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破烂的出租屋里，丝丝的凉风从墙缝里，从门缝中，从窗子飞了进来，吹在我的背上，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咳嗽了一声。
我悠悠转醒，梦里的东西轰然破碎，还是那个老旧的出租屋，变化是比昨天多了一张蜘蛛网。
“真烦人！”我拿起扫帚，将那墙角的一堆蜘蛛网给清扫了，一只蜘蛛从墙壁上飞跑过，我拿起扫帚一下将它拍扁在墙上——它已经是墙上不知道第几个虫的尸体了。
今天又是应聘的时候，我走到整个出租唯一显得贵一点的衣柜的前面，打开了柜门，拿出了里面唯一价值超过100的衣服，然后打开嘎吱作响的门，柜门都没有关就走了出去。
门口的大娘又出来倒垃圾了，我走上前去：“大娘，我帮你倒吧！”
大娘点了点头，将那黑塑料袋递给我。我拿着垃圾就向外边走去，大娘的声音却从我的身后传来：“如果实在过不去的话，其实大娘也可以借你点钱的。”
我闻言一愣，心中有点怮动，但还是转头微笑着说：“谢谢了，不用的。”
我来到楼下，随手将垃圾扔进垃圾桶里，随即就走上了应聘的道路。
在街道上，寒凉的秋风吹过落叶，吹在我的背上。我走在喧嚣的人群中，一辆汽车飞驰而过，狂风刮得我的脸生疼。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跟随着几个和我一样的年轻人走进了一家公司。这是我的第三次应聘，到现在我都没有找到一份工作。
走进公司 我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看着身边的一个个人走进了人事部，然后又一个个的垂头丧气的出来，我的心揪的越来越紧，越来越害怕。
终于在我前一个的人面试完了，他很开心，看样子是成功了吧！我的心中也有了一丝丝的底气——他都能成功，我应该也行吧？
我拿着一份资料，走进办公室，坐在一个办公桌的一边，微微低了低头，将资料再对齐一点，然后眼睛看向对面。
那是一个中年人，胡子梳剪的十分整齐，眼睛里总是闪烁着凌冽的光，让人不敢直视。身上穿着一件整齐的黑西装，能隐隐看出里面的白衬衫。一个领带自上而下到胸口。
我正想开口说话，可对方明显比我更快，直接说出了两个字：“学历，工作经验！”
我的心中一沉，前几次我也是这样失败的，我的心又一次拉紧，然后快速说：“高中毕业，在餐厅当过几个月服务员 。”
那个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的学历确实符合我们公司的标准，但是你的工作经验和我们公司不太符合，我们这里再思考一下，你就回去等通知吧。”
我顿时急了，大声的说：“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你就让我尝试一下吧！”
“我知道你很需要这份工作，但需要这份工作的不只是你，而且工作也不需要你，请你不要无理取闹，请回吧！”
“我的父母都死了，我身上的生活费全部用完了我才不能上大学的。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让我生活！”
“你的父母死了不关我们公司的事。照你这么说，世界上有一个父母双亡的我们就收一个员工，世界上有一个没生活费的我们就收一个员工，世界上有一个人需要钱的我们就收一个员工。你拿我们的公司当什么了？是慈善基金会吗？是养老院吗？是扶贫公司吗？”
“可是……”
“你再不出去，我就让保安送你出去了！”
“我……好吧。”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这个世界太大，大到让我找不到一个可以生活的地方。这个世界太小，小到容不下我的声音。
“或许他说的对吧？”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我走出了公司，一阵刺股的冷风吹来，让我又打了个寒颤。我的眼中充满了灰暗，难道只有借钱这条道路了吗？
我在街上漫无没地的走着，整个世界都仿佛是灰暗的，让我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光。
就在我看着一朵小红花发呆的时候， 一个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猛的一惊，看过身来一看，是一个身穿蓝色工装的大叔，胡子都没有梳整齐，看起来十分邋遢。
“小伙子，在这里发什么呆呢？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我原本不想说话，想直接转身就走，但是心里的委屈又让我不由得说了出来：“我找不到工作，身上的钱也用完了。”
“那简单呀！叔帮你，我是工厂的组长，咱们工厂正好有几个位置空缺，你可以去试试啊！”
我的眼中金光一闪，仿佛又有了希望，连忙问 ：“什么工作，薪资怎么样？”
“大概就是记录各个生产线的生产情况，我看挺适合你的。薪资大概3000多。”
我愣住了，很明显我的希望不是去做个生产线工人，但是生活又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压榨我。
“你现在不是也没有办法了吗？先去那里干两个月吧！起码能填饱肚子。”
我点点头，也对，我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那个大叔笑了笑，挥了挥手，让我跟他一起过去。
我连忙跟上他，来到了公交站，坐上了402号公交车。
