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员

作者: 溜阿叁 | 来源:发表于2022-05-09 22:59 被阅读0次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咚咚咚
    网图

    “@所有人 来新单了!来新单了!请大家在各大平台留意关于公交扔猫事件,为林苗制造有利的舆论氛围,只需十字以上!一条五元!20万元发完为止!只需十字……”

    “哇!大金主,来活了兄弟们!”

    “[截图]完成一条!”

    “天呐,速度这么快!”

    “干起来,干起来!”

    “……”


    早晨是给手机提示音闹醒的,为了抢到有力资源,我特意给群聊设了专门的铃声,每次群主发任务它就会唱起来,纵使再不情愿,我还是强忍着困意,打开手机,心中早已想好,如果又是前几天几分钱一条的小单,我定要诅咒发单的那个穷光蛋祖宗十八代。

    “五元一条,只需十字……”

    当我看了第一眼,多少还是有些不相信的,不可能有这么大方的金主,可是第二眼……第三眼……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身体自然而然从床上弹起。

    真的是五元一条!

    我反反复复确认,但是时间已经不容许我反复确认了,大家陆续发来的完成截图提醒着我,钱在渐渐离我而去,行动刻不容缓,一个飞跃跳下床,将手机随手扔在一边,先给电脑按个开机键,再跑到卫生间排出一个晚上的产生物,顾不得洗脸刷牙,从地上捡了两个包装完整的面包,顺便打开烧水壶,最后跳到舒适的软皮座椅上,很好,我看着尚未开机的电脑,甚是满意自己的速度,将咖啡粉倒入积了一层灰的白瓷杯,多少还是犹豫了两下,只是电脑“叮咚”一声开了机,算了,不干不净喝了没病,一闭眼,便也没嫌弃沾满灰的杯子。

    网页还在转圈,我死死盯着那个圈,其实,我早就想换台电脑了,奈何赚到的钱只够吃的,下定决心这回五元一条可要大显身手,拿出看家本领,拔得头筹,然后换台电脑。

    烧水壶咕噜咕噜的响,趁着转圈,我拿着杯子跳出去,眼睛是一刻都离不开电脑,时间就是金钱。

    “嘶――”

    直到水满出,灰白的瓷砖上一滩棕色的液体,心中烦躁着,拿着拖把要去清理,那边网页的圈圈却转好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我冲回座椅,手指熟练输入群主布置的任务,大批相关内容扑面而来,至于我的绝招,且看我打开电脑计算机,复制备忘录里的代码,输入网站地址……总而言之一番操作下来别人一条一条的评,我一次性评论了三千四百多条,全部匿名发出并截图保存至文件夹,接下来就轻松了,只需把图片发到群里就可以领到佣金了,嘴角情不自禁上扬,简直不要太美好,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差不多1万七左右,赚大发了。

    统一复制发出,群里马上就有人发惊掉下巴的表情包。

    “这谁呀!”

    “大佬,留条后路吧,我才做十条呢!”

    “怎么做到的,老大才刚发出!”

    我并未回复,冷笑着哼了一声,怎么可能让你们知道,这可是我拿我苦学十年计算机研究出来的代码。

    “支付宝到账九千零三十五元。”

    群主打钱速度一直很快,现发现结,只是怎么只有九千,比预计少了七八千呢,看来还是晚了一点,叫别人先一步了,偏偏看中的电脑要两万,这些不够了,倒是可以吃点好的了。

    我将腿放到电脑桌上,突然发现脚趾甲长了些,今儿个心情好,顺便修修脚,可是,指甲刀呢,这是新的问题,我的目光在房间里搜寻,十平米的房间,窗帘紧闭,简单的一张床,好似扁舟,衣物与垃圾随意扔在一起,好似汪洋,原先洒落的咖啡攀了垂地的被单,食品腐烂的恶臭味顿时充斥鼻腔,眼一尖瞥见了地下白胖的虫一节一节的蠕动,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打扫?算了,这个浩大的工程我是完成不了的,等房租到了留给房东慢慢整理好了,想着,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是起得有点早了,回去睡个回笼觉好了,我站在椅子上,直接扑到床上,咸臭味,全是咸臭味,倒是抵不过我的睡意,头朝上便闻不到了。


    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反正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外卖送货上门,有钱就行,只是手机屏幕上“余额不足”四个大字很是刺眼,钱总是如流水般,花得很快,想来这几天并没有什么大单能够提起我的兴趣,可是总是要吃饭,心中再是不情愿也打开电脑重操旧业,看着日期,四月二十号,原来早就过去两个月多了。

    “咚咚咚,咚咚咚――”

    铁门剧烈颤抖,不断掉下积了不知多久的灰。

    “来了来了!什么事?”

