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45期“追”专题活动。
阿香死了,死得悄无声息,就像她从不曾来过一样。
最先发现她的还是经常来村里修电路的电工老张,老张上周来村里修电路时有把扳手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只得硬着头皮向离他最近的阿香家借,“阿婆,我今儿忘带扳手了,您能不能先借我用用,我用完就给您送回来。”阿香放下手里正搓洗的衣服,双手在围裙上蹭几下,颤巍巍地站起身瞪他一眼,“等着!”老张心虚地低下头连声道谢:“麻烦阿婆,麻烦阿婆。”不一会儿工夫,阿香提着装有几把型号不同的扳手箱出来,她将箱子撂在地上又坐回洗衣盆前的板凳上,“用哪把你自己挑吧。”老张拿出一把要用的扳手对阿香连连道谢,“感谢阿婆,我用完就给您送回来。”
阿香今年大概有八十了吧,村里人只知道她是个性格乖张的孤寡老人,没人愿意去招惹一个一说起话来准会碰一鼻子灰的老人。
那日,老张修完电路时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雨,不远处还有一团乌云眼看着就要袭来,他收拾完东西急匆匆往家赶,所幸前脚刚到家,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就接踵而至。老张暗自庆幸地舒了口气,将工具盒放进杂物间,忽然想起从阿香那借来的扳手还没还,只是外面这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老张点了点头,还是改日再还吧。
没想到这一拖,竟拖了整整一周。
那天老张拿着扳手去敲阿香家的门,敲很久也没听到院里有人应声,老张将扳手放在门口转身欲走,想想又觉得不太合适,他捡起地上的扳手使劲推开门,院子里仍旧整洁干净,他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屋看看,余光却瞥见斜躺在沙发上的阿香,他心头一紧,大步走进堂屋,不可置信地看着阿香,她闭着眼睛,却倔强而无力地挂在沙发上,一只手向前伸试图在努力抓住什么,半张着的嘴巴里不知曾发出过怎样的呼喊。
阿香死了,村里看起来似乎仍如往常一样,就像落入大海的一粒沙砾,甚至泛不起一丝涟漪。
阿香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她的葬礼由当地教会在教堂举办。由于阿香膝下无子嗣,又总是习惯独来独往,因此她的葬礼将一切从简,省去了追悼会的环节。
教堂的牧师拿着手里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站在庄严而肃穆的教堂诵读着阿香几行字就足以概括的一生,他闭上眼睛为阿香做出最真挚的祈祷,显然是到了动情之处,他摘下眼镜试图擦拭眼角溢出的眼泪,当他再次戴上眼镜不经意间环顾台下时,他惊讶地发现此时的教堂底下已经坐满了人,他们的座位上都摆放着一束束鲜花,此刻正黯然神伤地望着自己,牧师深吸一口气,带着心中的疑惑重新为阿香诵读追悼词。
追悼会结束后,阿香的遗照前站满了人,他们手捧着鲜花一一给她鞠躬,嘴里念叨着含糊不清的寄托哀思的话,他们不吝啬于自己的眼泪,任凭那泪水爬满整张脸。牧师举办过那么多次葬礼,见过那么多次追悼会,从不曾见过这样毫不矫揉造作的悲伤。
三日后,牧师来到阿香的墓前,映入眼帘的是摆满的相片和贺卡,他蹲下身子,照片上多的是他叫不上名字却有些眼熟的陌生人,是了,是葬礼上的那些人。他端详起那些照片和贺卡:上面有受到阿香帮扶的贫困学生,有偏远地区学校接受的阿香常年捐赠的书籍,还有阿香曾做乡村教师的那四十年……不同的照片见证了不同年纪的阿香,四十年,她从一个懵懂羞涩的姑娘成长为一个怪异孤僻的阿婆,这才是阿香的一生,无儿无女、甚至不曾拥有过婚姻的一生。
他忽然想起了阿香曾几次问他“神爱世人,世人因他得救”的意思。牧师忽然间红了眼眶,他看着阿香的遗像呢喃:“阿香,你的生活虽被孤独填满,却仍旧不忘为世人带来幸福。你看到了吗?他们回报给你的是最真挚的眼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