坐在公交车上，我后知后觉的问：“还不知道叔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个大叔笑了笑，慢慢说：“我叫徐有福，你可以叫我有福叔。你叫什么？”
“我叫张子豪。”
“看你这样子才上完高中吧？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就不继续读大学啊？”
“我确实高中毕业了，也确实考上了大学，可惜我没有钱上。”
“你的父母呢？”
“我的父母在我高一的时候就都不在了。”
“真对不起，我好像说到了你的伤心处了。”有福叔一愣，有点愧疚的说。
“没有事的。”我笑了笑。
“你是没考上大学还是没钱读大学呀？”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瞒下来，笑着说：“没考到。“
有福叔点了点头，但我觉得他一定猜到了什么。果然，他随即就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但是如果你是考上了的话，我也愿意送个人情。”
我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然后等待着公交车的到站。
‘花都公园＇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尽快下车！”终于到站了，公交车上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
“嘿，要下车了。你得精神一点，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一只手掌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有福叔大声说。
我勉强的从脸上拉起一丝笑容：“行，没事的。”
有福叔看了看我，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徐有福吗？”
我愣住了，显然不知道为什么有福知会突然这么问我，毕竟有福不就是想要有福气吗？但是我觉得我现在应该表达一下我的疑惑，于是问：“为什么？”
有福叔点了点头：“你想的没错，就是想要让我有福气，过得好。可我现在又过的怎么样呢？天天东西坏了让我修，不会操作就让我来帮忙，还天天要挨骂，这又是什么样的有福气的生活呢？”
“你的工资不是很高吗？”
“高又能高到哪儿去？高到天上去？也就多那么五六百罢了。又能做什么呢？几百块呀，好我拿着又有什么用呢？几百块不能享受生活，不能买房子，买车，也不能娶媳妇，其实也就那样吧。可你看我有过伤心吗？其实天天这样混混沌沌的过下去也挺不错，笑笑，笑笑总会好的。”
我点了点头，他说的确实没有任何错，但是我的心中却十分疑惑：“叔，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
“你长得很像我儿子。”
“你儿子怎么没陪着你？”
“他死了，死在了工地的集装箱下面。”有福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却没有丝毫波动。
我十分尴尬，捏了捏鼻头：“抱歉。”
“没事，人都已经死了。”有服叔的声音有点沉闷，“这就是我们工厂，看看吧。”
我抬起了头，看到了那大门上的六个显眼的大字“好家具加工厂”。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他曾经是抱着为国效忠而来的，如今却只能为了生活打拼了，还谈什么报国？饭都吃不上了。
我摇了摇头，正跟着有福叔走进去时，旁边的门卫突然喊：“老徐，这谁呀？”
有福叔回声应道：“新来应聘的！”
“新来的呀！小子，来根烟不？”
我有些不知所措，毕竟我是从来不吸烟的。可我还是将手伸了过去，有福叔却突然从门卫手里夺走了烟：“人家读书人，不吸烟的！”
那门卫显然没想到，尴尬的笑了，随后挥手说：“是我粗糙惯了，进去吧进去吧。”
有福叔点了点头，随后拉着我就走进了大门。
进了大门，他并没有停下，而是径直的上了前方高楼的3楼，走进了一个办公室。
走进了办公室后，我将四处都简略的看了一遍，然后看到一个男人趴在办公桌上呼呼的睡着，还一个劲的打呼噜。
有福叔皱了皱眉，小声的骂：“我真是想不通，他们为什么天天在办公桌上睡觉，却能拿到这么高的职位，得到这么高的薪水！”
随后，有福叔没有管他会不会打断那个人的美梦，直接大声喊：“老板，有年轻人来应聘工作了！”
那个人好似被吓到了一样，猛的坐了起来，随后一下就看到了我们两个。
“老徐，是你呀！有人应聘就应聘，你吼什么，把老子吓了一跳！”那个人很胖，嘴角还有一颗痣，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点让人不适，给人的是有一种老奸巨猾的感觉。
“王老板，人家可是个高中生，要是你这样拖着的话，到时候人家去别人工厂干了怎么办？”有福叔正气凛然，仿佛浑身都写着“我做得对”这四个字。
那个王老板摇了摇头，挥了挥手：“那回去吧，我问问他。”
有福叔点了点头，随后走了出去。
有福叔刚刚出去，那个王老板叫坐直了身子，眼睛微眯，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来自于上位者的威压：“说说你家里的情况吧！一个正常高中生不可能这么急破的要加入我们的工厂！”