    我有些不耐烦地靠在门上,许是因为我的重量,门竟然凹进去了些,透过猫眼,我看到那头熟悉的卷发,上挑的眉眼,耷拉着的苹果肌,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也一如她的性格。

    “交收水电费,门开一下!”

    几日不见,这老太婆声音又高了一个调。

    “今天不方便,下午送你家里去。”

    我想着敷衍过去下午有了钱再说,不一会,外面没了动静,老太婆没有多加为难,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心中庆幸片刻,坐回电脑前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单子。

    “咚咚咚,咚咚咚――”

    “妈的,死老太婆。”

    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走掉,发泄着拳头捶在电脑桌上,两个月前的咖啡晃了晃,并没有溢出,我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

    没完没了,耳机根本挡不住声音,若隐若现反而更烦,干脆起身解决了事先。

    “我不是说了下午……”

    猛一拉开铁门,新鲜空气惯入,房间里的臭味顿时变得明显,脚尖一阵发麻,一只蠕动的白虫分泌出绿色的液体,准确来说,是我把它踩成两半,使它流出了绿色的血,纵是前后分肢仍然顽强不屈,不对,这些都不是重点,耳边还有“咚咚咚”的声音,门口除了空气连老太婆的影子都没有,一低头,看见一个敲着鼓的玩具猴子,身上亮着五颜六色的灯,边跳边敲鼓,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但是我敢肯定,刚刚有人敲门,玩具弄不出这么大的声音,猴子边上的塑料袋就可以验证这一点,普通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黑灰色粉末绑得严严实实,我蹲下身,刚打开袋子便是一股子烧焦味,有些冲鼻,一点都不好闻,我干脆将玩具和袋子一起扔到了邻居家暂放垃圾的那一堆,扔的时候袋子没绑紧,灰洒了一地,懒得管了,便径直往屋里走,想着八成是放错了,也没有多加留意。

    坐着看了会,着实找不到合适的,几分几分赚着也没什么意思,开了两把游戏便又困了,只记得打了个哈欠,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忍无可忍,我“砰”的一声拉开门,铁门碰到了侧边的墙壁,“铛铛”两下,小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走出垃圾堆,对着铁门不停地撞,我这么一开,它倒是不客气,自己进屋了,我抓起它,扔回垃圾堆,它撞击地面的同时断了一条腿,哪怕如此,还是呈一个打圈的姿势不停向我缓慢移动,手里的鼓敲得愈发快了,我皱着眉,穿上拖鞋,打算给它扔楼下去,不然今天没法睡。

    电梯停在四楼,想来老太婆就住四楼,我按了下键,小猴子在手中不停挣扎,我自然不予理会,看着手机上无关紧要的信息,走廊里的感应灯忽的灭了,我跺了两下脚也没把它唤醒。

    “叮――八层到了。”

    电梯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灯光,以及,脸色有些发青的老太婆……

    “我草!……”

    我默默后退一步,小猴子掉在地上,还在不停地敲着胸前的鼓“咚咚咚,咚咚咚。”我咽了口唾沫,正考虑要不要上电梯,老太婆突然往边上站了站,用三厘米长的指甲摁住电梯开门键。

    “滴滴滴”

    电梯传出较为急促的提示音,要不是老太婆脸色不太对……算了,能有什么,我捡起在地上打滚的小猴子,硬着头皮进了电梯,点了一层的按钮,老太婆没有按层数,我用余光看着她,这怕不是梦游了吧,大半夜的哪不好站,站电梯里怪吓人的……

    “你不是说,下午来交水电费吗?”

    她铁青着脸,瞳孔无神有些涣散,真是梦游还不忘收水电费,我低头看手机,懒得理她。

    “你不是说,下午来交水电费吗?!”

