。
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对上了眼。
虽然全家人反对，但段耀祖是铁了心地要娶这女子。
后来生米提前煮成熟饭，女方怀了孕，老段两口子没办法，只能妥协。
正是这一妥协，给后面的灾难埋下了伏笔。
这媳妇头几年忙着生孩子，三年生了俩孩子。足疗店顾不上，也关门了。一家大小的吃喝全靠着老段供给。后来，孩子上小学的上小学，上幼儿园的上幼儿园，有空闲了，就又张罗着重操旧业，开起了足疗店。
要说不开店也不行，因为段耀祖好吃懒做、吊儿郎当，干活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眼看着孩子上学花费越来越大，单靠老两口的接济远远不够。
段耀祖起初不同意媳妇开足疗店，因为足疗店的营生他比谁都了解。他当初还不是因为去店里晃茬撩上了媳妇，所以，当媳妇说起重操旧业时，他坚决反对。
媳妇说，不让开店可以，你出去挣钱，养得了一家大小，她就不出去，否则，就免开尊口。
懒散惯了的段耀祖，自然答应不了。没办法，因为花钱的事摆在面前，不管愿意不愿意，足疗店就这么开起来了。
足疗店里自然是鱼龙混杂，有真做足疗的，也有心里藏着小九九的。时间一长，段耀祖便发现出了问题。媳妇似乎出轨了，从怀疑到验证，再到打闹，拉扯了一年多，最后离了婚。
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儿子归段耀祖，女儿跟着前妻。
足疗店红火了几年，后来市场清理整顿，足疗店也关闭了。前妻没有稳定收入，便经常往家里带些不三不四的人。
段耀祖为此和前妻吵了好几次，前妻怎么做，他可以不管，但孩子大了，经常往家带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会影响孩子的，尤其还是女孩。
吵归吵，闹归闹，每次吵闹过后，前妻都会收敛一段时间，然后就又该咋地咋地。
终于有一天，女儿给段耀祖打来电话，说家里有陌生男人。女儿没明说，但大意是放学回家推开门时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
女儿毕竟大了，看到妈妈那样，心里有气，便给爸爸打了电话。
段耀祖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火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拎了一把刀子便奔往前妻家。
到了楼下，段耀祖没上楼，而是打了个电话，让前妻下来，说有点事。前妻起初还不想下来，看到段耀祖发了脾气，才下了楼。
妻子本以为见了面，不过还是像往常那样，脸红脖子粗地打几句嘴官司。没料到的是，两人见面，还没开口，段耀祖一刀就捅了过去。前妻没来得及做任何挣扎，当场便断了气。
段耀祖没跑，知道跑也跑不掉。而是蹲在地上冷静了一会儿后，打了报警电话。就这样曾经的两口子，因为这一刀斩断了所有的孽缘。
段耀祖入了狱，犯罪事实清楚，一年后被执行了死刑。
儿子和前儿媳双双送命，留下一双儿女又回到了老段两口子身边。古稀之年的老段看着两个年幼的孩子，悲从中来，流着老泪哽咽道，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家里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一向要强的老段一病不起，半年后入了土。葬礼上，给老段摔老盆的本该是儿子，却换成了年幼的孙子。
邻居说，命里无子，强求不来，即便是勉强要了养子，最后送终时依旧没有儿子。若是当初不要这养子，也不会受这么多年的折腾，更不会被气死。这孩子长这么大，老段可是没少遭罪。
的确，若是当初没收这个养子，老段现在正享清福呢！因为三个闺女都很孝顺，而且个个家境富裕，妥妥地可以照顾老段安享晚年。
可是，人生之事，谁又能提前预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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