“好的。” 我拉了拉衣服，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简介，准备替给自己面前的那个王老板。
那王老板却将简介给推了回来：“不用了，你直接说吧！”
我点了点头，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说：“我曾经学习时，拿到过年级前五十3次，拿到过计算比赛二等奖……”
“停停停停停，不要说这些什么奖状什么成绩，直接说你家里的情况！”
我哦了一声，心中有点紧张，不过还是很快的说：“我的父母双亡，没有钱读大学，所以才来这个工厂工作的。”
那个王老板嗯了一声，仿佛十分满意，随后缓缓的说：“想赚钱吗？”
我点了点头：“想。”
“想赚的更多嘛？”
“想。”
“想要当组长吗？”
我正想要继续回答想，可却又猛的反应过来，疑惑的问：“有福叔不是组长吗？我怎么当组长？”
王老板笑了笑，用那鹰一般的眼睛盯着我：“职位是固定的，但人可不是固定的。你不想换掉他吗？”
“我换掉了有福叔，有福叔又要怎么安排？”
“还要怎么安排，开除就是了！”
我猛的一顿，转身就想走：“我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看来你找错人了！”
“你难道不想读大学了吗？这可是你母亲的希望！”
“我又没考上！”
“你真的没考上吗？！”
“我！你怎么知道？”
“你简介上的成绩可不会作假！”
我沉默了，而王老板就这么看着我。我的心中似乎是在争斗，那是我的良知和贪婪！
“你真的能让我读大学？”
“当然，我可以借你3万元。条件是大学毕业后在我的工厂免费打工一年！”
“2500一个月？！你当我是傻子吗？”
“那你还能怎么样呢？借高利贷，然后还一辈子？还是去街头乞讨？还是工作了过后再次重考？”
那一声声侮辱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声稻草，我的良知在这一刻彻底败下阵来：“怎么办？”
“哈哈哈！这就对了！那狗屁徐老头，我早就看不惯了。刚刚睡觉的时候 他骂我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握紧了拳头，心中一直在颤抖：“你还没说要怎么办呢！”
他明显愣住了，没想到我会直接打断他的话，但还是很开心的说：“这不容易？我明天直接揪着他的小错误不放，然后把他开除踢掉就行了，然后直接升你做组长，怎么样？这一个月给你算工资！我够好了吧，哈哈哈！”
我咬紧了牙关，泪水仿佛已经要流了出来。但我知道我不可能在这里哭，于是勉强说出一句：“我先走了。”
王老板点了点头，看着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走出门，并没有看到有福叔，我赶紧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赶紧走，却在楼梯口看见了有福叔。
我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直接绕过了他。
有福叔显然十分疑惑，想要从后面追上我，可他那老身板要怎么跑到过我？还是看着我的身影慢慢远离：“子豪，你咋了呀？”
他见我没回话，挠了挠头，转身就走了回去。看向在办公室门口站着的王老板，大声问：“老板，那小伙子你有没有录取呀？”
然而王老板却没有像上次一样笑盈盈的回话，而是眼睛一瞪，尖声骂道：“工作时间问什么问？！快点去工作！”
有福叔心中一惊，好像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厂中，开始小心翼翼的工作。
而王老板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远处的天空，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我走在路上，应该说是跑。跑上了公交，却没法直接跑到出租屋里去，只能憋着，憋进了心里，憋着心口钻心一般的疼。
公交车，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沉闷，而是所有人。他们都坐着，要么看着窗外，要么直接闭着眼睛，用看不见来表达自己的悲伤。他们连自己身旁的乘客在哭都不知道，或许也是不想知道吧？或许他们也曾经这样过吧？或许每个人总要经历吧？他们或许已经习惯了吧。
车门终于开了，我可以回去了。我逃一般的跑出公交，逃一般的抱着简历跑向出租屋。我身边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包括人，包括天空，包括一切有生命没有生命的东西，包括我自己。
我跑进了出租屋，我觉得我很累了，我需要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就是休息一会儿，一会儿。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中早已经泛起了泪花。泪珠源源不断地顺着头发掉在枕头上，我缓缓的闭上眼睛，我已经很累了，但我却没有办法永远不睁开这双眼睛，因为我觉得我太窝囊了，我不配到地下去重新看见我的父母，至少要等个一年两年，总之不能是现在。
蚊子又一次在我的耳朵旁边嗡嗡的叫，我却不觉得烦，觉得真好听。这种生活，原来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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