    老太婆似是有些生气,将脸凑到我的面前,稍有些狰狞,手抓住我的衣袖,透过布料,我感觉到她尖利的指甲,心凉了半截,背后顿时发毛起来,一个没站住,酿酿跄跄后退两步,背靠在电梯的墙板上,凉上加凉,稍有些窝囊地摔坐在地上,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忽地低头居高临下看着我,我哆嗦着嘴不敢说话,这老太婆今天多少有些不正常。

    “叮――四层到了。”

    明明没有按四层的按钮,我看了眼键区,确实没按,老太婆松开我的手,一步一步退出,隐于黑暗,要目送我似的直到电梯门光上,正当松一口气站起来时,脖颈突然一阵凉风。

    “记得交水电费……”

    “啊!我去我去我去!”

    猛的从椅子上弹起,房间里回荡着尖叫,冷汗顺着额头留下,大口喘着气,窗帘透过的一丝丝光证明,现在还是白天,还好只是个梦,不然真见鬼了。

    “铃铃铃――”

    电话想起,我划了接听键按亮免提,打了杯水压压惊。

    “嘻嘻,你好呀,我送你的礼物收到了吗?”

    电话那头传出可人的声音,标准的萝莉音,不过多说两句便知道是变声器了。

    “什么礼物?”

    我不耐烦地问,像这种虚假到不敢以真声示人,我当真不想与他废话。

    “林晓凌阿姨呀,她说想你,我就把她送过去了,嘻嘻……”

    语罢,电话“滴滴”两声返回主界面,就这么挂掉了,稍有刺耳的笑声在耳边回荡。

    林晓凌是我妈,之前因为偏要给我相亲,我不想去,我俩就吵了一架,搬家之后就一直没联系,可是,刚出去也没有看到她啊,我疑惑着,起身拉开门,一推门便感觉撞到了什么,敲鼓的猴子滚出了一米远,仍然“咚咚咚”的敲着鼓。

    “妈!妈!我没空陪你玩,来了就快出来!”

    除了自己的回声,什么也没有,我靠在门框上,拨通了备注“晓凌”的电话号码。

    “滴滴――”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

    奇了个怪了,我抬头又巡视了两圈,随即把门关上,抓挠了下后脑勺,眼一尖看到了角落里的指甲刀,我低头看看长的有些恐怖的脚趾甲,越过汪洋捡起它,靠在椅子上便开始认真修剪。

    “咚咚咚――”

    修得正专心,这一声敲门声害的手一滑连指甲带皮撕下一块,脚趾头顿时变得血淋淋。

    “我他妈……哪个龟孙……”

    我用后脚跟撑着,一瘸一拐打开门,正想骂人,脚尖一阵刺痛,又是小猴子,它一下一下撞着门,这一开门,竟直接往我脚上撞,血糊住了它的眼睛,变得诡异起来,我抬头看了眼快要黑的天,突然回想起来那个梦,将手机踹兜里,狂按电梯下键,我一定要在天黑前把猴子扔了,只是马上就后悔了,电梯此时停在四层。

    “叮――八层到了。”

    天知道我出了多少冷汗,电梯开门那刻有多紧张,不过还好,这次只有惨白的灯光,我擦了把头上的汗,走进电梯,我就知道,那只是个单纯的梦,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邪乎的事。

    扔了玩具,心里边安了不少,哼着小调打算回去。

    “交电费……”

    “我草!”

    刚一转头,老太婆拄着拐杖,站在冷白色的路灯下,我吓得感觉一股电流从头麻到脚,咽了口唾沫,打开手机说:“支付宝行不行?”

    老太婆没有回答,四目相对,盯得我心跳加速,心虚得很,不过片刻,她拿出一个二维码,我扫了二维码,支付了指定金额,给她看了眼屏幕,表示自己已经支付过了,迈出步子打算逃离这个老太婆,几次转头看,她都保持着举二维码的姿势站在路灯下,最后要进去时一回头,却没了她的踪影。


    “咚咚咚――”

    “咚咚咚――”

    说实话,我真的要给这个声音搞疯了,自打那天之后,那猴子锁定我似的,竟会自己找回来敲门,以及父亲后来打电话,说母亲失踪了,今天要去警局备案,说起来我倒是觉得没必要,她经常这样不告而别,和那群老姐妹出去玩,几天不着家也正常,但着实是拗不过老爹,哎,上个月借的钱也要还了,这么多事真是烦死了。

    心不甘情不愿爬起来,一下床只感觉脚底一阵柔软的触感,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了,又是踩到虫子了,对这触感,我都习以为常了,早就没了当初的恶心感,倒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纯黑的毛发上星星点点的头皮屑,眼屎堆积在眼窝,牙齿黄得可以比上芒果……

    垃圾桶装满了,卫生纸全蹦出,掉了一地,顿时心里一阵恶心反胃,吐出了些昨天的晚餐。

    洗漱完毕,顺便把卫生间整理了一下,喷了些清新剂,走出整洁的卫生间,脏乱的房间令我无从下脚,索性,鼓起勇气,戴上手套,全给它理了。

    一直到下午两点,伴随肚子咕咕叫的声音,还有新鲜的空气,一尘不染的房间,垃圾堆满了走廊,上上下下几十回才运完,之后便出去吃饭,顺便备案。

    外边艳阳高照,不愧是六月天够热,不一会,新换的白衬衫便湿了个透,店家小气得很,有空调也不开,原本美味的米线变得索然无味,只有热气,我硬着头皮吃光,毕竟花了钱的,要喝得他汤都不剩,大汗淋漓早已不足形容我的状态,直到进入警局,舒适的冷气扑面而来,吸取满身大汗,简直爽翻天了。

    “你好,报案,我妈失踪了。”

    我等了片刻才轮到,等的人不多,却一直有人源源不断地进入,不知是我语气太随意还是眼屎没洗干净,说完之后,办理的年轻小警察便频频抬头看我,嗯……难道又或者是我今天很帅?

    “填下表格,一会拿到里面提交一下失踪人最近照片。”

    他从抽屉中抽出一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蛮多字,姓名,性别,失踪时间……

    乱七八糟搞完以后天已经有些暗了,凉快了许多,空气中弥漫大地蒸烤后的余臭,居民楼中散出的饭香勾起我的食欲,想来店里吃环境太差,连空调都没有,干脆回家点外卖好了,为了晚上加一瓶饮料,我选择走路回去,想着反正也不远,早上打车一下子就到了,可事实证明我错了,一直到大街上亮起路灯,天色彻底暗下才到家,本来就疲惫不堪了,电梯门口挂着的维修二字的牌子更是将我打入谷底。

    沉默片刻,无奈之下,只好走楼梯,多少是个较为老旧的小区,感应灯亮起来一闪一闪,不如不亮,心中这么想着,它还真就不亮了,一米宽的楼梯,布局几乎相同的楼道,好像走了,又好像没走,两边都是墙,准确来说全是墙,就像一个没有尽头的封闭空间,一片漆黑的封闭空间,只有不知从哪投出的点点冷白色月光,胸口沉闷起来,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加快了步子。

    “咚咚咚――”

    “咚咚咚――”

    我猛一抬头,随着声音响起的,还有我停滞的脚步。

    “咚咚咚――”

    “咚咚咚――”

    声音不断逼近,却戛然而止,我知道,那个中了邪的小猴子又要出现了。

    “嘻嘻嘻嘻嘻,儿子,你为什么要把我扔掉,我只是想见见你……”

    是母亲的声音,不过稍有尖利,一听便知是电脑模仿合成的,随后又开始“咚咚咚”的声音,我向后退一步,打算逃跑,拉开离我最近的那扇防火门,一只一人高的敲鼓猴子站立在门后,我赶忙刹住脚,鼻子差点碰到它的脸,浑身不再是五颜六色喜庆的光,而是惨白的光,一双无神得眼睛被血液染的通红,一如那天撞到我脚趾头的放大版猴子,瘸着腿,我听到的惨叫声在楼道里不断回响,什么时候叫的竟然毫无知觉,身体紧紧挨着墙壁,敲鼓声愈发密集,忽的停下,猴子瞪着眼,往前跳了一步,我的大脑除了恐惧一片空白,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接着又是那个音频:

    “嘻嘻嘻嘻嘻,儿子,你为什么要把我扔掉,我只是想见见你……”

    它一步一步前进,我连滚带爬摔下楼梯,却撞到另一只敲着鼓的猴子,楼道里全是“咚咚咚”的声音以及那段音频,楼上的猴子跟着摔下,落在我怀里,嘴里不断渗出鲜红的血液……

    “啊!”

    我大口喘着气,警局里一群人皆向我投来了片刻目光,便纷纷装过头去忙自己的了,耳边似乎还有那两个声音的交合,我晃了下脑袋,抽了张纸擦擦顺着额头流下的冷汗,原来……是个梦。

    赶紧拿出手机,翻找那天的通话记录,找到了,我拨通那个号码,“滴滴”两声却是空号,几乎是跑进笔录室,找到刚刚向我问话的警官,抓住他的肩膀,冷汗顺着脸颊流下。

    “我……我想起来了,失踪那天,有个人给我打过电话!”

    他倒了杯水,搬了张椅子示意我慢慢说,我讲了我知道的一切,这么一想,貌似猴子也是在母亲失踪那天出现的。

    可是警官却只是皱着眉头,乍一看以为很认真,直到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建议我去看看心理医生,顿时有些失望,白讲了一通,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直接把他递过的名片撕得稀烂,接下来干了什么事有些恍惚,好像是把水泼他脸上去了,只觉得他在背后破口大骂,却一阵耳鸣,听不真切,直到一个老警察拦住我的去路问:

    “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这句话在脑中不断回响,唤醒了理智,终于有个认真听的人了,但我并不认为得罪了什么人,像我这种几乎足不出户,社会关系简单到只有爸爸妈妈的人能得罪什么人,我摇头,最后一无所获,他将那个嫌疑电话记下,说是会去进行追踪,一旦有消息就通知我。

    出了警局才四五点,天亮堂得很,不过我还是选择打车回家,大不了不喝饮料了,然而电梯并没有维修,一切都非常正常,与梦境没有丝毫相似,不过老远就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果不其然,那猴子又在撞门,我捡起它,看着没人,随手扔到楼下,“啪”的一声,亲眼看着它碎成零件。

    打开门,一阵凉风拂面,沁人心脾,脱了鞋进屋,不用担心踩到虫,房间不再是汪洋,床不再是扁舟,其实我以前有些小洁癖,只是万事开头难,邋遢了一次便不在意了,懒打败了洁癖。

    “铃铃铃――”

    手机铃响起,是个陌生号码,我点了接听,是梦里母亲的声音……

    “嘻嘻嘻嘻嘻,儿子,你为什么要把我扔掉,我只是想见见你……”

    我的心咯噔一下,空荡的房间没有任何安全感。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装神弄鬼,你把我妈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我马上打开电脑,必须要找到号码具体位置,心中呈现出一个判断,找到这个人就可以找到真相。

    “嘻嘻嘻嘻嘻,你今天打电话给我啦,是有什么事吗,哦,对,你刚才说了,你――妈――妈――”

    他故意般的把声音拉的很长,我狂按开机键,老式电脑非常不给力。

    “哎呀呀,你那天不是把她和可爱的小猴子一起扔到垃圾堆了吗,怎么能问我呢,要问你自己,她可是与我讲要我把她送到你那呢,谁能想她儿子不认识她,还把她扔了,嘻嘻嘻嘻嘻……滴滴……”

    我愣了片刻,心中不好的预感油然而起,电脑缓慢开机,电话那边却挂了。

    与小猴子一起放门口的……只有一袋灰……

    我回过神,拨打那个号码,又是空号,电脑那边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灰……灰……骨灰……

    脑子里的想法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跳得厉害,隔着层皮要跳出来似的,倒是自我安慰,怎么可能,说不定是恶作剧,母亲肯定是玩去了。


    半个月过去,小猴子在这个时间段里竟然都没有出现,灰是找不到了,我走遍了全市的垃圾场也没有看到那个装着灰的袋子,母亲失踪至今未归,我没敢和任何人说那个袋子的事情,要是真的是骨灰,我可以直接以死谢罪了。

    我仔细研究了那两个号码,将拨号人锁定在本市中,只是对方手法高超,一看便知技术凌驾于我之上,踪迹清理的何止干净二字可以形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哪怕是空号,反复拨打,那边必有回应,到时候顺着藤往上摸还怕找不到?

    果不其然,在我要打第三十三个时,来电提醒了一个陌生号码,接听后按免提,手指快速在电脑上输入号码。

    “嘻嘻嘻,有什么事吗?”

    熟悉的声音,电脑又开始转圈,我试图拖延时间,开口问:“你是谁?”

    “我是谁?嘻嘻嘻,被害人家属。”

    我停下飞速运转的手指头,我以为他会拒绝回答。

    “我害你家属了?”

    “嘻嘻嘻,是呀,害死了呢,两条命,嗯……对了!你还欠我一条,多亏了你提醒,嘻嘻嘻,哎呀,要迟到了,拜拜啦……滴,滴……”

    又没声了,手机刚挂,电脑弹出一条防火墙遭破坏的提示,随即就是大量入侵木马,接下来,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修复,没什么有用信息。

    “咚咚咚――”

    “咚咚咚――”

    干涩的双眼疲惫地眨了眨,房间里乌漆麻黑,电脑散着白光,看着恢复正常的网页,加强了下计算机防火墙,伸了个懒腰,回过神来,对了,刚刚好像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

    “咚咚咚――”

    “咚咚咚――”

    我盯着颤抖的铁门,脑袋空白了片刻,熟悉而陌生,开门吧,又是那个诡异的猴子,不开门吧,它一直敲门,吵得心里怪虚的。

    “哐当!”

    尚在思考,门竟被直接撞开,一个个闭着眼的陌生人走进,小猴子敲着鼓走在最前面,嘴里发出“嘻嘻嘻”的怪异笑声……

    “嘶!”

    我从椅子上弹起,嘴唇微微颤抖,心脏狂跳,木桌面上一滩口水,电脑还在转圈圈修复中,外面天色已晚。

    又是梦吗,我敲了两下仿佛灌了铅的脑袋,最近在现实中是好长一段时间没听到“咚咚咚”的声音了,可却频频出现在梦里,都是小猴子,领着一大帮子人。

    我拿出手机,轮番拨那几个空号,对方最后一句话,久久在脑中挥之不去。

    “喂,你这样频繁地打给我,我可是会生气的。”

    电话那头传来娇滴滴的恼声,却听着精神得很,明显还没睡。

    “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如果我真害你家属了,那我自我了断,不劳你装神弄鬼吓唬人,请让我死个明白。”

    我深吸一空气,再这么下去,真的要疯掉。

    “嘻嘻嘻,真拿你没办法,去看看公交扔猫事件吧,你使用的这台电脑,可是发出了最多的评论,别跟我说不知道哦……滴……”

    又挂了,我回想了一下,扔猫事件……对了!半年前那个五块钱一条的,我至今都忘不了,不过说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干这行的最忌讳看了内容后发评,因为这样一来就有了自己的主观,是为单主发言还是为其他人发言都不知道了。

    我搜了一下,直接将记录翻到最开始的时候看,是一条公交车上的视频,视频中,一黑衣女子被视频创作者打了个红圈示意大家看,以及她边上一个戴口罩的女孩正对着包捣鼓着什么,黑衣女子瞥了一眼有些大声说:“公交车上不能带宠物”,车上的目光马上向她聚集,司机听了喊道:“小姑娘下站下车吧。”,女孩连连点头说抱歉,把包拉上,可能是拉到毛了,一声尖利的猫叫,那猫直接跳到了边上坐着的黑衣女子身上,一声惨叫,吓的女子将猫扔出窗外,女孩显然气愤起身,把包朝女子脸上扔,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什么,创作者在这一块加上了“滴”的音频,接着女孩便踩在女子身上跟着猫一起跳出去了,司机赶忙刹车,最后女孩造成腿部腕部骨折,以及中度脑震荡。

    这才注意到标题:残暴!一女子将猫直接扔出行驶状态公交车……

    从下往上浏览,还有许多:

    “护猫少女是她!小童星林苗!”

    “林苗表示不追究女子扔猫,希望她今后爱惜小动物!”

    ……

    “活该!扔猫女子跳楼……”

    我的鼠标停在了那一条上,一按,便点进去了,大致内容便是女子受不了舆论从高楼一跃而下,点击率同样很高,我翻开评论查看:

    “啧啧啧,这就受不了了,当初为什么要扔猫,这种人就该死。”

    “死了还要劳烦警察叔叔去给她清理尸体,活着死了都是浪费资源。”

    ……

    “不是的,那件事情错的并不是她,本来公交车上就不许带宠物,是林苗违反制度在先的,她有哮喘病,猫会要了她的命,一时间慌了神才扔出去,而且那个时候她已经有四个月身孕了,林苗坐那么近肯定看到了,还踩她肚子上!错的不是她!……”

    手顿住了,下意识点开回复:

    “你有证据吗?”

    “竟然还有人为她辩解,真恶心。”

    “怎么怀孕了家里人还给她选择公交出行,这种无厘头的解释真是看多了。”

    “拜托,苗苗超好的,她都说不追究责任了,你还在这瞎叫什么,有什么好辩解的呢,视频就摆在那。”

    “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呀。”

    ……

    有那么一瞬间,大脑怔了一下,“轰”的一声,眼前变得猩红,手指沾满液体,尚是温热的,键块的缝隙不断涌上新鲜的血液,敲击键盘的声音成了被害者一声声绝望的尖叫,手颤抖着,身体燃烧般的热,直接扯下键盘,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一下一下反复冲洗满是血液的文字输入器,心脏麻麻的痛,千万根针不断刺戳,一抬头,镜子中是黑衣女子摔成肉泥的身体,呼吸一窒,只感觉一切都停止了,只有水龙头哗哗的哭泣,我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大口吸着空气,头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在瓷砖上,直到眼前不再猩红。

    “啊!嘶――”

    我捂住刺痛的额头,是模糊的血肉,扶着洗漱台站起,镜子中还是自己,凹陷的脸颊,乌青的眼袋,混浊泛黄稍有涣散的瞳孔……

    洗了把脸,清醒片刻,抱着湿淋淋的键盘,重回电脑前,坐了会,我复制了那段话,利用代码转发到了各大平台,我能挽救的,好像只有这些,猛然间想到,可以通过评论找到他,这条评论肯定是他发的,这么想着,再次激动起来,快速输入,果不其然,找到了。

    ……高级企业技术工作人员,国际一流大学毕业……心里一个想法,真是漂亮的履历。

    我背起包,将数据传到手机上,定位跟踪发送设备,几乎是用跑的,拉开铁门,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手悬在半空,我吓在原地,直接叫出了声,后退两步,男人有些尴尬地收了手说:“这户的房东过世了,看着你这合同还有三天,我来和你说一下。”

    “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泰然自若,闲聊几句缓解刚刚的尴尬。

    男人并不在意,点了根烟说:“今年四月初的时候吧,因为财产纠纷耽误了些时间,所以现在才来做交接工作。”

    “四月初……”我喃喃了两声,我记得前段时间不还交水电费了吗……

    “滴滴滴。”手机里泛红的提示音叫了几声,我突然想起自己要去干嘛,匆匆与男人打了个招呼便直坐着电梯下去了。

    手机显示,目标正在高速移动,我忙打了辆车坐上……

    “铃铃铃。”

    手机传来铃声,是陌生号码,我想也没想,直接点了接听,抢先一步喊:

    “我想见你一面!”

    我要知道真相,详细的真相。

    良久,电话传来长叹:“这可怎么办,你要找到我了,你说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去找一份合法的工作呢……这样吧,你先去楼下咖啡店喝一杯咖啡,公司电梯坏了,走下去要点时间,座位已经预订好了,靠窗第五座,可不要挂电话哦,不然就找不到我了……”

    我听着,拿出备用机,准备打给之前互留联系方式的警察,只是还没按下,电话那边突然传来声音:“恶意诽谤侮辱他人,可是要三年及以上有期徒刑,报警,对我们俩都不好。”

    我停住了手,他说得有道理。

    “门口那灰,是什么?”

    “骨灰呀……”

    他故意把音拖得很长,我没说话,他却笑起来:“噗哈哈哈哈哈哈,你不会真以为是你妈的骨灰吧,看在你转发信息份上,我告诉你吧,我请阿姨去国外玩几天罢了,我可是受害者啊,怎么会干出害人的事呢?”

    我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松下,还好还好。

    “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死的……死了多轻松啊,嘻嘻嘻……”

    他明明是笑着甜甜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让我顿时冒了一身冷汗,猛灌了一口刚送上来的咖啡,清醒了不少。

    “那猴子也是你搞得鬼吗?”我问出了第二个想问的问题,他那边似是思考了一会:“那是买给我未来孩子的礼物,他死了,我就将他送给杀死他的人留个纪念好了。”

    我的身体僵了僵,又灌了一口,杯子马上就见底了。

    “好了,你现在出来,走到边上那栋玻璃大楼门口等我。”

    “还有一个问题,扔猫事件的真相是什么?”我说着,起身听着他的指示,走过拥堵的马路,站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留意观察,说不定就是他了。

    “真相?哈哈哈,如你所见啊,嘻嘻嘻,早就不重要了……啊,对了,你知道吗,你每天吃的外卖都是我拦截平台订单精心准备的,有没有感觉,吃了之后,会看到很美好的东西?”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提高嗓门,稍有激动地说:“对对对,不要走动,就是那,现在,倒计时,你打足十二分的精神,我就露面一下,要看好哦。”

    我心中奇怪着,站在原地,保持着拿手机的动作,刚想问外卖的事,耳边传来男性的声音,心中咯噔一下,终于要出现了,他关掉变声器了。

    “十。”

    “九。”

    “八。”

    “七。”

    “六。”

    “啊哈,要提前了……”

    话音刚落,头顶一黑,我下意识后退,看到穿着深蓝色西装,满脸疲惫的男人头朝地,从前面略过,与我仅有一指的距离,我甚至感觉到我眨眼的时候睫毛扇在了他满是黑头的鼻翼上,有那么一瞬间,对上他深邃的眸子,里面包含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许是他先前的话起来作用,我真的打足十二分的精神,他那张脸在大脑中反复打转。

    “哗!”

    肉碰撞击地面的声音。

    我睁大着眼,愣在原地,颤抖嘴,小心翼翼地发出声:“喂?”脚边传来声音,低头,他面朝地,保持着手机放在耳侧的动作,只感觉掌心不断冒出冷汗,一滑,手机掉在地上,脚上突然一阵温热,是血,从他身上慢慢流出,我后退一步,一个鲜红的脚印。

    “叮咚――”

    手机传出声音,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身体如坠冰窖,弯下腰,好不容易捡起手机,扔进包里,看向周遭渐渐被吸引聚集的人群,下意识摇着头,拔起刚刚还不住颤抖的腿,拼了命地跑,无厘头地冲……

    “不是我……”

    “我没有……我没有……”

    一直跑,一直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也许才一下子,也许过了很久,我蹲在一条巷子尽头,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角落的猫叫尤其刺耳,擦了把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怕流出的鼻涕,打开手机查看消息,是一则定时消息:

    “我的新婚妻子,和尚未经人世的孩子,就这样,死在我的面前。”

    心脏再次停滞了片刻,瞳孔一阵收缩。

    “咚咚咚――”

    “咚咚咚――”

    情不自禁全身颤抖,咚咚咚,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缠绕我无数个夜晚的噩梦……不对不对,装神弄鬼的男人已经死了,死在我眼前,不可能再有咚咚声……

    “咚咚咚――”

    “咚咚咚――”

    那耳边的是什么,伴随而来的还有不断的谴责与咒骂……

    我死死盯着眼前的拐角,咚咚声越来越近,果不其然,敲着鼓的小猴子一跳一跳的朝我走来,我几乎是一瞬间冲出小巷,宽大的公路,冷白的灯光,没有一个人,不对,我定睛一看,“咚咚咚”再次响起,每个路灯下都站着一个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窒息片刻,我不断用头撞电线杆,这一定是幻觉,直到红色液体糊住眼睛,我的胳膊攀上一只冰凉的手,猛一转头,血肉模糊的脸颊,肚子微微隆起,半个惨白不成形的脑袋掉出,脸部血肉动了动,哑着尖利的声说:“对不起……不要骂我了……”

    我已经叫不出声了,喉咙给什么堵住似的,连哭都忘记了,一双双手接连伸出,诉说着自己的苦,我连滚带爬甩开,用力跑着,耳边还是刺骨的哀叹……

    “为什么……我没做错……”

    “凭什么这么说我……”

    “都是你们逼的……”

    “……”

    我被绊倒,摔在柏油路上,石粒子磕着脸生疼,感觉脑袋“砰”的一声炸开了,边上溅满了血块,无头人跪在地上,身后是无数只索命的手……

    “……我看这症状八成是吸毒。”

    “先叫醒吧,已经叫救护车了。”

    ……

    “喂!同志,同志!”

    一阵剧烈晃动,全身战栗了起来,看着对面的玻璃门上映着我跪倒的身体,无神的双眼,尚未反应过来,打量着前面几个金色大字“公安局”,边上蓝色制服的男人试图将我拉起,大脑一阵运转,我几尽歇斯底里地拉住他,用尽全力喊:

    “我要自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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